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地盯着那临时猫窝破布篮子,李星垂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闭眼躺了进去。
钟晚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揉揉眼睛,把猫咪抱起来检查,“嗯,还算干净,看来你已经懂得怎么样舔舐自己,来清理毛发了。”
蠢货!
李星垂舔了下猫爪,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钟晚。不过是清洁毛发的小法术而已,连一尾的猫妖都会施。钟晚摸着他的小黄毛,喃喃道:“既然要养你,就该给你起个名字才是。”
若是早一刻听到这话,李星垂一定会炸毛地阻止钟晚愚蠢的行为,可他现下着实过于震惊,连钟晚在说什么都没听清。他没有感觉错,每次这蠢蛋抚摸他的时候,总会有隐隐的灵气灌入,令他通体舒泰。前两日,李星垂还以为是自己重伤后道行不足,产生了错觉,可这三日以来,他在修炼中运转完周身的灵气,此刻正是匮乏之际,感受自然更为深刻。
“好,三黄吧,就叫三黄!”
这厢李星垂还在惊疑不定,那厢钟晚已经拍板决定了他的名字。
“三黄,快去睡,明日我们要去赶集。”钟晚琢磨着,三黄不太像普通的猫咪,还这么小就如此敏捷,说不定,由它自己去挑选吃食会更合适一些。
李星垂失魂落魄地进到菜篮子里,摇摇晃晃地趴下。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以他现在的修为没法化为人形,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对着床上熟睡的人磨爪子。
幽幽的棕色|猫瞳在黑暗中凝视了钟晚大半夜,篮子里的破布发出呲呲的诡异声响。
每逢初五,盈满村的村民都会坐上村口的牛车,去乡里赶集。往月里,钟晚都是跟王大娘和王家两个姑娘一同去,可这回她生病,王家人都留在屋里虔诚祈福。
钟晚独行的一路上,村民们和他打招呼时都目露惊讶之色,他走过一段路,低头看看窝在怀里熟睡的三黄,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在这村子里见过别的猫。
兴许是大陈朝猫咪不多,所以村民们才如此诧异吧。
在稻草堆上坐好后,钟晚发现旁边李猎户家的大娘不住往他胸前瞅。随着牛车的颠簸不停,三黄在他怀里一颤一颤的,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乍一下到了拥挤的人堆里,李星垂不适应地动了动身子,小脑袋直往钟晚怀里钻。还是这个蠢蛋的身体比较舒服,不单有沁人心脾的气流,还没有蠢狗的味道。
李大娘忍不住道:“阿晚呐,你上哪儿弄了只猫来呢?可真是稀奇。”
钟晚应道:“是捡来的。”
“哟,这可真是了不起的运道。”说话的人是王伯山家的另一个邻居许大娘,向来和王大娘不对盘,“咱们村里统共三户信奉猫妖大人的,在山里田间寻了多少年也没能寻到一只,还是阿晚有运气。”
钟晚不由得疑惑。在盈满村里,最常见的家畜就是犬类,一是由于这里的人家多半信奉犬妖,二是狗能看门看田,很是实用。而钟晚打小就有些怕狗,田地也一向平安无事,便没有养狗。许大娘和李大娘家都养了三只狗,从来不打不凶,有时还会花好长时间跟狗狗对话,唠叨家长里短。
虽说不习惯这样的风气,可这种跟动物和谐相处的环境,钟晚还是很欣赏的。
总之,三黄享受了大娘大叔小朋友们的热烈围观,全程坚持不懈地用猫屁股堵住围观群众,从始至终贯彻了高冷之花的气息。
钟晚看着有趣,走进集市后拍拍他的背,念叨:“也罢,你不愿正眼瞧瞧,我就去买些论斤称的猫粮,屯着吃。”
什么?!
李星垂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粗糙的麻布领用牙齿磨碎。他纵横猫妖界二十年,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猫粮?他李星垂才没吃过猫粮,莫说是在妖境时有取之不尽的灵气,就是在尘世时,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猫眼一瞥,某傻瓜兴致勃勃挑选吃食的神情被收入眼帘。李星垂转念一想,待到钟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定会被吓得连连求饶,抱紧他的大腿求收留。现下受点委屈,是为将来更好地折磨他。
想着想着,李星垂乐得喵喵了两声,终于挪动尊躯,冒了个脑袋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乡村集市的景象,想当初从简州飞到京都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哪里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跋涉过,不免顿觉新奇。
市集里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肥嫩嫩的鲜鱼在盆里垂死挣扎,屠夫把猪肉剁得梆梆响,立在钟晚身前的大娘正唾沫横飞地讲价。钟晚也有些意动,低头悄声在李星垂耳边说:“三黄,听说这家的猪蹄最好吃,就是有点贵,保持你高贵冷艳的范儿,看我怎么砍价。”
前头的大娘刚走,后头跟着的钟晚就笑眯眯地问:“老板,你这猪蹄怎么卖?”
“两吊钱一斤。”屠夫看钟晚生得脸白清秀,虽身着麻布衣衫,但气质出众,怀里还抱着一只有价难求的猫,立刻喊了两倍的价钱。
“两吊钱?”谁知刚才还笑眯眯的钟晚忽然脸色一变,冰得可以掉渣,“我听闻老板家的猪肉闻名整个丰收乡,却不知原来这名气是靠卖高价猪肉撑起来的,如此名不副实,等我回到家里,也该说道说道,破了这谣言才是。”
屠夫一惊,还以为他是城里来游玩的世家公子,当即赔了笑脸,“这位公子说笑了,方才我喊的是我家婆娘的家传菜,脆皮猪蹄的价。公子若单买猪蹄,当是一吊钱一斤。”
钟晚冷笑,“我怎知你的话是真是假?依我看,这猪蹄顶多卖三百文一斤。”说着,他拍拍李星垂的脑袋,哄道:“三黄,带你去吃鱼好不好?”
想着省钱买猪蹄可以留出钱来,多买几条鱼,李星垂便配合地冷喵一声,一双猫瞳睥睨屠户,那高贵冷艳范儿比王公贵胄还足。
“猫、猫、猫妖大人!”屠夫双手颤抖着切好猪蹄递给钟晚,连连摆手说不要钱。这态度比钟晚预想的还要夸张。
“我还能坑你的钱不成?三百文,拿好。”钟晚提着猪蹄,边走边摸着李星垂的黄毛自言自语,“猫妖真的这么厉害?是因为猫在这里很少见吗?”
李星垂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乡野小民,竟连猫在大陈朝的地位都不清楚,就敢带着自己出来招摇。他抬爪,拍了拍钟晚的胳膊。放心,本妖会罩着你的。
一路沿着赶集大道走下去,鱼腥味争先恐后地窜了过来,李星垂耸耸鼻子,高声地喵呜起来,还使劲儿往外挣扎。钟晚按住他,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听话,三黄,回去之后给你买村口刘大叔卖的鱼,又便宜又新鲜。”
目光短浅的笨蛋!
李星垂的肉垫爪子啪的按到钟晚脸上,被后者淡定地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猫主子睥睨天下的表情大概是这样的:
第3章 受人觊觎的猫咪
李星垂拨弄着盘子里半死不活的鱼,只觉猫生无望。他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遇上这么抠门的随从。
没错,小心眼的猫主子已痛下决心,等他找出害他的人报仇雪恨以后,就要把钟晚带回妖境,让他成为自己的随从。这种至高无上的荣曜,自是世俗人争破头都想得到的。可要想好好调|教这个蠢蛋,就必须得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才行,只得便宜他了。
钟晚自是不知猫主子打的如意算盘,他用完午饭就跑到鸡窝里去拣蛋,一看之下,发现窝里的母鸡又下了两个蛋。
按理说,在纯天然无激素的生长环境下,能一天下一个蛋已经是身体倍儿帮的母鸡了,而这窝里的每只鸡都能下两个蛋,每天吃得又不咋样,真可以说是一窝自强不息的母鸡。
再看看旁边正吃草的绵羊,肥得都快流油了,挤出来的奶也足以让钟晚好好赚上一笔。过两天拎上两只小母鸡一起,把最近的成果拿去卖掉,就能买些小猪来养了。
钟晚刚清点完存货,准备上村口看看最近的行情。谁知刚一出门,就见王大娘立在篱笆旁,不住地打量他。钟晚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心说这人好得还真快,难道又是猫妖施法不成?
“阿晚,我听李家嫂子说,你捡了只猫来喂,是有这事儿吗?”王大娘的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贪婪之色,见钟晚点头,她搓了搓手,试探道:“你看,猫没法儿帮你下田,也没法儿替你看牲口,你就一人着家,养这么金贵的东西,可麻烦了不是?”
钟晚心中诧异,神色就有些古怪。他不过是昨日抱着三黄去赶了趟集,王大娘就盯上了他家的猫,这猫咪是下金蛋还是银蛋了?怎么会这么抢手?
哦不对,猫是胎生动物。
王大娘见他沉思着不答话,心中冷笑一声。平日里这人不信神不拜妖的,还以为有多不信邪,原来不过是端着架子。
钟晚神色淡淡的,道:“我不嫌麻烦,正巧家里一个人怪苦寂的,养着三黄也算有个伴儿。”
此时,王大娘的神色已然有些扭曲。她的病来得怪,去得也怪,就跟前些日子王家屡屡发生的倒霉事儿一样,只能靠礼拜猫妖来解决。她琢磨着,这只忽然现身在盈满村的猫,就是猫妖大人显灵下凡的证据,王家要想兴旺平安,就非得把这猫弄到手不可。
手指绞了绞衣摆,她开口道:“阿晚,婶子就跟你直说了,你也不信这神啊妖的,没必要拽着这只猫不放。咱盈满村,信奉猫妖的统共也就这么三户人,谁跟你亲,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你说你搬到这儿的一年多,婶子对你咋样,你心里也清楚,就说你刚来那阵儿,插秧种田的活计,不也是你王叔手把手教的?”
平心而论,王伯山对钟晚的确不错,在他人生地不熟刚来这儿时,教了他不少东西。不过后来王大娘眼红他地里的收成,勒令王伯山什么都不许再教,隔壁邻居的情分也就渐渐淡了。
钟晚自问这一年来,也给王家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要换作是前两日,王大娘要这猫,他心里虽烦,可碍于不愿同邻里交恶,多半也会直接给她。可就这些日子带着三黄出去乱晃的经验来看,猫在这个朝代的地位铁定超然,他可不想傻傻地送出去,白吃这么个闷亏。
“王大娘。”钟晚没有照她的说法喊婶子,“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虽目光短浅,可也懂得积福避祸的道理。养只猫不费什么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王大娘在这儿碰了个钉子,再也没法强装笑颜,跺了跺脚便离开了。
里屋里的李星垂虽还是只一尾小弱猫,但毕竟是妖身,耳力已非常人可比。他起初还真忧心傻随从把自己送出去,后来听得钟晚两三句话把王大娘拒之门外,便稍稍满意了一些,喵哼两声,挪动尊躯出去要抱抱。
历代猫妖王在上,他绝无摇尾乞怜之意,只是每每被钟晚抱在怀里,便有涓涓灵力灌入身体,让他分外舒心,想来对修炼也是有益处的。
钟晚正要去劈柴,见猫主子昂首走过来,抬爪求抱。他看了看日头,没有拒绝。
其实,养三黄比他想象中要省心得多。除去小小年纪就爱吃荤以外,这只小奶猫平日里循规蹈矩,吃喝拉撒都按照钟晚定下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光看它啃鱼的模样,活像是在吃优雅的法国大餐。
因为不用劳心劳力地当铲屎官,钟晚对三黄的态度还算不错,对抱抱是有求必应的。这会儿,他抱着小奶猫走到篱笆旁的小矮凳上坐下,慢慢抚摸着它的皮毛,问:“三黄,方才王大娘说想要把你抱走,你愿不愿意?”
李星垂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受了重伤逃到盈满村,随意找了户信仰猫妖的人家恢复灵力。在王伯山家潜伏的这段时间,着实干了些缺德事。后来虽借着这家人提供的信奉之力,把干的坏事都弥补了,可这种鸡鸣狗盗的勾当,十分不符合他一代妖界天才的身份。
因此,在遇到钟晚的前一日,李星垂忍痛拔了根胡须,留在了王家的祭桌上。猫妖的胡须对于尘世中人来说是相当珍贵的补品,会根据主人的心意幻化成同等价值的事物。李星垂拔下来的这根胡须,便化成了一株千年人参。
这山野乡间,又不是东北,哪儿见过这状如婴孩的人参。王大娘当即就起了心思,要把这人参分成几份,给娘家送些过去。
她嫁给王伯山这么些年,娃生了三个,日子却一直过得不咸不淡的,在镇子里住着的几个娘家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谁知近来受猫妖大人庇护,不但田地恢复了原样,还得了根千年人参,竟是否极泰来。王大娘坚信日后还会有更好的事儿发生,现下就想在娘家人那儿长长脸。
王伯山却不同意。他家老母年事已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人参吊着一口气,不能轻易拿出去做人情。
当天,王家吵成了一团,乌烟瘴气的,李星垂烦得不行,跑出去散步,到田地里也比往日走了更远的距离。很快,他就察觉到钟晚家的田地和别的农户不同,其间隐隐有灵气流动,但却并非像灵穴那样充沛。
李星垂正在沉思,钟晚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道:“还算你有良心,今晚奖励你吃鱼怎么样,三黄?”
三黄这个名字,真是让人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思前想后,李星垂决定争取一下自己的权益。这夜,他敏捷地跳上钟晚的床铺,猫爪子一挥,那本快被翻烂的话本子在空中转体翻滚一周半,精准地砸在了钟晚脸上。
李星垂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爪会这么准,猫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钟晚抬手,白皙的食指扣在泛黄破损的书脊上。李星垂咽了口沫,紧张地看着那书册缓缓地从清秀的脸上拿开。
钟晚鼻梁上还有个红印,可他全无所觉,还笑眯眯地问:“三黄,你想干什么?明天还要不要吃鱼了?”
李星垂愣了愣,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担忧很丢脸!这傻随从根本就不值得未来的猫妖王为他担心,居然还用鱼来威胁,很心机!
于是,未来的猫妖王忘记了初衷,轻灵地跳下床,迈着优雅的猫步,用屁股对着床铺,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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