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龙笔》点龙笔分节阅读54

    张子尧:“……”

    空气再次变得令人害怕地安静。

    看着挂在画卷外那条漂亮的翠色龙尾,还有两根飘在画卷外的白色胡须,现在,张子尧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尴尬……良久,他清了清嗓音,然后站起来走到画卷跟前,亲手将那龙尾巴塞回了画卷里:“算了,由于长期闭关修炼的缘故,现在我们烛九阴大人对阳光有点敏感,上一次照太阳的时候,尾巴都差点儿晒褪色变小白龙了。”

    烛九阴稳稳端坐回树梢上,满脸冷漠,演技一流:“他说的是真的,为你晒一次太阳?不值得。”

    老头冷笑,将手中铜往桌上一个搁:“老朽信了。”

    铜盆发出“哐”地一声轻响,将桌面上木盒子里的小牛吓了一跳,它猛地往后跳了跳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样的响动,终于惊动了老头的注意,他的目光从烛九阴和张子尧的身上挪开,然后拧过脑袋,就看见了桌子上的木盒,以及木盒子里那被关着、遍体鳞伤模样十分狼狈的小牛。

    老头愣了愣,在与那只熟悉的金色独眼对视上的一刻,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同一时间,屋内的气压变得很低,老头薄喝一声,下一秒手中出现一把赤红大刀!大刀刀刃呼呼作响,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在老头手中转了一圈后刀尖刃直指烛九阴:“烛龙老儿!你好大的胆子,千年前关押老朽于蟠桃树洞之中,惹得天下大乱,如今不知悔改,卷土重来,居然又将另外一只新上任的蜚兽关在那蟠桃树做的首饰盒中!”

    “什么?”坐在树上的烛九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黑锅,“你说什么?什么卷土重来,你这老畜生脑子能不能清醒些,一样的把戏玩过一遍本君早就腻了,何必再玩上第二遍,这只蜚兽可不是本君——”

    话还未落。

    刀刃已至画卷跟前!

    “刃先!”

    老头发出与他年龄丝毫不符的暴怒之声,身体灵活一跃上前,客栈外狂风怒号之中,仿佛隐约听见了有野兽咆哮的声音!

    见这两人一言不合居然就要开打,张子尧“啊”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拦,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在他一个错步上前的同时,从画卷里伸出来的大尾巴已经一尾巴将他推开,张子尧跌坐在地的同时看见翠色龙尾稳稳接住老头手中赤色刀刃——

    “呯”地一声巨响!

    那赤色大刀硬生生砍在龙尾白色毛发之上,张子尧紧张屏住呼吸,稍待片刻,却未看见龙尾有丝毫损伤!

    “狗胆畜生,胆敢对本君刀剑相向?亦不惦记惦记自己几斤几两!”

    烛九阴冷笑一声,面容只见阴沉动怒,正欲发作——

    “大人手下留情!蜚兽囚于木盒中,若真是我们刻意为之,又何苦千里迢迢将它带到大人面前来讨人嫌!”张子尧抱着脑袋,又生怕这老头和烛九阴真打起来动静太大引来别人,赶紧伸手去抓那木盒子拿起来晃了晃,“你看你看!都没盖!是它自己不肯出来!”

    老头一听,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见此时木盒中小牛摇头晃脑像是被晃得发晕,却并无抵抗之意……老头稍一犹豫,手中红刀随即烟消云散——烛九阴的大尾巴亦重新收回画卷中,男人弹了弹自己的翠色靴子,一脸不愉快的样子冷哼了声,拧开脑袋。

    ——一般来说出现各种破事,十有**是烛九阴的错,但是偏偏就这一回,他还真是冤枉的。

    ……虽然他有前科。

    众人目光聚集之处,木盒子里小牛却显得十分淡漠,转头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

    老头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问:“老朽早就听说,京城灾祸密集天气异象,没想到……这伤,倒是从哪来的?”

    “先前有人将蜚大人囚禁于首饰盒中,妄图控制天下灾祸——那人将天河书贴满木盒四壁,当灾祸降临,便用手中物刺伤蜚大人,蜚大人吃痛,便挣扎,爪子抓花了天河书上的文字,灾祸便强行停了下来……”

    “这么阴损的招,这么干的那个人呢!”

    “死了。”

    “死了?!”

    “是自杀。”张子尧垂下眼,“死前首饰盒因为被磕坏,不知为何接连引发地震洪灾还有婢女意外惨死,于是她将这首饰盒交付于我,妄图弥补一二,切莫再引发更大悲剧……本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没想到,打开木盒后,蜚大人却说什么也不肯从盒子离开。”

    张子尧说着,将木盒子双手给坐在桌边老头献上:“九……烛九阴大人便提议,前往太行山脉寻找蜚兽一族前辈,也许有人能够知晓原因。”

    “他原话恐怕不是这么说的吧?”那老头冷笑一声,“估计是说:这种事当然要去找个被囚得经验丰富的人问啦,那老畜生估计还活着呢!”

    张子尧:“……”

    烛九阴抬了抬下巴,皮笑肉不笑:“又叫你说中了,那么了解本君,看来几百年香蕉没白喂。”

    老头眉头一条,似又要爆发,只是在他来得及开口发难之前,张子尧已经发声道:“你好好说话。”

    ——然后出乎人意料的是,烛九阴还真的一脸郁闷乖乖闭上了嘴。

    老头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顿了顿道:“无论如何你们找对人了,老朽就还真的知道这蜚兽为何躲在盒子里不肯出来——老朽便道今日是为何,身边灾祸气息隐约不断,先是后厨着火烧了锅,又是无知幼童在巷子里生火玩耍……小孩,老朽且问你,在此之前京城里曾经被中途中断过得灾祸,除却地震洪灾之外,怕是还有一次火灾吧?”

    张子尧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仿佛分明在说:你怎么知道?!

    “哼,那是自然——这也是为何它不肯出来的原因了……哪怕是掌握自然的灾祸神,亦有身不由己之时。”老头缓缓道,“烛龙老儿,你待老朽当年为何在树洞中无论如何不愿意照常书写天河书?那自然是因为,因蜚兽或天河书本为一体,天河书是在历任蜚兽上任时由蜚兽本身体内幻化而出的东西,二者缺一不可,不可分离——当其中一样处于不可控制状态,那么产生的灾祸程度,便也存在着不可控制的可能性!”

    “你这是什么意思?”烛九阴问。

    “灾祸自由其原本的严重程度区分,京城龙气旺盛,天子之都,自然得天庇护,所以本来在京城的震灾、洪灾甚至是火灾原本都不一定会造成大面积损失……然而因为有人强行囚禁蜚兽,试图将已经发生的灾祸停止,虽是暂时成功,却也将整件事引导向了更严重的方向……”老头继续道,“灾祸一旦书写于天河书上,无论如何不可终止,哪怕将它强行划去,也只不过是让灾祸暂时停下——但是,它却并不是因此就消失了,该有的灾祸还是在的——当强行抑制灾祸的东西损坏,曾经被抑制的力量便瞬间井喷壮一并迸发,小灾终成大灾,天地混沌,生灵涂炭!”

    张子尧屏住呼吸,微微瞪大眼: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这首饰盒被磕破后,祸事接二连三!

    “到了这种程度,就连蜚兽本身也无法控制了——哪怕蜚兽本尊并不想——然而这些失控的灾祸还是会因它本身心中负面情绪而逐渐膨胀,又因蜚兽重获自由后力量恢复,于是迸发的灾祸将变得拥有更强大的破坏力!”那老头站起来,背着手稍稍弯腰看向盒子里的小兽,“你不愿人间因你生灵涂炭,索性囚禁自己于木盒内,不让这股力量完全释放……以上,老朽说得可对?”

    木盒之中,小兽站起,稍稍仰着头用那只金色独眼安静对视老头,那般沉默的模样,仿佛是完全默认了他的猜测。

    见状,张子尧心中感慨又羞愧,一边是羞愧凡人为一己私欲或无知莽撞,将一切导向糟糕处境;另一方面,他又感慨于灾祸之神却有如此慈悲之心……

    牛牛真是太可怜了!

    此时此刻,黑发少年看向木盒中小牛目光充满怜悯,一双眼忽闪忽闪的,仿佛恨不得将它捧起抱在怀中抚摸顺毛……

    ——这一幕被烛九阴看在眼里,画中龙连翻几个白眼,只觉得自己仿佛莫名被别人占了便宜……明明是他精心饲养的小宠物,结果生出的爱心都被这旁的歪瓜裂枣分去了……对他反倒就知道呲牙咧嘴!

    好白菜被牛拱了!公平何在!

    果然要尽快将这灾祸神弄走!

    思及此,烛九阴红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心系苍生的模样道:“难得灾祸神却如此宅心仁厚,实在叫人动容,本君这样冷酷之人都情不自禁生出恻隐之心!炎真,事已至此,本君不信你尚无解决办法,还不速速道来!”

    “法子自然是有。”老头瞥了一眼烛九阴,像是早就看透他虚伪面孔,“既然灾祸因蜚兽阴暗面从而滋长力量,那自然等蜚兽心中这些负面情绪逐渐消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对呀,”张子尧道,“大人,您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在蜚兽放下心结之前,它都必须要将自己关在这小小的木盒子里?——”

    张子尧看了一眼委屈地挤在木盒中,浑身遍体鳞伤的蜚——本身它身上的伤口就因为处于阴暗狭隘地地方愈合得慢,有时候伤口疼痛他忍不住去舔,结果反而有些本来即将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此时蜚兽身上皮毛几乎看不见一处好的地方!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指望它放下心结!

    “你仿佛在逗本君笑。”烛九阴也觉得这老头仿佛在说笑话,“本君当年把你关在树洞里什么都没干,你尚且记恨到现在,如今这蜚兽遍体鳞伤,身处受害地,除非一板砖拍到脑门上拍得自己失忆,否则怎么可能消除负面情绪!”

    “烛龙老儿,你说谁小心眼?”

    “谁叫得最大声自然就说谁。”

    “你还有理了?!”

    “至少这次同本君可是半两银子关系都无,自然是要理直气壮一些的——炎真老头,有话说话,别藏着掖着,这蜚兽好歹也算是你族后人,你看它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难道不知心疼?”

    “老朽自然为后人着想!要你这恶龙教训?”老头从桌子上拿起铜盆,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烛九阴身上,“要说能够让这只蜚兽换个稍优越的环境,同时要压抑住它的力量,同时满足二者之处本是极其难寻,然而这么个神奇的地方,眼下还真有一处——”

    张子尧眼前一亮,伸长了脖子,特别期待似的问:“哪?”

    老头答:“几百年前,有位曾经呼风唤雨的大人突然从三界之内消声灭迹,众仙为之震惊,三界号令天上地下翻了个个儿,也没能找到这位大人——”

    烛九阴突然有不详的预感。

    老头淡定道:“原来,这位大人是被关在一副与世隔绝、青山水秀的画里。”

    张子尧:“啊?”

    老头捋捋胡须:“暂且让蜚兽暂住烛龙老儿画中,此法兴许可行。”

    烛九阴:“……”

    烛九阴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微微眯起眼,稍稍弯下身,而后用不确定的声音问:“老畜生,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头并不理会画中龙语气之中的危险,只是胡须颤抖,咧嘴笑自顾自继续道:“区别不同的是能封印烛九阴的画卷怕是本身具有镇魔功效,蜚兽每日只需在里面稍待片刻,去除心中邪念,便可画卷内外来去自由数时——可不像某条恶龙,只能伸伸尾巴,探探胡须,狐假虎威……”

    张子尧有些恍惚:“……你是说,这幅画?”

    烛九阴却立刻炸了:“本君的画?!这画几百年来都是只属于本君的私人地——不行!本君不同意!”

    张子尧茫然地看向烛九阴:“你不是特别嫌弃这幅画风景单一……”

    烛九阴立刻瞪回去:“多挤进一个人它就不单一了么?!你住口,你别说话!”

    木盒里的小牛抬起后爪挠了挠肚皮,打了个呵欠,斜睨画卷里炸毛的小气龙。

    张子尧看向老头,后者笑了声,扔下一句“老朽说完了,家务事众位烦请自行解决”,拿起铜盆,便准备离开——

    炎真走前深深地瞥了木盒中蜚兽一眼。

    后者亦稍稍歪着脑袋,平静与他对视。

    “灾祸神本为天煞孤星之命,何必慈悲多情,徒增烦恼?”

    炎真言罢,摇头叹息,随后拎着铜盘迈开步伐离开房间,房间的门在他离开之后无人触碰自然合起,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房间中终于又只剩下张子尧、烛九阴以及蜚兽三人组。

    “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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