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啸绝岛》孤啸绝岛分节阅读11

    “可能扔在别处了,”秦颂风拍拍季舒流,“反正人身上别的骨头乍一看跟畜生的差不多,扔在野地上也没人发现。估计都是潘子云杀的,难道这六个都是他说的‘苏门余孽’?”

    夜色愈发浓烈,单凭微弱的月光已经看不清周遭事物。一阵风吹过,季舒流怕冷似的,顺手抱住秦颂风的腰道:“潘子云一定很恨他们,才连骷髅都不放过。不知为何,我总有个预感。”

    “什么预感?”

    “咱们要查的事,比现在知道的还悲惨得多。”

    秦颂风叹了口气:“天下的惨事本来就不少。”

    “你说,如果最后发现宋柏真的死了,咱们到底要不要告诉宋老夫人?”季舒流将下巴搁在秦颂风肩上,“她万一得知噩耗撑不过去怎么办。”

    秦颂风摇头:“再说吧,我也没想好。”

    黑暗的远方传来一阵清晰的斗殴之声,二人同时警觉,那不是苏宅之内,而是苏宅背后一片密林之内。

    他们循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天空中满了一半的月亮的光,看清那边有三个黑衣蒙面客将一个白衣女装之人按倒在中间。

    女装的男人——潘子云太瘦了,瘦得他们远远就能认出他来。

    此时,中间的潘子云已经失去挣扎的能力,俯趴在地,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言不发,只有瘦骨嶙峋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三个黑衣人显然刚刚制住他,松了一口气,却没急着动手,而是发出了肆无忌惮的□□。

    ——他们并没看出潘子云是个男人。

    “小娘们儿,看不出来你竟然能活到今天,还有力气装神弄鬼。”

    “本事长进得不小,还敢偷袭我们,也不看看你是谁教出来的。”

    接着他们的话就不太对了。

    “死到临头,你给我说句真话,我们三个里,谁的活儿最好?”

    “你猜我们当年从你‘下面’掏出来那个孩子是男是女?猜中我就告诉你。”

    “你那孩儿要是活到现在,得有十四了吧?”

    “哟,跟她当年一般儿大,可惜了,要是活到现在,也能给弟兄们乐乐。”

    ……十四?季舒流听到此处,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手脚竟然有些发冷。他是好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的老师,虽然不比学生大很多,心里还是把这个年纪的学生们都当孩子看。

    他征询地看了秦颂风一眼。

    秦颂风脸上倒没什么怒色,只是平静地做了一个“杀”的手势:“你上,我盯着。”

    季舒流点点头,用衣袖挡住早已出鞘的长剑的寒光,借着身旁树木的阴影,无声地慢慢逼近那边。

    到了相距不足五丈远的位置,他猛地挺剑从暗处窜出,剑尖直指其中一人后心,准确透过肋骨的间隙刺破心脏。一招得手,他立刻拔出染血的长剑,侧身一削,旁边突然袭来的那人右腕顿时中剑,筋脉全断,鲜血喷出尺许之距,匕首也无力地掉落在地。

    此人发出痛苦的低吼,另一个人急忙蹿到近身之处援救,匕首对准季舒流后腰捅去。

    季舒流竟然不急着躲避,剑身一拐,从一个奇诡的角度出招,点在了右手被废之人的咽喉上,留下一个不大的血窟窿,恰好割断喉管,令他不能发声。

    此刻另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季舒流腰侧外衣,他顺势往地上一倒,极险地避开。不料最后那人已经看出不妙,掉头就跑。

    季舒流左手在地上一撑,修长的右腿横扫,堪堪将那人绊倒在地。他迅速站起身,直接把长剑□□那人胸口,贯穿心脏。

    旁边喉管被割断的人尚未死透,仰倒在地,双目绝望地圆瞪,张大嘴无意识地拼命呼吸。季舒流虽然杀之而后快,看到这个情景却于心不忍,赶紧补了一刀,送他立刻上路。

    一切结束得都很快,直到此刻,季舒流才来得及割断潘子云手腕上的绳索。潘子云狼狈地爬起来,敷着厚粉的清秀面庞上黑一块白一块,还有多处红肿淤青,装神弄鬼的白衣被泥土和血迹染成了花衣。

    他盯着季舒流,双眼发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季杀人,一脸纯真

    ☆、非人

    &lt一&gt

    好像有万般激烈的情绪想要从潘子云淡漠疏离的眼睛里冲出来,看不出潘子云的内心是在努力压抑,还是在努力撕裂横在他和整个世界之间的隔膜。这时,秦颂风也从隐蔽处现身,但潘子云对他视若无睹,依然只盯着季舒流一个人。

    过了半晌,潘子云咳嗽一声,对季舒流道:“你今天出手和以前不一样。”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好像刚才的激动早已烟消云散。

    季舒流答道:“杀人容易伤人难,只杀人当然快。”

    “为什么杀他们?”

    季舒流一时不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自己说自己路见不平行侠仗义?顿了一下,他才轻声道:“他们说话恶心,我听着不顺耳,就杀了。”

    季舒流其实还很想问,这三个死人口中那个被硬生生从腹中取出胎儿的少女,是否就是潘子云的亡妻,但这些事他只在心中想象一下都觉得无比残酷,实在不忍问出口。

    潘子云又凝视他片刻,半蹲下去,捡起刚才被那三人抢下的匕首,仔细割掉三具尸体的头颅。

    季舒流立刻退后几步,站到秦颂风身边,不肯去看分尸的场景,好像已经忘了刚刚是他自己干净利落地取了那三人性命。

    潘子云独自井井有条地处置着尸体,从一扇小门进入苏宅,将三颗人头藏进一个以前应该是厨房的屋子,用破布遮盖住,然后打开另一座屋子的房门,推开一口巨大的箱子露出地窖入口,把无头的尸体扔进去。

    做完这一切,潘子云又用带血的衣袖蘸一点水,擦掉了脸上的厚粉,也摘掉了头上绑着的女子发髻。他披头散发,抬起眼睛盯着季舒流道:“我要说真话了,请跟我来。”

    他头也不回地领着二人走到那栋贴满了诅咒的小楼前,打开大门走进去,盘膝坐在地上,把腰挺得笔直,对屋内的三条长凳和六颗骷髅视若无睹。

    秦颂风拉着季舒流坐到他对面,刻意比季舒流错后了半尺,因为他感觉潘子云只想对季舒流说话,自己像是个旁听的,如果干涉太多,说不定潘子云怪脾气发作,又不想讲了。

    潘子云好像没太留意他,等二人坐稳后,目光下垂,盯着自己的脚,依然用他冷冰冰的声音道:“我的妻子叫奚愿愿,愿望的愿。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意思是,愿自己活得久一点。”

    他抬眼瞟了一眼季舒流,眼睛里的冷漠渐褪,燃起一团藏而不露的偏执:“可惜她活得不太久,现在已经死了,杀死她的凶手,我也应该算一个。

    “我这个人,从小性情孤僻,自从十一岁父母双亡,就一直独居在家无所事事。但是人就像狗,迟早发情,我才十四岁就发了情。那年正月十六,我妻子穿一身使女的装束,去蚂蜂的布店买布,和蚂蜂讲价讲个不停,声音特别甜,笑容也特别甜。我一看见她,就发了情……”

    提到十三年前的自己,潘子云微微眯起眼睛,秀气的双眉中间皱出一个鲜明的川字,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调都略略降低,仿佛在陈述一些毋庸置疑的至理,丝毫不带感情,又或是把一切真情压在了嗓子眼底下,滴水不漏。

    &lt二&gt

    奚愿愿从父姓奚,本来没有名字,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乞丐。有一天她吃掉了一个路人丢弃的馒头,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阴森森的破庙,身边还有四个小乞丐和四个半死不活的老乞丐,以及多名黑巾蒙面,手持短刀,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的恶魔。

    她后来才知道恶魔们都是苏门杀手。

    苏门杀手每次抓起一个男孩,将一把短刀塞进他手里,叫他去杀死对面的老乞丐。如果他肯杀,从此就入加入了苏门;如果他不肯杀,苏门杀手就会抢过短刀,将孩子和老人一同残杀。

    其中两个男孩不敢残杀无辜,被苏门杀害,另两个男孩则背负血债加入了苏门的“马前卒”部,分别被取名为十二郎和十三郎。

    老乞丐只有四个,都已经被杀,奚愿愿不知道他们要自己杀谁,恐惧万分,无声地抽泣着。可那把已经杀死了六个人的短刀最终没有传到她的手上。恶魔们撕碎了她的衣服,用凉水浇,用刷子刷,刷掉了她身上的异味和泥垢,给她取名为十四娘,最后用一个干净的麻袋装着她走了。

    送进一个她做梦都没想过的活地狱。

    活地狱正是苏门。进入苏门马前卒部的孩子们首先被关在“驯马园”——其实就是英雄镇附近一处难以进出的僻静山谷,接受最严酷残忍的训练,稍有懈怠,就要被打得死去活来。

    孩子们在驯马园里,并不比一匹马更值钱,苏家任何一个成年杀手,都可以尽情侮辱折磨他们取乐,即使活活打死了他们,也不过罚上几两银子而已。苏门出去刺杀时,他们是诱敌的饵、挡刀的盾,一旦露出破绽,他们还要被割断舌筋,推出去顶罪。

    每一批被送进来的小杀手里都有一个女孩,不必杀害祭品就能活着进来,因为她们是苏潜给没有家室的杀手的甜头。女孩子对这些杀手而言,总比男孩子更加“好玩”一点,即使只是脱光了她们的衣服,把那些骨瘦伶仃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抽打,杀手们也能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

    但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都很难活得长久。奚愿愿刚到苏门的时候,二郎、五郎、十娘还活着,但这些人陆续死去,她成了资历最老的小杀手。

    被驯服了的马前卒,有时候要以仆婢的身份去槐树村苏宅轮值。在那里,他们受的折磨稍少,却有更恐怖的东西等着,那就是贪淫好色、男女通吃的苏潜,以及狠辣多妒的苏夫人。苏潜玩过的男孩子都会被苏夫人辣手折磨到生不如死,至于女孩子,常常令她感到危险,稍不留神,很可能被她直接杀害。

    奚愿愿惊恐地发现苏潜好像很喜欢她,甚至有意提点她。

    她和其他的小乞丐略有不同,家乡离这里比较近,官话也说得好,而且长相甜美、性格伶俐。苏潜总是叫她多笑一笑,等她学会了一见苏潜就笑,苏潜就把她当半个丫鬟用,总叫她干些杂活,后来甚至允许她出门购置物件。

    从这以后,成年杀手们即使在驯马园里,也不再脱光了她的衣服肆意殴打,她只好努力地挤着笑,等待苏夫人下一次嫉妒的发作,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那天是正月十六,她奉苏潜之命去蚂蜂的布店买布,要给苏潜的夫人做新衣裳。苏潜教过她怎样讲价,她一边讲着价,一边发现了旁边着魔一般躲在窗缝背后盯着她看的潘子云。

    对一个害羞腼腆的少年来说,那个少女活泼的笑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从她眼中照进他心底。

    她抱着布离开,潘子云一路跟在她身后,终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鼓足勇气,通红着脸上去问她的姓名。

    奚愿愿有些发怔,尴尬地低下头,自称乡下一个财主家的婢女,名叫愿愿,却不肯说财主的姓名。她圆圆的脸被风吹得发红,潘子云不抱希望地问她要不要去他家里烤一会火,她竟然没有拒绝,只是让他先走,她到附近转几圈,趁没人的时候再去。

    潘子云以为她在骗自己,没想到刚刚收拾好大厅,她真的顺着墙跳了进来。

    那一阵子,苏潜手下的杀手们很忙,奚愿愿经常到镇里购置物品,每次都偷偷地跑到潘家坐一坐。懵懂的情愫在因为经历坎坷而心智早熟的少男少女之间萌发,即使奚十四娘从不肯说她的主人是谁,也无法阻挡。

    可即使有了一些幼稚可笑的海誓山盟,奚愿愿对自己的来历依然瞒得密不透风,因为她知道潘子云只是个孤僻的孤儿,连武功都不会,绝对帮不了她。

    她觉得另一个人才能帮她,那个人,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门主苏潜一直称,这些小杀手属于“马前卒”,如果入门以后能活上十年,就可以被提拔为“小兵”,得到那些成年杀手的地位。每个小兵都是从马前卒过来的。

    以前,很多小杀手对此深信不疑,把撑满十年、升为小兵当做逃出地狱的唯一希望。奚愿愿对此并无怀疑,不过她觉得那些与她无关,因为苏门的成年杀手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可见女人根本挺不到十年那么久。

    然而有一个人的出现,令所有人开始怀疑苏潜那个说法的真假。

    那个人,是苏潜从乞儿中莫名其妙地捡回来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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