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懿再说话却没了气力,言语间多是气音,但他却哂笑道:“王爷,子懿残忍,难道夏国对子懿就不残忍吗?”
安晟狠狠的煽了子懿一耳光,起身从胸襟里取出一水囊重重的摔在子懿的面前。水囊经不住这力道破裂了些,里面泄露出来的药味瞬间充斥在整间牢房内。
安晟没有再说一句话,甩袖愤然离去。
子懿怔怔的望着地上装了药的水囊,许久许久未动。
第129章
在黑夜里,你才能看到星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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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王爷愤怒的离去,冷究甚是不解的看了眼牢内便随着安晟离开了天牢。
安晟背手立在马车前久久不上车,冷究便跟着站在安晟身后。陪着站了许久,冷究看天色暗沉云层厚重,似乎要下雨了,虽然是春日小雨但到底寒凉,冷究试着唤道:“王爷?”营地回王府的中途转道来天牢,冷究知道王爷挂心,自是放不下不闻不问的,只是四公子这般是为何?
安晟抬头望了下天,看天色确实是要下雨了,他登上马车,冷究也立即驾车回王府。
“回府后,你让林中吩咐厨房再煎副药送去。”
车内传出安晟有些沧桑的声音,混杂着无奈难过。冷究握着缰绳一怔,回道:“是。”赶着马车前行后,冷究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气虽气极,但说到底还是不信四公子会纵火。”
马车晃荡,安晟坐在车上望着车厢靠门的角落里,五年前的那个孩子仿佛还跪在那里,眼神里闪着的渴望他选择无视。车厢里突然有些闷窒安晟掀开车窗帘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子懿将衣衫穿了回去,又靠回了墙上,他有些累。
“将军何必如此……为何不让我告诉王爷实情?”
子懿看了眼卫袭又闭上眼睛,淡淡道:“你只要好好活着,我自有洗冤的那一日。让王爷误会,是子懿自私。”
卫袭苦笑道:“皇上又怎会留我活口,我又怎能活到哪日?让王爷知道真相,你多少能有些保障,至少,若王爷知道是……是皇上陷害于你他绝不会让你平白受冤的!”
子懿微微睁开眼,若是父亲知道,父亲会做什么?是会为了替他洗冤不惜与皇帝为敌,还是为了不让他死而偷偷放了他?子懿笑了笑:“放心吧,会有人接你出去的。至于子懿的事……卫将军只要活下去便是帮到子懿了。”
牢房里暗无天日,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一狱卒将一食盒搁置在子懿的牢房外便走了。
子懿望着牢房外带着浓郁药味的食盒,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却有什么在波动着。他的眼睛黑而亮,深深的望着牢房外,又似乎在望着无尽的远处。
睿思院中的雪全化后反而更冷了,安晟坐在书案前,军事文书垒在桌案一旁,安晟却只是仰靠在椅背上,看样子似乎在闭目养神。
“徵儿的银子拿够了吗?”安晟随意问道。
林中恭立在一旁道:“王爷放心,为三王子备下的银子足以抵上王府三年的开销。”
安晟睁开眼睨了眼林中,林中看不出王爷喜怒,只把身子又躬下去道:“老奴想,毕竟三王子要办婚事……”
安晟转头望了眼窗外正抽芽的老树,“罢了,无妨。”
林中松了口气又道:“王爷……您就这么让三王子走吗?连三王子的婚事也……如此草率?”
这话让安晟生起几分惆怅来,他长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近来沉肃的脸难得有一丝笑容:“我失去了羣儿鑫儿……如今只想徵儿能好好活着,远离这是非之地。”安晟端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平时甚是清香甘甜的龙井如今入口只有绵长的苦涩。
“宇都不安全,徵儿走了最好,就是不走我也会让他带应水离开的。天大地大,他可以自由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林中颇有感触,天下悠悠父母心,果真是一样的。
安晟凝视窗外院子里那棵抽芽的树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后拿起桌案上一只用蒲叶编织的鸟儿,放在手心细细的看,那织鸟因时间太久叶已枯黄而不再那么精致。这是那年子懿刚回来,他看子懿倚坐在福宅廊下亲手编的,他心中动容顺手就拿了过来。安晟喃喃低语,几不可闻道:“情感上我根本不信他会做这种事。”
一辆马车驶往泊河东面的黎城,随行跟着数十精锐卫兵。宝马雕车,随行护卫侍从无不显示这车内主人的身份,这阵势除皇亲外估计也无人能享。
春雨绵绵,雨路湿滑,可马车行驶得并不慢反而在全速前进,就连天色已晚也不停歇,亦不在驿馆投宿,只将疲累的马匹换了后便继续赶路。
看起来颇有在逃命的味道。
夜色黑沉,星光黯淡,寂静阴森的路径上只有马蹄急踏和车轮辚辚声。
在看不清的道路上马夫一个偏差,终是咔噔一声,车轮陷入了一个泥坑中,整支队伍停了下来。护卫随从赶紧下马推车,可这深坑湿滑,马车厚实沉重很难推出泥坑。
“暗夜行路,总难免生意外。”路的一旁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一身儒装的男子,他脸上满是笑容,身上没有寸铁却依然引得护卫们纷纷拔刀。对这些护卫紧张的警戒男子不以为意,只对着马车道:“临王年纪小小却机智过人,如此大张旗鼓的逃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马车是临王的马车,八皇子多少也不好下手。”男子转而看向一干护卫里身形较小的,笑容满面道:“是不,寿宴一结束就匆匆辞别的临王殿下。”
安泽谨微微抬起头上的斗笠,眼中的戒备十分明显,“你是谁?”
男子又笑道:“临王不必如此戒备,我并无恶意,只是替我家公子求个互利罢了。”
安泽谨冷笑一声:“互利?八皇子党羽众多,求利也不该求在一个自身难保,随时都会毙命的小王爷身上。”
“临王殿下才智不俗,心怀大志,自能化险为夷。”男子笑嘻嘻道:“再说我替我家公子谋利,没达成可不好。”
安泽谨沉眉,十五六岁的脸上没有一丝稚嫩反而显得十分老成。他掀去斗笠悠悠道:“既然如此,阁下是何人,你家公子又是何人?”
男子不笑的时候狭长的丹凤眼配上有棱有角的脸竟显得有些尖刻:“让临王殿下见笑了,在下不过是江太傅府中的食客,姓金名子。至于我家公子……”金子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后认真答到:“我家公子是什么人我确实不知,但他的名号知道的人比较多。临王可曾听过幽翳公子?”
江太傅为了明哲保身,人在朝堂是中立的,这门下食客应该不会是八皇子的人。至于幽翳,安泽谨听过这人,这人名声不小,可他却觉得不过就是些江湖术士骗子罢了。但在未知对方底细前他不该主观否决:“你家公子,要什么?”
金子道:“我家公子想要借临王的势。”
他安泽谨能有什么势?不过是在东北面有块小封地罢了,朝堂上的人如今都是八皇子的党羽,哪轮得到他有势力。但他也知道,既然是来找他,那么说明对方想要的他有,他想要的对方能给。
安泽谨转念一想,可若是把想要的表现得太过明显,就相当于给对方送去自己的顾忌和弱点。安泽谨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道:“你家公子能给我什么?”
金子又恢复笑嘻嘻的常态,微侧头望着眼前的小王爷,也不挑明,道:“自然是助临王殿下拿到想要的。”
如此笃定?安泽谨冷笑一声后不想再玩什么暗示和文字游戏,他直截了当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把话明说了吧!”
“在下替自家公子当说客,希望临王殿下能助镇北将军一臂之力。”
安泽谨脸色一沉:“我原想,镇北将军身世虽苦但也算是当世英雄,我敬佩他……可他却做出火烧宇都的恶举。”安泽谨的话间带了懊丧不满和恼怒,他虽然不说与安子懿有多少交情感情,可心中崇敬之人做出这等事来真的让他愤怒失望又难过。过了片刻,他又激动道:“你要我帮一个判了死刑的人,一个天下人都仇恨的罪人,我能得到什么?像他一样的骂名和天下人的唾弃?到时别说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只怕是我也得陪葬了!”
对于安泽谨带着许多复杂情感的话金子明显一愣,随后又点头笑而不语,脸上好似在表示赞同,可眼神里又好似表示反对。
模棱两可里有太多他想要知道的,这反而让安泽谨冷静了下来,他认认真真的审视起眼前这个人:“阁下名字虽俗但胆识确实过人。”一个文人单枪匹马的来,在他精神最紧绷的时候,很可能他会不理智的先杀了这人。
金子笑道:“哪里哪里,在下名俗人也俗。让我来见临王的是公子,让我说这些话的也是公子,再好的千里马也要有伯乐。”
“阁下若不介意,上马车来谈吧。”
林中将药亲自送来时,正巧碰到了卫袭被狱卒拖走,望着卫袭的断腿拖在地上画出的暗红色痕迹,林中心中惶惶对子懿更是担心。
领着林中来的狱卒有些犹豫,但看到林中手中拿着的平成王令牌还是替林中开了牢门。
林中打开食盒,将里头用棉布包裹,装了用名贵百年老参熬的汤药的瓷盅取了出来,忍不住担忧的问道:“四公子,方才老奴听到那些狱卒说还要向卫将军施刑……这都招认了这是为何……卫将军他还受得住吗?”
“不想让他活着,自然会一直施刑……”那样他便会受不住提前死了,隐患便没了。子懿淡然的说道:“他不会回来了。”
林中有些惊讶,不是惊讶卫袭为何会被拖去继续施刑,而是惊讶子懿竟对他说了这个他不大明白的缘由。但他实在不懂,所以他只将王爷吩咐的做好就是了。
林中看子懿将药喝完,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针灸包递给子懿,子懿微微蹙眉随即又笑道:“子懿就是无药无针也一定会撑到行刑的那日,王爷不必如此费心。”
林中赶紧说道:“四公子不要误会,这些虽然是王爷安排的,可绝不是那个意思,王爷为了四公子的事整日忧心忡忡……王爷是真的,真的担心四公子啊!”
子懿依然浅笑着,他抬手接过林中手中的针灸包:“替子懿谢过王爷。”
林中呼了口气,放松下来,看子懿那般笑着便道:“四公子这是寻老奴开心呢。”
第130章
木义云收拾着包袱,看了宁为一眼,又狠狠的将包袱打了个结后挂在了肩上。他愁眉不展,对宁为道:“在这个节骨眼北上,我实在是不放心,若不是小公子交待我去……”木义云握住宁为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望着宁为苍老浑浊的双目,满脸恳切:“请宁大夫一定不要离开小公子!”
宁为呵呵笑了两声,捏着自己雪白的山羊胡坚定道:“将军安心的去将小公子交待的办妥了。公主对老夫有救命之恩,除非阎王来收,否则老夫定会尽力守在小公子身边的。”
木义云艰难的笑了笑,满目痛色却怎么也掩不住:“小公子一生凄苦,公主让我守护小公子,我总归是辜负了公主,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
“木将军不必自责,小公子坚毅,并不是软弱之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替小公子分担。”
木义云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襟,行至门处停顿了下,仿若叹息般道:“真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小公子真正的笑容。”说罢转身大步出了门。
一匹快马出了宇都直奔北去。
梁地旧都城——辛城。
辛城城里有一米商大户,府邸位于城东。这户主人姓刘,他年少经商,虽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在夏国覆灭了梁朝一统天下后,他商贸的路子更广了,已从西南延伸至中东部,生意做得更是风生水起。
这刘商贾一年前将一个喜欢了七年的烟花女子娶进了门,还听说那女子早年因堕红尘所以有个十岁的儿子。大伙都说刘商贾大度,也说是刘商贾爱那女子爱到骨子里去了,所以连带这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儿子也一并接纳了,丝毫不介意那些难听的流言。
虽没有八人大轿也没有大摆宴席,但那女子却是直接入住了刘府成为了刘府的女主人。或许是那女子出身不好,这女主人几乎足不出户,即使见客也是薄纱蒙面,儿子更是送去与名师外游学习。
大家知道那女主人是个风尘女子倒也不觉得她做的有什么神秘的,只是猜想她从前或许接待的恩客太多,刘商贾人脉又广,碰面难免尴尬,故不出门少见客是可以理解的。
一人长衣素袍在刘府前停了下来,他缓缓登上台阶叩了大门。门丁打开大门旁的小门,看这人虽衣着朴素但举止不俗不像等闲之人甚至还有些面熟,但还是依例询问道:“请问您要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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