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之道(gl)》为妾之道(gl)分节阅读29

    唉。前世种种,皆是今世之因果。

    承着诗天歌与月赋雨的视线,赵云归低声道:“若是错了,云归……”

    “不……未错!”恍然从字迹中苏醒,月赋雨轻轻摇了摇头,补充道,“在赋雨的记忆中,下一句便是此……且终句是‘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

    “赋雨妹妹莫要说胡话!”见月赋雨与赵云归皆把父皇的私话复述出来,诗天歌有些难堪。月赋雨许不知这段话于她诗天歌的意义!她原以为父皇只对她一人说过!她早已问过宫中姐妹,确信只有她一人知晓。她曾为此事骄傲多时。她曾以为在父皇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但经此一事,她却已是看透了!父皇派她随月赋雨前来不过是为了告诫她,她在诗国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纵然血脉不俗,却终难得更多的恩惠……父皇委实是太偏心了!竟是舍得把道理都与赋雨说透!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父皇这般是在教唆赋雨去向往那玉阶么?若有教化之人皆是平等,如何会高高在上的皇权?

    复杂地看了月赋雨一眼,诗天歌快步离开院落——她要回京都寻父皇问个清楚。

    月赋雨见诗天歌丢下一句指责就转身离去,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她记得诗天歌方才还说要与她一同在云归的禅院长住。

    “哎!天歌姐姐,你这是要去何处?”

    月赋雨正欲追,却被赵云归拉住衣袖:“莫急,天歌公主并非无能之辈。许是有急事,郡主且在禅院好生安歇。待云归去寻人打探一番……”

    “这……”回眸见院中只有自己与赵云归二人,月赋雨随即安定下来。她其实并不在意诗天歌是否在禅院。她只是忧心诗天歌的变故是因自己而起。她方才注意到,诗天歌便是因她道了‘凡有教之徒皆为刍狗’才匆匆离去……

    但这全是她推测而来,不能说与云归听。

    低眉看了片刻脚尖,确信凭着一两句话也生不出事端,月赋雨含笑抬头:“云归姐姐说的有理。赋雨便听云归姐姐的!”

    “嗯?”见月赋雨突然笑了,赵云归有些不适应。她倒是更为习惯郡主低眉内敛的模样。依着她前世的记忆,赋雨似乎是不爱笑的。

    赋雨行在梅府时,多是满面愁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云归姐姐不愿为赋雨一人洗尘么?”月赋雨仰头望着赵云归,一脸懵懂,“赋雨似乎还未被人接风洗尘过……”

    “嗯?”赵云归对上月赋雨的眸子,眼睛眨了眨。她似乎总是会忘记月赋雨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呢。

    “云归姐姐是不喜赋雨笑么?”见云归因自己的笑意生出迷惑,月赋雨不禁伸手抚了抚自己的侧脸,“莫不是笑得很难看?”

    “不……郡主多虑了。”赵云归淡笑着拉下月赋雨的手,带她朝着宴席走。被赵云归拉着,月赋雨恍恍生出一种错觉——云归把她当作稚子了。

    怎会如此了,云归不过只是比自己虚长了几岁而已阿?月赋雨低眉一想,竟发觉自己似乎记起了自己穿书时正是自己寿终正寝之际。难道自己在穿书前已是辞世之人?月赋雨据此,又将观看神作之事重新审视,便觉甚是微妙。她心中总觉神作不似五六十岁的妇人床头之物。

    “赋雨妹妹,宴席已是到了。”看出月赋雨心不在焉,赵云归只道月赋雨忧心天歌,便也未点破,只是默默与赶到屋内的兰泽耳语,命她去转告婢子更换菜系。依她前世与月赋雨同桌的经历观,天歌公主与赋雨的口味完全不同。

    ☆、第三十三章

    赵府的婢子手脚麻利,即便是赵云归临时改了菜系,也甚快送到了席间。月赋雨尝着席上的菜,只当是百丈寺的膳食上乘到无可挑剔,也未多言。

    见月赋雨只是低头用膳,赵云归凝眸想起‘食不言,寝不语’的典故,不禁弯弯眉。要知道这可是接风宴呢……

    “赋雨妹妹可要小酌些清酒?”赵云归施施然提议。

    “嗯?”从珍馐中晃出神志,月赋雨才想起她此时是在云归的禅院中。

    “好……”低低的一应声,也不客套。月赋雨抬头认真地与赵云归谢了礼:“方才赋雨神游,要云归姐姐见笑了!”

    “嗯……”轻笑一声,赵云归将席中的酒壶提起,正要斟酒与月赋雨,却听到外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涵鸢小姐,我家小姐正在为郡主接风,此刻不宜见客……”

    “让开……客从远来,怎能不见?”

    涵鸢似乎不是一人来的?赵云归举目见月赋雨要起身,滞在半空的酒壶立刻朝下,往月赋雨的盅里斟了少许。

    “郡主浅尝即可,莫要贪杯。前庭似有事,且容云归去去便来……”

    话罢,赵云归冲月赋雨一见礼,又将酒壶分付给一侧的婢子,转身出了居室。

    见赵云归出了居室,月赋雨便觉饮酒也无什么意思,转而低头吃着席间的小菜。这席间的小菜实在是太合她口味,竟比郡主府中还要好上几分……

    望着案上的瓷盘若有所思,月赋雨无端地察觉出几分蹊跷,低语命一婢子取来,但见那瓷盘并不似禅院之物。

    闲趣的诗文围着瓷盘转了转几转,月赋雨勉强辨出这是回文诗。

    “这些碗碟是从何处寻的?”月赋雨低声问。

    “自是云归命手下的婢子做的。”沈涵鸢与赵云归并肩迈到了居室内。

    “郡主许是未曾见过这回文诗……涵鸢记得云归幼时初发奇想,便喜得赵夫子……”沈涵鸢见席间只有月赋雨一人,也少了几分客套,只是微微错步,让出她身后的人影。

    沈涵微?涵鸢何时与她庶妹关系这般好?

    月赋雨不解地望向赵云归。

    赵云归含笑解释:“郡主见笑了,涵微妹妹因涵鸢在百丈寺久住,神弛神往,故而特意来百丈寺……”

    “唔……”月赋雨蹙眉。怎么这般凑巧所有人都会在今日来百丈寺?梅启君与她同到,本就属偶然,佐之诗天歌到了,勉强归为因果,若是在加上沈涵微……

    “今日是何日?”月赋雨望向赵云归。

    “今日是五月……嗯……”赵云归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口,五月初六似乎是她前世耿耿于怀的一个日子。前世的今日,不就是梅启君与沈涵微醉酒的日子么?

    酒?赵云归挑眉望了望月赋雨身前的空酒盅,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但转念思及她既是重新来过,必不该再重蹈覆辙,也瞬时舒心。

    “不过是寻常日子啊!”沈涵鸢笑语。

    “既是寻常日子,不知涵微姐姐为何而来?”月赋雨端坐在席间没有起身。依着她郡主的名头,还无需与这些人见礼。

    “为梅郎而来。”沈涵微勾唇,眸中满是志在必得,“谢郡主在高台之下赐涵微姻缘,涵微窃也认为梅郎是涵微的良配!”

    “良配?”见沈涵微眸光如常,沈涵鸢瞬时沉下面色,月赋雨心底也是明白了大概。沈涵微并非喜欢上梅郎,不过是为了挫涵鸢的锐气。看来官宦人家的嫡女为姊不易。

    “那何必来此处?”月赋雨端着席上的酒杯慢饮,让立在门口的三人都觉诡异。淳归郡主何时有了这般气度?她不该唯唯诺诺,只是低头让她们三人入席么?

    “自是因为梅公子待云归不薄。我等两姊妹,也想来此处……”

    沈涵鸢熟捻地陈述让月赋雨蹙蹙眉:“这便是沈府的礼数?”

    “郡主恕罪。涵鸢与涵微只是求人心切……”赵云归笑着与月赋雨一见礼,起袖安置沈涵鸢与沈涵微入席,又转语给月赋雨一个台阶,“云归想,郡主心宽,定是不介意多几人入席。”

    “唔……”见赵云归与沈涵鸢坐在一侧,月赋雨晃了晃手中的薄酒,笑道,“不介意……”

    ‘不介意’三字一脱口,赵云归不禁抬目又看了看月赋雨几眼。她暗觉眼前这个女子与十多日前在郡主府所见的女子,已有甚多不同。此时眼前的女子,较之前几日所见的女子,更像她熟悉的那个前世在后院幽居了数年的人。

    “郡主可是想起了什么事?”思及自己命悬之后,竟是重回少时,赵云归双目灼灼地望向月赋雨。若是月赋雨如她一般,也是携记忆至此生,那她便也能相透此世为何独淳归郡主未恋上梅郎。

    “想起……”月赋雨见赵云归的眼神那般迫切,心底也是一晃。想起……她能想起什么……莫不是云归以为她方才与诗天歌所言的句子是从书中背来的?怎会是背来的呢?在她的意识里一直潜藏着一种感觉,即那段文字明明是她胡诌来的。若说她背过……她来诗国后何曾背过什么书?想起脑中空空,月赋雨无端地暗觉她在穿书前许是个涉猎颇广的女子……

    不……妇人。

    月赋雨不知自认是老妇人的心绪从何而起,但她看到赵云归时,思绪便能横亘岁月,纵横在二八芳华里。

    “云归姐姐多虑了,赋雨未曾想起什么……”违心地开口,月赋雨勉强扯出几分笑意,“赋雨只是觉得,如此良宵,无诗无酒,委实太过虚度……”

    话罢,月赋雨起身,自己提起酒壶把自己的酒盅斟满,笑盈盈地冲着赵云归一扬,屈肘倒入口中。

    酒一入喉,月赋雨便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的旧事。

    此事与云归相关。

    那许是在半月前?

    抿唇尝着唇上的酒香,月赋雨坐回到榻上独享着她莫名其妙回归的记忆。

    记忆是在终试宴席散开之后。

    月赋雨记不起终试之后那所谓的家宴吃得何等兄友弟恭,也记不起家宴席间,诗国国主唤诗天歌给她布了多少次菜,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日散席后,她在郡主府门口又遇到了云归,而云归的眼里仿佛藏了星星。

    云归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灿若星河,恰好弥补上了那被浮云藏匿的银汉。

    月赋雨记得,那时的她,似乎对云归说过些她埋在心底的话,但她自己却是记不清了。

    她的终试如一场闹剧一般消失在了烟雨里。正如‘桃叶’匆匆离去,像一道流星滑过天际。

    一盅复一盅,月赋雨愈饮愈觉得头重脚轻。她知晓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那东西是什么,她却甚难想清楚。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耳边沈涵微地高语震得月赋雨头脑浑浑。酒气上脑,她想去出言拆穿眼前的女子,却觉四肢乏力,难以动弹。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喝酒误事?

    月赋雨强撑在席上,听得清沈涵微已赢得了满堂彩,也听得出沈涵鸢对沈涵微颇有微词。但她却无参与其间的意思,只是一盅接着一盅饮着,独自感受那百转的愁肠。难以言述,此刻她竟是记起了京都寻经时的欢愉,一种单纯且明媚的欢愉,虽然其间夹杂的满是难以圆满的憾然,但当她坐在席间,看着不远处举酒联词的云归,她却是得了圆满。纵然,那册毁了的册卷还在自己的怀中。

    为什么要饮酒呢?

    或是,饮酒便能入梦吧。

    浑浑噩噩回想穿书以来的诸多梦,月赋雨心底有回声——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她确是杀过梅启君一次又一次,她确实嫁过梅启君一次又一次,她确是为妾一次又一次,确是唤了云归‘姐姐’一次又一次……

    其实,依着郡主的身份,云归如何能当得起她一声‘云归姐姐’?她又何须应云归一声‘赋雨妹妹’?

    当局者迷。守夜嬷嬷怕是从她与云归二人的称呼中已瞧出端倪。枉她常与守夜嬷嬷言云归是守礼之人……守夜嬷嬷不知她与云归在雨中已见过一面,故而依着嬷嬷的心思,云归定然不是守礼之人。若云归守礼,如何会在第一次面见之时,便唤了自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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