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褚少锋的手一顿,寒意从冰冷的手指蔓延进心里,外头是冬日的暖阳,可病房里却冷得让他发抖。他颤着声道:“洛凡,褚少锋他没有死,我就是褚少锋啊。”
洛凡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褚少锋,褚少锋不会对我这么温柔。”
褚少锋一愣,整颗心被洛凡的话语一刀刀凌迟着。他苦涩道:“你在怪我吗?洛凡。”
洛凡疑惑极了,“你又不是褚少锋,我为什么要怪你。”
褚少锋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重生以来,他对洛凡所有的冷漠与伤害,最终都将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他知道洛凡病了,他不能再用以前的褚少锋来回应他。
他小心地靠近洛凡道:“要怎样你才能相信,褚少锋没有死?”
因为褚少锋的靠近,洛凡身子有些颤抖。“他明明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的,就死在我的怀里……”
洛凡说着眼神里透着恐惧,他看着房间的某一处,突然尖叫起来。
褚少锋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搂进怀里,温声安抚。可洛凡却是抓着他的衣袖,颤抖着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褚少锋拍着他的背,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他没有死。”
“不,他死了。”洛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凄惨的笑容来。他靠近褚少锋的耳边,悄悄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褚少锋点了点头,他听见洛凡跟他说:“褚少锋是被我害死的。”
第25章
褚少锋一脸愕然,他抱着洛凡的手僵了僵,然后伸手按在洛凡肩上,看着洛凡茫然的眼神,突然很大声地问道:“谁跟你说他是被你害死的?”
洛凡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瑟缩了一下,随即伸手就要推开褚少锋。褚少锋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逃离,眼里的神色惊疑不定。
洛凡以为褚少锋在怪他,他将头埋在腿间,颤抖着不敢抬头看向褚少锋,只是一个劲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他……”
声音里的自责与无助,听在褚少锋耳里,只觉得心口在钝钝地发疼。他不敢再逼问洛凡,放慢了语气,温声安抚道:“他没有怪过你。”
在褚少锋的安抚下,洛凡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安地抓过褚少锋的手,放在自己还温热跳动着的心口上,眼神炙热地说道:“杀了我好不好?”
声音好似带着蛊惑。
褚少锋猛地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来,那双被洛凡抓过的手烫得灼心。他没有再靠近洛凡,而是转身出了病房。
洛凡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并没有在意褚少锋的离开,只是回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有一只鸟飞过,停在了窗台上,洛凡笑了笑,起身走下床。
褚少锋几乎是逃离出了病房的,洛佩佩问他洛凡怎么样了,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浑身无力地倚靠在墙上,一下一下地喘着气,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已变得模糊不清,他只听得见洛凡在跟他说,杀了他好不好?
褚少锋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的心早已被洛凡一刀刀地凌迟着,痛得他叫不出声来。
脑海里是前世狠心离开他的洛凡,和这一世精神失常的洛凡,交替地出现着。他不知道洛凡怎么会觉得他害死过自己,难道说……不待他细想下去,从病房里头传来的洛佩佩的尖叫声,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洛凡?是洛凡出事了吗?
他飞快地走进病房,一进去,眼前的画面就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病房的窗子大开着,洛凡此时正坐在窗台上,向往地看着窗外。
窗子虽然加了防盗网,可洛佩佩看见洛凡爬了上去,还是吓得脸色一白。她连忙叫洛凡快些下来,可洛凡却皱着眉头道:“你吓跑了小鸟。”
洛佩佩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小鸟,她着急地走上前去就要将洛凡拉下来。洛凡惊叫了一声,被洛佩佩扯着手的他,身子往前一倾,眼看着就要就着洛佩佩一起摔倒在地上。
褚少锋眼疾手快地奔过去,一把抱住洛凡,让他倒进自己的怀里。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人抱到床上。
此时的洛凡情绪很不稳定,他颤抖地捂着耳朵,不停地尖叫着。褚少锋的怀抱让他很是抗拒,他想逃离,可褚少锋却将他抱得很紧。他逃不开,又无处发泄,便低下头去,一口咬在褚少锋的肩膀上。
褚少锋痛得闷哼了一声,却依旧不肯松开手,反倒是吻着洛凡的头发,细心地安抚。直到洛凡累得没了力气,在他怀中闭着眼睡了过去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吻上了洛凡的额头,并喃喃自语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你依旧是我的洛凡。”
睡梦中的洛凡,好似听到了他说的话,手指头轻轻颤了颤。
之后,褚少锋和洛佩佩一起走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他看着洛佩佩,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问问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洛佩佩疲惫地坐在躺椅上,缓缓地说道:“……我妈有精神病,她死的时候病犯了,趁着护士不注意,上了没锁门的天台,跳下去坠楼身亡了。”
一个人的死,同别人说起时,往往只是简短的几句话。洛佩佩说得平静,可眼里的痛苦与绝望却让人看得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你也看到了,我哥因为妈妈的死,被刺激到也跟着精神失常了。”洛佩佩苦笑了声,忍不住自我怀疑道:“有时候我忍不住觉得,是不是我也跟我妈我哥一样,其实也有病呢?”
褚少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站在病房门口,久久地看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过去的洛凡,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如果他早点看出了洛凡的不对劲,早点认清自己的内心,没有被前世的恨意牵绊着一次次地伤害洛凡,是不是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重生后他浪费了七年的时光,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转过身,问洛佩佩道:“医生怎么说?”
洛佩佩愣了愣,“之前一直帮我哥看病的心理医生,这段时间不在海城,要明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先把人送来疗养院。但是这边的医生,对我哥的病情没有一个准确的把握,还是得等何医生回来才行。”
“何医生?”
“哦,医生姓何。”
在海城姓何的心理医生,褚少锋想着,便随口问了句:“是叫何盛阳吗?”
洛佩佩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啊。”
何盛阳在海城名声很大,给很多上流社会人士做过心理治疗。所以褚少锋知道他也不足为奇。
褚少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没有想到,给洛凡做心理治疗的人,竟然也是何盛阳。原来在他自以为最最痛苦灰暗的那几年里,洛凡过得比他还要生不如死。
何盛阳来的时候,褚少锋正在哄洛凡吃饭。然而无论他说什么,洛凡都不听,只是呆滞地坐在床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看得出神。饭菜送到嘴边,却怎么也不肯张开口。
洛凡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褚少锋怕他把身子饿坏了,急得不行。
“让我来吧。”何盛阳走了过来,接过褚少锋手中的碗。
褚少锋愣了愣,起身退到了一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天来,不管是谁靠近都会情绪失控的洛凡,却对着何盛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褚少锋心口发酸,只觉得这个笑容碍眼极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洛凡张开嘴吃下了何盛阳喂进他嘴里的饭菜,手心默默地攥成了拳头。何盛阳温声地在和洛凡说着话,甚至还抬手帮洛凡擦掉了嘴角边的饭粒,洛凡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可却也没有拒绝何盛阳的碰触。
褚少锋挪开眼去,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他知道只要洛凡能好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应该尝试。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让洛凡好起来的人,竟然不是他。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慌过,褚少锋突然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会失去洛凡。嫉妒的滋味像一只只小虫子在撕咬着他的心脏,他痛得喘不过气来,竟是走上前去,脸色铁青地打掉何盛阳摸着洛凡额头的手,说道:“别动手动脚。”
何盛阳笑了笑,对着洛凡说了句:“好好休息。”
随即拿着已经空了的饭碗,让褚少锋跟他出来。走到外面,何盛阳说道:“洛凡,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什么?”褚少锋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何盛阳道:“其实我也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你所说的背叛过你的人,竟然会是洛凡。”
“洛凡他……”说着,何盛阳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洛凡时的样子。
何医生给很多人看过诊,不是所有人都能让他记得起初次见面时的模样。可看到洛凡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多上了心。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却也很单薄瘦弱,脸色苍白,手腕上还缠了一条白布。
他知道这个人曾经自杀过,所以可以想见白布下面隐藏着的是多么痛苦的绝望。他和他说了一下午的话,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洛凡听着。
没有太多的回应,可何盛阳还是知道他听进去了的。
在给洛凡治疗了一年后,他买了一块手表,送给洛凡。那时的洛凡还在用白布缠着手腕,何盛阳便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并当着洛凡的面,将那条白布解下,给他戴上了那块并不名贵却意义很大的手表。
“新生。”何盛阳说道:“洛凡,希望从今天开始,你能够忘掉过去,有自己暂新的生活。”
洛凡从不肯说他的过去是什么,所以何盛阳并不知道他的过去竟是和褚少锋有关。
何盛阳对褚少锋说道:“现在他的情况很不好,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褚少锋没好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
“嗯。”何盛阳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语气担忧着说道:“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拒绝去感知外界的一切……我给他做的治疗只是表面,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他真正在害怕的是什么,他不说没有人知道。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心病是你。”
褚少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怎么做?”
何盛阳看着褚少锋,只说了一句话:“陪伴他,引导他,这个过程很漫长,你必须要有耐心,一旦中途放弃了……”
那将是万劫不复。
第26章
褚少锋站在床前,看着已经睡过去的洛凡,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他俯下身来,将洛凡额头上快要遮到眼睛的头发撩开,想着何盛阳跟他说的那番话,手微微一顿,心脏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般,痛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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