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猛功成身退,回到了宾馆。
他拿出市局给的悬赏金,把三千交给了,两千交给了孔长旗。
“拿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拿着钱,隆重地敬了个礼。
孔长旗拿着钱嘿嘿一笑,“顾猛,有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
“局里叫我给你传句话,你太莽撞了,记大过一次。”
顾猛淡淡一笑,“几个大过会开除”
孔长旗摸了摸下巴,“别人三五个,你三五百个都不可能吧”
“哎,那还说个屁!”
他微微叹了口气,对宫梨笑道:“我们迟到了一天,你说张导会不会发火”
宫梨微微一笑,“应该不会吧”
很不幸,她猜错了。
中午,顾猛带着宫梨来到了西影厂。
老谋子见到顾猛,脸色极不好看。
“顾老板,我们前些天说过了,昨天正式入组,你怎么来迟了”
顾猛有些歉意地说,“张导,我们是昨天来的,本来准备下午过来,不巧路上遇到了一点小事情,耽搁了半天。”
牌子太大,骂不得。
张导叹了口气,看向宫梨心情立马好了。
“小宫来了,一路辛苦了,来了电影厂就把这里当家,西京有很多名胜古迹,有哪里想转的”
“哦”
宫姑娘猜错了,怎么会高兴呢
老谋子脑了个没脸,郁郁地道,“进来吧,厂长想见一下你们。”
呵,你家厂长的身子真重,我大小也是个名人儿吧
他摇了摇头和宫梨走进了西影厂。
一个大院子,几栋破旧的楼房,灰扑扑的,植被挺茂盛的。
各处楼前挂着几个木牌子上写着,摄制棚、放映室、洗印厂、制作部,看着十分简陋。
可在这里却诞生了无数的优秀电影《红高粱》《盲井》《人生》等。
八十年代,西影厂是全国最具创新力的制片厂。
85年建了一个“合作制片部”,策划和协调合拍事务。
这些片子脱离了样板戏的风格,不再苦大仇深,不再一味地迎合政治,开始香港片看齐,追求娱乐性,刺激搞笑,甚至出现了很多露点镜头。
因为西影厂的开明政策,引得香江电影人纷纷上门求合作。
这一次拍摄《红高粱》,也算是合拍片,匠艺算是香江一方,西影代表内地。
八十年代可以说是西影厂的黄金年代。
九十年代以后,电影行业实行改革,废除“统购统销”政策,加上香江和苔湾电影市场的冲击,西影厂迅速衰落,从第一名退到了倒数。
时也命也!
“哈哈,顾老板,久仰久仰!”
进了厂长办公室,一个光头圆脸的胖子走出办公桌,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这人就是厂长吴天敏,培养过一大批著名导演,张一谋、陈楷歌、顾昌卫、黄建兴等。
他本人也是个著名导演,14年去世前,拍了部电影《百鸟朝凤》。
可惜老将无名,商业片时代,他拍了部文艺片,没有影院愿意合作排片。
不得已,老头子跪在地上请求影院排片。
哎,时也命也!
此时的吴天敏有权有钱,将多兵广,意气风发,手上金表,脖子上金链子,这人本来长得莽撞,这么一打扮,暴发户似的。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
顾猛暗暗警醒,未来一定要多留后手,绝对不能混到那种地步。
“吴厂长,幸会幸会!”
顾猛笑着跟对方握了握手。
双方坐下,张一谋在一边泡茶。
闲聊了几句,说了一些场面话。
忽然吴天敏点着指头笑道,“哈哈,顾老板,你匠艺公司真是财大气粗哇,一年投资了三部电影,现在又来跟我们抢饭吃”
顾猛愣了一下,“吴厂长说的是”
吴天敏眉头一皱,“前天匠艺挤掉了我们西影和郑影,正式入资《黄河大侠》,成为银都的合作方,顾老板不知道”
顾猛还真不知道,这些天他要忙的事情太多,根本没关心那茬。
邓姐和常红能这么快搞定投资项目,值得奖励。
他淡淡一笑,“吴厂长,前天我正在火车上,确实没听到这个消息。”
吴天敏点了点头,笑道:“顾老板,我们西影厂也很看好这个项目,你们能不能让出一部分投资额,我们西影厂和匠艺合作怎么样”
顾猛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吴厂长见谅,投资之事是由公司投资经理负责,我不清楚投资的过程,不好给吴厂长承诺,要不等我询问一下情况再议”
“哈哈,不必了”
吴天敏以为他推脱,顿时拉下脸来,拿起茶杯吹呀吹呀。
端茶送客
顾猛暗暗摇头,本想跟他谈谈合作的,冲着这架子还是算了。
“吴厂长,不打扰你工作了,我们先告辞了。”
“顾老板慢走!”
吴厂长没有了起初的热情,敷衍地送了一句,等两人走到门口,还听屋里传来一声‘不务正业’。
“这是被嫌弃了”
宫梨笑盈盈地打趣道。
“你很高兴”
顾猛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有吗”
宫梨弯着嘴角,左右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老板见谅!这几天你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第一次看到有人给你脸色呢!”
昨天顾猛在警察局亮出了身份,连市局都惊动了,老大亲自出面接待,威风得不得了,没想到在一个厂长跟前吃闭门羹,真是好笑。
“我又不是外汇券,怎么会人人都喜欢呢”
他坏坏一笑,“只要你喜欢就行”
宫梨咬着牙从兜里拿出小剪刀,“老板吃苹果吗”
顾猛拍了下额头,十分无奈,“好好地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
“吃苹果呀”
说着她真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拿剪刀扎呀扎,扎碎了再吃。
顾猛看得眉头紧皱。
第一次看见有人拿剪刀吃苹果的。
你是魔鬼吗
“顾老板小宫,请跟我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剧组里的人。”
过了片刻,他又见到了摄影师顾昌卫,也就是蒋文莉的老公。
录音师顾昌宁,顾昌卫的堂兄。
美术师杨刚,负责演员造型、道具等。
配乐赵纪平,原来给《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作曲,现在无用武之地了。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跟着副导演杨凤量和编剧莫颜先去了银州做准备。
顾猛进组之后,也没有什么欢迎仪式,在食堂里吃了一顿便饭。
下午剧组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下男主角的装扮。
主角是光头,顾猛的子弹头被剃掉。
接着是衣服的造型,剧情发生在夏天,演员大都光着身子。
顾猛也脱下了上衣,换了一条长腰的破裤子。
因为他经常打铁、晒太阳,皮肤黝黑,身体的肌肉不是那么变态,但每一块都有一种爆炸的感觉,线条分明,极具美感,这种肌肉不是健身房可以练出来的。
“满满的匪气和野性,太完美了!”
摄影师顾昌卫在摄像机后面大赞道。
大家都点头赞同,顾猛全身上下都迸发着荷尔蒙,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勾起女人心底的,才会被九儿相中,才会心甘情愿地跟他滚高粱地。
他太适合出演轿夫余占鳌了。
“这样的身材演一个轿夫会不会出戏”
张一谋皱着眉头说道,在心目中,余占鳌是一个身高体壮、骚气满满的男人。
江文肌肉块偏弱,不够骚气。
而顾猛又太壮、太骚气,好的有些过分。
他担心观众只顾着看男主的身材,忽视了剧情,从而削弱了电影的艺术性。
“不会的”
美术师杨刚摸着下巴欣赏着顾猛的身材,热切地道:
“身材是人的第二张脸,一副好的身材更能吸引观众,男人女人都一样,不然你们当导演的为什么喜欢用美女帅哥当主角”
电影的剧情都在男女主角的身上,观众盯着主角看,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配角有这样的身材就抢戏了。
“再看看吧!”
张一谋依然持保留态度。
“顾猛,剧本你都看过了吧”
“看过!”
张导点了点头,“你表演一下男主角耍酒疯那段,有问题吗”
“没问题!”
“三分钟准备!”
余占鳌和九儿滚了高粱地之后,九儿接管了李家的烧酒作坊,成为了酒坊的当家人。
一次余占鳌喝得酩酊大醉,壮着胆提着铺盖卷准备入驻酒作坊,试图成为酒坊的男主人。
在门口他遇到了酒坊的伙计,忍不住跟他们说起了那次滚高粱地的事情。
他想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入驻酒坊的合法性。
也说明了余占鳌这人的流氓做派,为了个人面子和利益,一点也不在意九儿的形象。
这场戏很难演。
顾猛回想着电影和剧本的情节,身体开始慢慢地摇晃起来,手舞足蹈。
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找到了那种醉酒的状态。
脑子里想着自己和朱老师、邓姐的事,自己本是一个普通人,能和她们有所接触,不正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了九儿的余占鳌吗
找到了那种感觉,心中的热血骤然澎湃了起来。
大声地嘶吼了一声,“就是在这块高粱地里头”
“开始了!”
顾昌卫提醒了一声。
大家停止交谈,聚精会神地看了过来。
“你们说他能演好吗”录音师顾昌宁问道。
“我看悬!”
赵纪平说,“他一个练体育的运动员,只在西游记和红楼里客串过,突然担任男主角,又是一段酒戏,很难!”
张一谋紧皱着眉头,演不好就换人,这可是当初的约定。
“别,别拉!我自己能,我自己能走”
男主角进门,酒坊的伙计在一旁拉扯、阻止,顾猛挥着手臂,口齿不清,脚下拌蒜。
“状态很不错!”
顾昌卫眼睛一亮,惊喜道。
“确实不错,没有人配合,他能这么快进入状态,实属难得。”
杨刚赞道。
顾昌宁点了点头,“他一个运动员能演这么好,佩服!”
“进了剧组,他就是演员,绝对不能因为他的身份降低对他的标准。”
张一谋眉头依然紧皱,顾猛能演出这样子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不想因为他的身份降低要求,否则就是不负责任。
“后来”
顾猛坐地上,跟着傻子一样挥了挥手,兴奋地对前面的空气说,“后来,我把高粱铺平了,她就躺下了,躺下我就痛快了,哈哈”
“停!”
张一谋大喊一声,叫停了这场表演。
顾猛怔了怔才回过神来,“张导”
张一谋转了几圈,才道:“你的状态不错,台词记得也不错,可是你身上根本没有余占鳌的那种混劲儿,你只做到了形似,本质上你还是在表演,还是一种低层次的模仿表演”
顾猛心中一动,刚才自己确实在模仿,居然被瞧出来了,老谋子眼睛挺准的。
“而我的电影要做到神似,你就是余占鳌,要演就把这个角色演活,可惜你还演不出来那种感觉。”
张导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顾猛硬件很合适,但是演技上的问题很大。
现在换角还来得及吗
不行
这部电影剧情发生在夏秋季,必须要今年拍出来。
再等一年,不划算!
现在不能换角色,那该怎么办
“你等等,我们开个小会”
张一谋拉着剧组班底坐在一起开会。
顾猛主动走到旁边的房间转了转
隔壁是一处化妆间,两个女化妆师在忙碌着,帮宫梨盘头,化妆,拍定妆照。
宫梨盘起头发,穿着新娘的嫁衣,很有韵味。
顾猛心中一动,笑道:
“梨子,你真漂亮!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闪出了几句歌词,你想不想听”
“真的”
宫梨本想义正辞严地喝退,听说他在创作,还是从自己身上得到的灵感,顿时有点心动。
“你唱吧,必须是正经歌词!”
“当然!”
顾猛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宫梨心神一震,本以为是不正经的歌词,没想到这么好听,“还有吗”
“有有!能让我静静地看着你吗你是我的缪斯,看着你我心中就有曲子”
顾猛请求道。
宫梨红着脸,点了点头,为了世界上多出一首歌,牺牲一点也无妨。
顾猛拉了把椅子,与宫梨并肩坐着,歪着头紧紧地打量着他,好看的眼睛,红红的唇儿,尤其是她腮边带着红晕的样子,比天边的火烧云还美。
“你好了没有”
被他盯着,宫梨全身都不自在,脸颊很烫。
“有了!”
顾猛打了个响指,“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歌很好听,可宫姑娘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是同桌,这是你写给你同桌的吗”
顾猛摇了摇头,“我个子太高,永远坐最后一排,一直没有同桌,我以前特别希望有一个同桌,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子,今天我终于得床所愿,梨子,谢谢你!”
宫梨又脸红了,活了二十年就最近几天脸红的最多。
“梨子,我教你唱怎么样下次我发专辑,咱俩合唱这首歌怎么样”
“我我唱歌不好听”
“哈哈!”顾猛学着牛叫的声音,“你认为我的声音很优美吗”
“噗嗤!”
姑娘忍不住笑了,“好吧,你叫我唱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咳咳!!”
顾老师正在上课呢,身后传来了不满的咳嗽声。
他转过身一看,“啊,张导来了!”
“顾老板,请跟我出来一下!”张导黑着脸,很不高兴地走了出去。
顾猛苦着脸轻轻地对宫梨说,“张导生气了,我又要挨骂了,哎”
“呵呵,活该!”
门外,张导板着脸说,“顾老板,你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肯定也不想投资失败,但是你的演技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顾猛暗暗叹了口气,“张导的意思是换角”
张一谋暗暗叹息,我也想换角,可麻烦太大。
“还一次机会,这一切取决于你的表现。”
“张导,我需要怎么做”
“我们可以先拍别的部分,你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希望你能真正地去接触一下余占鳌的生活,学习一下抬轿子,学习一下怎么像轿夫一样说话,将自己当作真正的余占鳌,而不止于模仿。”
顾猛想了一下,试问,“亲身体验”
张一谋点了点头,“你有信心吗”
顾猛不好回答,体验派演员最麻烦了,一不小心入了戏,可就疯啦。
“没信心你可以选择放弃”
张一谋微微一笑,他真心希望顾猛知难而退。
顾猛摇了摇头,“在我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二字”
佟老头说过,顽主之所以是顽主,是因为他们不管玩什么都玩得特别好,曹操好人妻,唐明皇爱斗鸡,明熹宗做木匠等等,这些都是顽主,自己是世界冠军大老板就不可以玩别的
可以玩别的,但一定要做得最好。
“随你!”
张一谋有些失望,转身进了屋。
顾猛静静地站在楼道里,有些为难,“到哪里去体验生活呢”
“去我家吧”
晚上回宾馆,他找到孔长旗和商量,孔长旗笑道,“我的老家有花轿,有高粱,有黄土地,痞子流氓也不少,挺合适的。”
“你的老家在哪”
“哈哈,刚好也在银州!”
“那行吧,就当是旅行了,梨子,一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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