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哈,周妈妈不用招呼我了。”张变将怀里的女子推开,带着子懿上了二楼,一脚轻踹开了老鸨刚指的房间。
李斯瞿正喝得欢,看到张变和子懿是不免愣了愣,芙蓉兰香一弹一唱也停了下来。
李斯瞿看到张变不奇怪,看到子懿就稀奇了,所以光顾着发愣了。
子懿在感觉那尾随的视线不在后就想走人了,奈何张变拉着他,他对这里……实在没有兴趣。这里的女子……唔,大胆奔放,他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成长过于苍白,他懂的很多却也有很多不懂。
“别走别走,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张变笑嘻嘻的说道,顺手压着子懿坐了下来,“李斯瞿,你寻乐子不叫上我们,是不是兄弟?”
李斯瞿差点把酒喷出来,“张变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低俗,芙蓉兰香是卖艺不卖身,我就是来听听曲喝个酒。更何况谁跟你是兄弟?”张变多是随着安漫镇守东边,攻打燕国集军便从东面调军来时同过营罢了,而现在凌云王归都,张变也跟来了宇都,两人总在营地碰到,说不上相熟但倒也认识。
张变上前对芙蓉兰香笑道:“两位姐姐请继续。”接着又坐到桌前对李斯瞿道:“那倒也是,茶坊酒肆里的曲儿都没有芙蓉兰香姐姐的好听,也难为我们这么严己的军人攀青楼了。”
芙蓉掩嘴窃笑起身替多来的两位客人取酒杯,兰香玉指抚上琴弦,轻拨,琴声再度清悠响起。
子懿本想走人,可想想也罢,来一刻钟和来一个时辰并无区别,待久些跟着他的人才会离开不会起疑。
李斯瞿看着一言不发的子懿实在好奇,“安子懿……我看不出你也……”左想右想怎么个措辞都不当,最后只得道:“虽说最近王爷疼你,可你来这……”
子懿喝了杯醇酒,一脸不明的看着李斯瞿。李斯瞿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毕竟来这不是好事,你确定回去没事?”
张变打断李斯瞿,嘲笑道,“李斯瞿你说的什么鬼,谁来这不是偷偷来的,你上青楼来会跟你爹打个招呼再来吗?扯淡。”
李斯瞿被噎,心情略为不爽,便转了话题,“安子懿你伤怎么样了,这回来才不过十日你就到处乱逛了,你铁打的吗?”
“我已经好多了。”
张变适时道:“果然铁打的。”
一个晚上都是李斯瞿与张变谈天,从战场,策略,说到其他国家又转到军营里最后说到家里的琐碎小事,子懿全程只负责听,一是他本不喜多话,二也是没有什么事可以拿出来说的,他的过往总是不堪。
或许是聊得太畅快,李斯瞿喝得有些多,醉眼朦胧道:“王爷当时要打你四十军棍的时候你也不知道求个饶。”李斯瞿击了个掌将两手一摊开道:“求个饶,将功抵过,四十军棍挨都不用挨的。”
张变对那次借粮的事有所听闻,打了个酒嗝顺口道:“今日若是被逮,你就这么着……”
李斯瞿循循善诱的又问道:“安子懿,你叫王爷叫什么啊?”
“王爷。”
李斯瞿和张变无语。“王爷要是打你,你要讨饶,你要叫父王,叫父亲,不然叫爹爹也行。”
“还有,你还要撒个娇,要一脸无辜扯他衣摆裤腿,不行就抱大腿,啧,保证管用。”李斯瞿乐得拍桌站起,他乐的是他平时被老爹罚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次次管用。李斯瞿一股自豪感伴着醉意油然而生。
“可不是吗。”一个低哑厚重的声音兀自响起。
李斯瞿浑身一震,仿佛一盆冷水淋头人顿时清醒无比,呆呆的望向雅间门外站着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老者身上。老者两鬓斑白,苍老的面目掠过一丝威严,淡淡道:“回去。”随后又扫了眼子懿和张变后便不再多言扬长而去。
李斯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他老爹就在这当场教训他。看似风平浪静一会必定是雷霆暴雨,不知道他老爹听到了多少,他心里已经没了底,只觉得这回去比上战场还可怖,两条腿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心里害怕有些不听使唤。他老爹为何知道他来这的?啊,对了对了,肯定是最近顶替胡小辽的小厮告状。
芙蓉兰香看着有些不知所以然,张变乐呵的瞧着李斯瞿白着脸,终是觉得该做趟好人,张变瞄了一眼更漏道:“芙蓉姐姐兰香姐姐,我看李公子喝得有些醉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夜也是辛苦两位姐姐了。”
芙蓉兰香福身相送,张变架着李斯瞿,子懿随在了后头。
出了醉欢楼,张变道:“安子懿你先回去吧,我送小李将军回家。”子懿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便分道而行。
夜已深,漆黑的路有些漫长。
父王?父亲?爹爹?讨饶?子懿抬手摸了摸额上发际的疤痕,闭上眼细细感受着因为夜寒而有些隐隐作痛的肺腑。
回到福宅时冷究两手环胸就站在门外。“四公子,王爷让你现在就去找他。”
子时已过,子懿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还是跟在了冷究后头。冷究低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清晰:“四公子,王爷似乎很生气。”
睿思院里还亮着灯,冷究将子懿带到睿思院后便不再进去。子懿先进的偏房,小小的偏房里空空荡荡向来都是没人住,这偏房只是为了放根鞭子罢了。似乎很久没人来过,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来,那黝黑的鞭子上落满了灰,子懿抬手将灰拂去才带着鞭子步入屋内,规矩跪好,双手举鞭。
安晟坐在书案前,余光是看到了子懿,人却还在埋头处理军务,其实也早就没心思处理军务,只是将子懿晾在一边,方才李府派人相告,安子懿竟出现青楼里!想着安晟就头疼。
秋深夜寒,髌骨处的刺痛告诉着子懿,地上的寒气太重,可即使难捱,子懿依然保持着规矩的跪姿,这是打出来的习惯。
安晟望着子懿因喝了酒有些酡红的脸,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隐隐中透着失望,终是起身接过了子懿的鞭子。
“今夜为何去那种地方。”
安晟接过鞭子后子懿便将上衣褪去,露出的身子线条因习武而匀称流畅,腰腹间还缠着白练,背脊上还有当时跃下瀑布撞在岩石上留下的淤青,本是青紫的印子现也褪成了淡淡的青黄。
为何?他不会解释。可他再不懂得情爱**之事也是知道那些地方是不好的,至于哪里不好他也不明白。
“请王爷责罚。”
罚?安晟的声音厉了几分,“回答!”
子懿微微蹙了下眉,他不知道是谁跟在他身后,可细心想来或许是太子的人,即便不是太子的人幽翳的事也是不能说出去。子懿在脑海里搜索着“为何”的答案,试探着说道:“寻乐子?”听曲饮酒,张变是这么说的。
安晟猛的倒抽了口凉气,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寻乐子?那都是纨绔子弟寻欢作乐低俗消遣之地,子懿为何会去那种地方寻乐子?安晟卷起鞭身在子懿面前来回踱步,气得脸都青了。
唰的一声反手就是一鞭,安晟恼得很,上次去尔城枉顾性命这次回都城上青楼?钟离旻有没有好好教人?安晟沉思了会,不能因为觉得愧欠就太过放纵,抬手又抽了几鞭,虽不轻不重却也让子懿本就斑驳的背脊绽着红檩。
“该跟你算算尉城的账,谁让你跟死士一起下瀑布的?谁让你有伤不报还逞能出城单挑的?谁让你用自己换黄责的命的?”安晟不快不慢的抽着鞭子数着罪状,“我知道你想什么,黄责死了梁国就会少只羽翼,不论压制还是攻取梁国都简单多了,可我也说了,梁国不是夏国的威胁!”
子懿挺直着背脊微微的睁大了眼,是啊,王爷半生沙场怎会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既然如此……为何要罚他?心上掠过的这想法让子懿有些不解,过去明明被罚得更重,连罚的理由也没有,可从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般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悸动,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安晟咬牙斥道:“青楼好玩吗?”只是罚了他,有这么颓废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简直不成器!
子懿咬咬嘴唇,将情感压下不再去想,身后的痛便清晰起来,额上已沁出冷汗,黑眸中流光瞬转。
安晟恨恨地再次问道:“青楼好玩吗?”声起鞭落,又是重重地抽了一记安晟便站在子懿背后冷冷地看着。脊背上新添的鞭痕泛红,交错的鞭痕渗出细密的血珠。背脊上满目苍夷,伤痕层叠道着过往的种种。安子懿依旧垂首跪着,即使因疼痛而有些颤抖却依然腰背挺直。安晟心中苦涩,这是他打逼出来的姿势,如今却觉得有些扎眼。
不许哭,不许求饶,跪直!
安晟再也举不起鞭子,转到子懿面前仔细端详。子懿很少会直视他,安晟看不到子懿的脸和表情,大部分时候子懿都是谦卑恭顺的垂首跪着。
他苛责了子懿十八年,如今为何不能慢慢教他呢?思着安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懿儿,你可知错了?”
子懿的身子轻微一颤,胸口有些微微的起伏,指尖缓缓蜷起攥着拳,指节因力度而泛白,呼吸开始有些凌乱。
是打得太重了吗?安晟不由得再走近些,柔声说道:“懿儿,你这是为何?”
子懿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安晟,原本苍白的脸也许是因酒的缘故,而有些微微泛红,凭添了一份虚假的气色。一双清澈的黑眸中竟有些讨好,但更多的是不安与害怕。子懿张了张嘴,喉间有些干涩。为何?他实在说不了,不论是尉城的事还是青楼亦或是幽翳。
子懿目光不知是因酒意还是痛意有些迷离起来,悄然抬起的手有些沉重亦有些迟疑和颤抖,子懿声音低哑:“王爷……”
安晟本想听子懿解释,可子懿偏偏无话可说,安晟气恼正欲举起手中的鞭子却猛然发觉自己的衣袍被什么绊住,低头一看,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正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袂。
安晟怔愣一顿,像是有什么徐徐盘旋而下落在心尖上,在心底荡起涟漪,轻轻地触动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却又让人痛得厉害。安晟满脸疼惜顺着衣袍蹲下了身子,拨开子懿因冷汗黏在额前的碎发,看着那道隐在发际里的疤痕,许久后轻轻低吟道:“懿儿,对不起。”
第76章
东方的天空已翻出鱼肚白,李斯瞿还跪在老爹的书房里,整宿都跪着,早就跪得萎蔫耸脑了。李斯瞿打着瞌睡,跪就成了跪坐。老爹让他跪书房里反省后就去睡觉了,估摸醒也不会醒这么早,天快亮时最难熬不如先小眯一会,天煞的谁晓得他爹要怎么罚他,保存点体力为上,不过还有娘护着,想必罚也罚不到哪去。
李立忠虽年近七旬但到底练过家子,步入书房悄无声息而李斯瞿还在小睡。李立忠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这浑小子这些年可真是宠过头了。从拐角的书案落地青花瓷瓶里抽出根藤条,没有刻意压声,窸窣的声音不大李斯瞿还是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连忙跪直身子打起精神,看了眼自己的爹心里怯怯发毛。
“不会跪为父教你跪。举着。”李立忠将藤条丢在了李斯瞿面前,李斯瞿悻悻的双手托举。
“臂齐眉,张肩,挺胸,直背。”李斯瞿将手臂抬了抬身子挺直起来。娘呢,娘怎么还不来?
“我思你娘离家多年,昨晚已让她回趟娘家,估摸会小住一段时间,你也别想了。”
李斯瞿偷瞄了眼李立忠,老爹你是肚子里的蛔虫吗?不对,完了,娘不在!反应过来的李斯瞿的心里瞬间崩塌,如坠深渊如陷薄冰。李斯瞿眼神不住飘忽起来,瞥到书房的门心里嘀咕着今日能不能走着出去。
李立忠冷着脸,可不管眼下跪着的儿子脸上瞬变的各种表情,径直坐在书案前看起兵书来。一看就是看了两个时辰,李斯瞿维持这严苛的姿势心里叫苦连迭,托着藤条的手又不敢放下来,久了手臂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李立忠似乎把书给看完了,这才起身取走李斯瞿面前,李斯瞿举着藤条的手臂一直在颤抖,可是他依旧努力规矩的托着不敢懈怠。李立忠取下藤条挥了挥松动一下筋骨,讽刺的问道:“瞿儿不讨饶?”
藤条带起的风声李斯瞿听着万念俱灰,心知今日在劫难逃,讨饶他也已无颜再说,悲催得欲哭无泪,暗恼自己传授个毛线鬼经验,正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李立忠用藤条端末点了点李斯瞿的肩膀:“无言以对?”
“我……”李斯瞿支吾了半天发觉自己真的无言以对。
唰的一下,藤条夹着凌厉的风声抽在了李斯瞿的身上。别看李立忠年近七旬,纵横沙场大半生,力道不亚于一个年轻身壮的大汉,没几下李斯瞿就有些稳不住了,他实在不明白藤条到了老爹手上怎么变得好似带刃一般。身上是尖利的锐痛又是血液流经肿胀的地方般突突钝痛,老爹这磨人的手法不到地牢里掌刑太浪费了。李斯瞿胡思乱想的分散着身上的痛意,突然很佩服安子懿,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全心全意压下嘴里的痛吟让李斯瞿不知不觉的渐渐跪不住了,刚刚矮下一些身子大腿就猛的被抽了好几下。李立忠喝道:“跪好!”李斯瞿只得提起劲跪好,心里不停的咒骂着那个新来的告密小厮。
不消片刻,李斯瞿身上渗出的冷汗蜇得伤口很疼,李斯瞿忍不住叫道:“爹,爹!”
李立忠停下沉声应道:“嗯?”
“爹,我明日还得去校场操练,您别打得我枪都拿不住啊!”
李立忠颔首:“难为瞿儿了,还记得提醒为父。”说着藤条便往臀腿处招呼。
李斯瞿又疼又窘,双颊绯红,身子不自觉绷紧。如果说他爹抽在身上用了十分力道,那么抽在他臀腿处起码用了二十分力道,可如今除了硬扛府上也没人能救他了。疼倒是其次的,重点是他觉得很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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