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惜花》流水惜花分节阅读22

    何高文三句话就把一段恩怨情仇给概括了:“他对不起我,我不想见他,我在你这住几天。”

    林子君平时爱闹,也爱寒碜他,可眼下是非常时期,她站在门边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她给自己可怜的“弟弟”开了瓶酒,冰箱里有的是下酒菜,他们不提沈泽,也不骂,两人推杯换盏地喝,这一晚好睡得很,因为何高文醉了。

    喝醉的人通常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是个话痨。有的酒品特别不好,还爱闹事。何高文喝醉了是乖巧地靠在沙发那,把自己团成一团,无害又无辜。

    林子君还没醉得那么厉害,摇晃着起来替他盖毯子。靠近了能听见何高文在说话,来来回回就那两句:“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对不起我呢……”

    林子君也替他难受,沉重地叹气。但是,这世界上没规定你喜欢一个人了那个人也得喜欢你不能伤害你。

    当然,大多数人可以做到“谢谢你的喜欢,我无法配合”,然后转身离开。做不到回应就不要伤害,这是多数人的做法,但沈泽也不该归那大多数或极少数,毕竟他一开始是真的喜欢何高文的,只是他体内,沈家爱玩的天性,享乐的生活态度让他走错了这一遭。

    何高文醒来时发现换了姿势,本来是瘫在沙发上变成了直挺挺地躺尸,林子君自然在她的卧室里,书房的门大开着,可以看见电脑屏幕那幽绿的光。

    林子君家底实在不错,她父母是何高文学校的大学教授,不过他们的女儿早早就在外自己生活了,所以这间房子十分有家的味道——呃,如果稍微整齐一点效果更好。

    何高文大脑暂停几秒,皱眉看一眼凌乱的屋子,他想上一次过来帮她整理是一个礼拜前吗?

    一个女孩子如何能把家住成垃圾堆的,这是何高文醒来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他终于彻底清醒,脑袋像久而失修的机器重新运转,转到“沈泽坦白了和别人在一起”时戛然而止——这是彻底掰了?

    难受倒不是那么强烈,他的手机早就关机,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摇摇晃晃起来走两步,脚底都是虚的,他拍了拍林子君的房门,看见棉被里的人抗议地抓过枕头看也不看地就往门口扔。

    “我失恋了你态度还这么差。”何高文打了个呵欠走去了书房。

    三个电脑开着,他拿起鼠标晃了晃,微博推送一个消息:“著名演员聂文华被发现死于公寓,初步排除他杀。”

    何高文打了个激灵,整个身子僵住了,眼睛眨了几下,又凑近屏幕确认“聂文华”那三个字。

    没错……是他。

    何高文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后背却僵硬的挺得笔直,他意识到事情也许没这么简单,或许……或许还和沈泽与他有点关系。可是他没有勇气戳进去把详细的看完,他揉了几下疲倦的脸,宿醉带来的头疼与全身酸痛这才齐齐向他包围,他干脆缩在椅子里,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刚充上电开机的手机热闹地跳出好几条信息,不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屏幕提示灯不死心地提示着。何高文伸出手这才打开。

    有一个未接来电提醒,陌生号码,接二连三打了三次,提示是ems来电。何高文没放在心上,因为他最近没有信件包裹往来。

    不出意外,剩下是沈泽的短信接二连三发了七八条,开始还是语气激动地在那解释,到后面几条,看得出来他冷静了很多。

    最后两条是凌晨时分,沈泽说他回去了何高文的家里,发现他不在了,他说他很着急,问何高文在哪。

    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多,沈泽说他先回去,聂文华经纪人找他。

    再看微博推送的热点,五点多发布聂文华死亡信息,神速了。

    何高文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他本来就不是多心狠心硬的人,他觉得他大概是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想喜欢他一辈子的人,他自认对沈泽很好,可是啊,这世界上并不是你对一个人很好,那个人就要还你一点好。

    他甚至还想过自己委屈又伟大地成全他们在一起好了,醉一场睡一觉,醒来又是一个单身汉。可聂文华怎么就……

    公司初六就上班了,由于他要被外派到分公司负责执行总监一职,所以年前的交接工作结束后,他只要初十左右到达分公司就不耽误。可是,一直到他接到分公司的助理与他确认到任时间沈泽都没有再联系他。

    他在林子君那白吃白喝了几天——也不尽然,帮忙处理订单——他的心理从一开始的“妈的对不起我的人怎么没拿出120分诚恳的道歉”到“端架子吗拿乔吗比耐心吗哼”再到现在的“结束了。”

    最难受的那一刻过去了,很奇怪,剩下的感觉是最小剂量的痛苦,每时每刻喂一点让他吃下,吃得多了也就不难过。

    他在离开这座城市的这天回去了以前的出租房,有的文件没带出来。房东这天刚好带新的租客看完房子,赶紧喊住他,说有个他的信件,塞在门口信箱,房东担心叫人撬走,帮他收着了,前几天又联系不上他。

    何高文道过谢心想,谁寄的?他的所有信件留的地址都是公司的。

    深蓝色信封摸上去有一叠厚,应该是纸质材料,只看见寄件人潦草写了个姓,看不清楚。

    他将信件和需要的文件放在一起,打算先带去林子君家,在飞机上再看。

    叉着腰环顾一圈住了多年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张沙发,每一个盆栽,厨房的每一个碗,都是他当年工作稳定后,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从其他地方淘来的,一点点拼凑成了现在的“家”。

    曾经他有多渴望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儿时,叔叔家是牢笼,阴暗的嫌弃的目光何处不在?学习了,宿舍是沉闷的网,每一个人的漠然与表现出来的刻意疏远都令他活得压抑。一直到他大学,有能力打工,把自己收拾清爽,抬着头走路,慢慢尝试与别人对视,而不是闪躲着埋下头。终于有了一处遮风挡雨休憩的地方,可是他现在要离开它了。

    曾经他想过买下这里,毕竟住了很多年,很有感情;再者离公司和林子君家不会太远。即便是调任,他想几年内还能回来的,他很难对一个地方习惯,甚至产生感情,他希望回来时买下这里,或者偶尔回来住住,因为沈泽似乎也喜欢这里的感觉。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沈泽不喜欢他了,他甚至仓皇地逃出住了多年的家。

    何高文把搭在手臂的西装拿下,慢慢踱步过去摸着每一件家具,目光悲哀而不舍。

    始于这里,终于这里吗?

    是不是还能挽救一下?既然心里还惦记着,一个大男人的有什么好闹别扭的?他坐在沙发里掏出手机给沈泽发去几天来的第一条短信:“下午五点有时间没?我们谈谈。”

    短信即时发出,随着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何高文感觉这么多天来的沉重瞬间消失,他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向落地窗前,他举着双手要把漫天的金光万丈拥入怀里。

    此时,彼地的沈泽在拍最新杂志的封面广告,上午安排了棚拍,第二天去户外取景。一听到“休息”沈泽就与工作人员互道辛苦,就赶紧跑向王二拿手机。

    王二晓得他心心念念着什么,邀功似的扬着手机:“回了!”

    沈泽那表情滞了一秒,接着咧开嘴笑着:“看吧,爷的魅力!”

    也不知道前几天谁难过的工作都没法继续了。王二心里咕哝着。

    沈泽当然是欢欣鼓舞地回复:“有时间,好,地点你定。”

    手机响了一声,何高文看着那几个字开心地傻笑,他冷静了几天,还是发现自己很爱沈泽,一想到没办法在一起他就做什么都没劲,天晓得他本来还无比悲壮地想拱手让爱。

    “来家里吧。”

    沈泽当然好,一万个好,那里见证了两个人的每一个甜蜜幸福的画面。心情好得狗看见了都烦的沈泽很自然选择性忘记之前两个人那心碎的画面。

    何高文看看时间,两点,还有三个小时。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把东西再整理一遍,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他把需要搬出去的东西都做了标记,这个倒霉的搬运任务本来落在了林子君头上,可是现在打算原谅沈泽,任务自然移交,他为林子君逃过一劫击掌庆贺。

    他确认再确认,由于心情好,这样繁琐的事情做起来一点也不烦躁。到了四点半,他去外面买了两份饭,坐在桌前等沈泽。

    沈泽的快车开在路上,半个小时前发短信说快到了,怎么还没到。

    他突然有些不安,他该不是后悔了?

    等着也是虚度时间,于是打开那个信封,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何高文拉开开口,信封“兹啦”了一声,打开一个狭长的开口

    他看到了一摞照片。

    是沈泽和聂文华。

    穿衣服没穿裤子的,□□的;浴室里或者车上,还有床上,那应该是聂文华的床,还有片场休息室……何高文手一抖,照片哗啦啦掉在地上。

    他感觉他的心也被扯开了一道伤口,汩汩渗出的何止是献血。

    当时听沈泽说两个人在一起过,他不是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但一些事实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刺激他,他还能冷静?

    这时候门开了,沈泽轻快的声音在几米远传来:“差点堵路上,我来啦!”

    何高文按着桌角想站起来收拾那些刺眼锥心的照片,可是他的手背因为用力,筋骨狰狞地浮起,那点力量无法支撑自己起身。沈泽诧异他的反应,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地板的东西。

    他大步向前,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灵巧,白净好看,收拾那堆污秽之物,很快就将一堆令双方都极度不舒服的罪证扔在信封里,喊了几遍何高文的名字。

    何高文缓慢地抬头看他,那眼神几乎能称得上瞪视了。何高文是个温柔的人,从不肯用心灵的窗口去怒视一个人,可是这次他没办法,他满心期待地想,自己想开了想原谅他了,怎么会有人寄这样的东西过来?每一个快活的画面都是一张张挂满倒刺的网,越挣扎束缚地越紧。

    一路上连闯红灯,从外地赶回来的沈泽知道坏了,这不是几句话能说开的了。他的心情像从云霄飞车的最顶端落到了平地,还是迫降的,摔了个血肉模糊!他还没从聂文华自杀的自责中走出来,现在即将面临最不愿听到的话了,他看着何高文摇摇头,那句“你别这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出手摸摸何高文悲伤的脸,可是何高文把头移开了,他看着沈泽一字一句道:“我们分手吧。”

    ☆、间奏

    “某天,你无端想起一些人,他们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但是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再见金华站》

    就好像现在,某人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神情专注地听台上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演讲,记忆那本书却一页页翻过另一位男人说笑的样子:嘴角是浅浅的笑,眼睛是明亮的两弯月牙,浮动着万千星辰一般,动人且耀眼。

    大多数人没看见沈泽这样的一面,他虽然笑的多,可是他只在何高文身边露出这样无设防又恣意的笑。黎叔很早以前就交代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能有人360度偷拍,只要把抿嘴笑变成一张皮就好。于是他就练习无死角的笑容,从笑得脸快失去知觉到后来那种表情真成了脸皮附着,过程真可不谓不痛苦。

    当时何高文听完“强制微笑令”,露出一脸的心疼,摸着自己的小胸口喃喃自语:“幸好你睡觉不那么笑,不然我醒来看见不得吓死呀。”

    沈泽听完他的担心全不在自己身上,立马扑过去咬他几口以示不满。

    但是真要说起来,幸好那魔鬼式的笑容培训中间过渡有何高文,不然沈泽大概会笑到抽筋。

    坐最后一排的何高文走神片刻就逼自己收回心神,继续听演讲。结束后,他等礼堂的人走完,并不着急地离场,依旧看台上的年轻人和几位长者说话。他坐的位置虽然远,但正对着演讲台,年轻人一抬头就看见他,目光远远地投来,柔柔笑意又款款深情,他朝他点头,表示再等等,很快就好。

    何高文看看表,时间完全充裕,他订好了餐厅,开车过去十五分钟,然后吃完了大约八点,陪对方去看场电影或者去他的小套房坐坐,一天到底是打发了。

    如果依然心有杂念,回去吃个助睡眠的药,一夜无梦,不会想起那个人。

    可有些人你不想了不代表忘记,就像我们急需找一个东西,掘地三尺也遍寻不到不代表它丢了,只要某个适当的时机到了,它会自动出现。

    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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