……忘了吧。都忘了。
此生,来生,生生世世都把他忘了吧。
可这么想着,却还是想起谢律那日冷不防亲了他一口,笑眯眯道:“阿纸,我这一生都欠着你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接着还。”
呵……若真有……若真有下辈子。
谢律,我不要你还我什么。你能……至少真的喜欢我一次么?
……
慕容纸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谢律拖着四分五裂的残躯,满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
轻轻一声“阿纸”,叫得他肝肠寸断。
可他在梦中,还算尚存最后的理智。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既是无缘,又何必总来找他?
“你走。”
那浑身是血的人闻言一惊,一脸忙然地看着他,那神情简直好生委屈。慕容纸胸口一痛一痛,狠了狠心:“走——!”
“阿纸……”那人不肯走,委屈万分地哭了起来。
不过是几滴眼泪而已,根本就不值钱。
慕容纸甚至都数不清了这个人让自己痛到窒息过多少回。可记忆中,他却似乎从未见这人这般在他面前示弱落泪,于是他一哭,他马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继而,却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满地残肢,而那个人躺在尸山血海之中。
……
慕容纸惊醒之时,眼前是前所未见的竹质顶阁。
房梁不是听雪宫的雕梁画栋,而是整整相对的竹竿架成的圆形顶,缠绕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充满了异域风情。
继而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穿着白色的中衣,浸在一方红色的池水中。那水中的药香他十分熟悉,是红药池味道。
可这分明不是听雪宫的红药池,亦不是枫叶山庄的那一方。这里,这里究竟是……
“师父,师父你终于醒了!”
夜璞推门而入,四目相对满眼的喜色。他的打扮很是怪异——头发散开批下,额上绑着编织繁杂的青藤绳子,脸上涂着两道绿色的泥,衣着对襟而开,麻料编制粗犷,下面则穿着绑着到膝的裤子,裤子之下居然是一双草鞋?
“师父莫怪,这便是咱们土族的衣服。”
“土族?”
夜璞点了点头:“师父如今,是在南疆重华泽境的土族村中。”
慕容纸愣了一愣,心说我、我不是该在汉南城的英王府中么?如何转眼之间,就到了南疆来?
脑中继而闪过周身缟素的宁王,还有谢律那四分五裂的身体。一会儿在英王府的黑漆棺中,一会儿又在梦境的尸山血海。慕容纸身子微微发抖,瞳孔紧缩,只觉得那一切恍若隔世,完完全全不真实。
“我……我要带他走。”
冰冷席卷四肢,他佝偻起身子,喃喃道:“带他走,我得带他走。”
“还有……还有昭昭,还有昭昭也是我的!我要把他带回来,不能让他留在宁王府里——”
从那红药池中踉跄起身,慕容纸一身湿漉漉直直向外走。夜璞拦他不得,竹门之外,阳光异常刺眼,慕容纸只觉得眼前一阵徐晃的明光,待静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周遭的一切,全都不认得。
遮天郁郁葱葱的高树古木,高高的绑着彩带的吊脚竹楼,和夜璞装束相似、用惊疑的目光看着他的人们,全然听不懂的异族语言……
“师父,师父!”
后退一步,却抵在夜璞的胸膛上。身后青年握住了他的双肩:“师父切莫多想,昏迷了十多日之久,身子还未痊愈,该多修养才是。”
“可是、可是……”
“昭昭虽还在宁王手中,可师父不要担心。夜璞发誓,过不了多久,一定将那孩子完好带回师父身边。至于镇远将军……既已入土为安了,师父还是早日忘了他吧。”
“……”入土为安?慕容纸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就那样入土为安?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曾经说过的,既然生不愿意同我在一起,那么死后,便叫他寸步不离。看他还能往哪里逃,看他还能往哪里去——!
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谢律,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父……师父!”
“师父——!”
刺眼的日光,陡然再度灼痛了双眼。慕容纸恍恍惚惚,一只手覆在他疼痛的眼上,周身环绕的,是夜璞身上悠悠的药香。
“师父,您就……听夜璞一句劝吧。”
“莫要再执着于心了。不是说要忘了他的么?他的心,既早不在师父这里,师父又何必再空空记挂。总归,那是别人的人,永远也不会肯好好跟着师父的。”
“而我,则是会一生一世陪着师父、照顾师父,寸步不离。”
“……”
“所以师父,您就安心留在南疆吧。有些话,夜璞过去不敢说,因为知道师父眼中只有那人,亦因为知道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师父。”
“可如今,起码在重华泽境,起码在土族之中,有我在这,绝对没有人敢欺负师父!”
“他能给师父的,我都可以给您更好的;他不能给师父的,我也都会一一拿到师父面前。我会让你忘了他的,师父,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
感觉怀中的身体整个儿僵着,夜璞微微一笑,伏在慕容纸耳边道:“师父啊,你可知道夜璞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带您出了洛南城来了南疆的?”
“并非夜璞不想顺带救回昭昭。只是师父还不知道吧,我们这才刚一走,频迦城那边已风云骤变,成王与宁王撕破了脸,如今汉南、洛京、频迦乃至整个云盛州都已沦为战场火海。只有我南疆这边,尚是一片缥缈净土。”
“中原……已难再回去了,师父就留在这儿,安心好生将养。过往种种,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忘了吧。”
“忘了那个人。他陪师父的日子,不过区区几年,可伤师父的心,却有十余年之久;夜璞能陪着师父的日子,是整个余生,而且夜璞跟师父发誓,余生绝对不再让师父,有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
“师父,在这世上……一定没人会比夜璞更知道珍惜您了。”
第82章 没什么别人要上线了
微风吹过窗台。慕容纸坐在窗侧阴影之中,呆呆望着楼下一片碧绿。孔雀拖着长尾飞过树梢,百鸟来朝,那是他在雪山从未见过的美景,在这美丽的重华泽境,却好像比什么都稀松平常。
夜璞带他去逛了村子。这村落很大,上百户人家。各种各样奇巧的吊脚竹楼,养着各色鸟雀、猫儿、灵狐,屋外晒着好多他没见过的果子和作物,捣着形色奇异的药草,穿着五彩斑斓的草衣麻服,唱着他听不懂的歌儿。
到了晚上,更是摆出盛大的篝火。男女老幼载歌载舞,让他这种习惯了安静、习惯了皑皑白雪之人,新奇得一瞬间都移不开眼。
他曾记得,谢律跟他说过好多次,外面的江山很好。大漠孤烟,江南鱼米,山川雄峦,郁树葱葱。他说有朝一日,他要带他去看。
可他始终都没能信守诺言。
而让他看到这一切的人,却是那个总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乖孩子。
关于夜璞的感情,慕容纸那日听他亲口说了,至今仍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来,也算不得非常吃惊。只是他想不明白,像夜璞那样好的孩子,为何会对他这种既笨又陈腐,亦无甚所长之人……
更莫说,自己还年长他许多。
夜璞如今的年纪,未必有当年谢律离去时大,自然该和当初的谢律一样尚未见过这尘世的精彩,若是叫他见了,自己这样……又怎能入眼?
“公子,您又想什么呢?嘿嘿,是在奇怪少爷今儿怎么那么晚都没来看您吗?”
少女活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着衣服的叫铃果的小侍女,以前是服侍夜璞姐姐的,夜璞说她机灵,便调她来服侍慕容纸。
“放心啦!慕容公子这边,可一贯是咱们少爷心中的重中之重!只不过呢,今儿一早少爷要去会花苗那边会他们的首领,山高路远,一早就出了村子啦,晚上才回来呢!少爷可吩咐铃果儿千万好生照顾公子,公子您瞧,这都是少爷给您留的上好的杏干和枣子,还有,少爷说您喜欢糖饼!公子您看!”
小小的盘子里,是六七块小小的糖饼。这姑娘手巧,全做了一般大小,码放得整整齐齐。慕容纸却在那一瞬间陡然觉得碍眼。
过去他常吃的,总是被某人弄得奇形怪状心思百出,不然就是焦了一两个角,从来、从来就不似这般……
“铃果儿第一次烤,自己先尝了一个,觉得还不错。公子也快尝尝铃果儿的手艺吧!”
一口咬下去,很甜,很酥,无可挑剔。
却和过去常吃的,全然不是一个味儿。
过去那种,再也吃不到了。
“公子,不合您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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