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115:有时，要懂得利用自己作为棋子
115
楚国，城北茶亭。
欸欸欸，妳听说没有？一个灰衣女子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子，对着同桌的另外一个紫衣女子兴沖沖的道。
紫衣女子有些奇怪的挑起眉头：什幺事情让妳这幺高兴？
妳不知道啊？这次皇家的婚事啊，可是楚赵联姻，但是嫁来楚国的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子弟呢！
不是一般皇家子弟？那会是谁啊？
一旁的其他客人同样竖起了耳朵，一样好奇。
不为其他，这些日子以来，郢都百姓过的日子虽然是照旧，不过对于评论朝政的自由却是被剥夺了，这让文人百姓好是落寞失望。
苍月更是下令不准郢都百姓出城，一旦出城或是联繫他人便视同叛国，一律死罪处刑，因此大多数的文人为了排解心情，来到城北茶亭的人也就更多了。
而灰衣女子见一旁的人也竖起了耳朵，得意洋洋的一笑：嫁来的，就是赵帝本人啊！
什幺？！不少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足紫衣女子赶紧打断她的话：妳莫胡说八道，赵帝与漓帝陛下情投意合，当年若不是出了点意外，赵帝陛下早就与漓帝陛下共结连理了！
哎，我可没有胡说八道。灰衣女子啧啧几声，便神秘兮兮的道：如今的陛下与漓帝陛下感情一向不好，当年甚至数度对赵帝示爱，如今漓帝陛下已然身死，她向赵国下聘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我怎幺听说是皇上强要了赵帝，如今漓帝陛下一死，便逼迫赵帝嫁来楚国？一旁的其他女子也是奇怪的道。
另外一个女子更是困惑：我听说的则是另外一种，说是赵帝陛下三心二意，如今漓帝陛下一死，便自己向咱们楚国的皇上投怀送抱了啊。
啊？其余人更是傻眼万分，不过众说纷纭之下，谁能知晓真假了？
突然，一声重咳声中带着浓厚的警告，全部的人往柜台方向一看，一个面容姣好艳丽的男人只是斜眼一瞥，那双冷冽的眸光竟是震的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这个男子虽然艳丽，但是身上的服饰极为华贵，衣角上绣满了极致盛开的鸢尾花，腰间甚至配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繫着紫色的剑穗，下面吊着一只麒麟玉佩。
他的模样，不似一般人家的男宠，反倒像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官员。
待众人静下来之后，男子冷冷的勾起嘴角，但是一开口，便满是讽刺：我们家陛下的心，又岂是妳们这些下贱庶民所能了解的？
你说什幺呢？！
吾乃是赵国尚宫鸢尾，汝等庶民出言不逊，看在妳们曾经是她的子民的分上，暂时不杀妳们，不过若是再有第二次……
方才那个说洛容雨三心二意的女子瞬间感觉头皮一凉，往上一触，竟是发现自己的盘的工整的髮髻居然不翼而飞了！
啊！！
鸢尾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髮髻扔出窗外：若有下次，掉的，可不止是髮髻，而是髮髻下面的东西了！
说完，他提起柜台上的小点，转身拂袖而去。
小二和全部喝茶的客人看着瘫倒在地的女子，心头俱是漫上一阵冷颤--依照那个男子的功力，只有取下髮髻，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回到暂居的行馆，鸢尾气呼呼的把手里的茶点碰的放在了桌上。
洛容雨本在看书，见自己的尚宫气的不成样子，不免得有些讶异的问道：怎幺回事？竟然能让你气成这副模样？
皇上，您都不知道外头传成什幺样子了！鸢尾气愤的道：居然有些无知百姓说您是三心二意的男人，甚至还说你向苍月那个女人投怀送抱……
洛容雨不由得哑然失笑：鸢尾，你是第一天听到这些的吗？
不是啊，但是……她们怎幺能这样说？
洛容雨轻轻的摇摇头：本来就是如此。她们不知道内情的状况下自然只能这样判断，而我的确也算是三心二意的男人，漓才刚死不久，我却向苍月提亲……
鸢尾气愤的捏紧了拳头：但是苍月那个女人能和苍漓比吗？苍漓虽然懦弱，但是至少她为了您在怀帝陛下跟前跪了三天，苍月却是那般禽兽的糟蹋了您……
他蓦然噤口，意识到自己讲的有些过头了。
皇上，对不起。
洛容雨却是平静一笑：不需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不是她，您也不会……
我都知道，但是，无论她是否还喜欢我，我都已经配不上苍漓了啊……洛容雨看着自己白了六分的髮丝，有些苦涩的一笑，说不定，一切都是我该嚐的孽果。
鸢尾蓦然一愣，眼底漫上了心疼：您是说，凤太史的那件事情吧？
洛容雨有些疲倦的阖上眼睛：是我太懦弱，若是当初能够更决断一些，或许那个女人不会成功下毒，凤清之也不会掉下山崖，更不会引起他体内的蛊毒爆发。
当初苍漓派凤清之到他的身边，凤清之就曾经很严厉的问过他，若是想待在苍漓身边，他可有足够的觉悟能捨弃放不下之物？
而他，做不到。
他有赵国的江山万里，有上千上万的百姓黎民，怎幺可能说捨弃便捨弃？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凤清之的眼神中充满着别样的失望。
--洛容雨，你没有资格待在她的身边。一个什幺都不想放弃的人，是不可能守护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东西的。
彼时，他对凤清之的失望与轻视感到不满，但是当他了解了这个男人之后，当苍漓万念俱灰的跳下城楼之时，他才明白两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凤清之是越国仅存的唯一一位皇子，他同样身负着血海深仇的破碎家国，他同样背负着上万遗民的期待，然而他却在那个当下选择了苍漓，将这些捨不下的东西全数抛弃。
而苍漓更是身负楚皇之名，楚国的万里江山、黎民百姓，她当然捨不得，但是她依旧放弃了紧握它们的权利，因为她知晓，只要她继续坚持下去，苏沐秋就算不动手，齐之春也不会傻傻的待在原地，必然是一声令下踏平郢都。
所以他懂了，终于了解了什幺才是决心的差距。
在她坠落的那一瞬间，在凤清之一同跃下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他从此失去陪在她身旁的资格。
--你从来没有保护过她，就算是今日，唯一敢跟着她跳下城楼的，也只有那个姓凤的，你什幺都来迟一步，但是这幺迟一步，她就死了！
--你不配和她并肩，你甚至没有任何资格称她姓名！
苏沐秋果然是一针见血，他的懦弱让他失去了她，生死两隔，永不再见。
洛容雨平静的弯起嘴角，眼中却满是破碎的哀恸。
鸢尾何尝不知道他心中的痛与悔，失去苍漓的这些日子以来，洛容雨几乎日日都在用良心折磨着自己，惩罚着自己的来迟一步。
所以当他听到苍月登基的消息，他便亲自遣使者去楚国，提出了提亲的要求，而且嫁去楚国的人选，就是他自己。
此一打算当然赵国朝堂尽数反对，更多的流言蜚语更是挖出了当年的事情大谈特谈，好似他与苍月尚是旧情未了、藕断丝连一般，不过，隐藏在联姻的计画之下，真正的打算只有他自己知晓。
皇上，可是您……为什幺採取这种方式来替苍漓报仇？为什幺不能以武力踏平楚国？就算赵国的军力比不上楚国，还是能……
鸢尾，一旦打仗就会有所死伤，你认为苍月有可能把自己的亲信推出去送死吗？洛容雨平静的抬起头，她只会趁这个机会，继续刬除支持苍漓的官员，到时候死的，都只会是苍漓的人而已。
鸢尾哑口无言，但是依旧无法赞同洛容雨的打算。
洛容雨静静的看向摆放在床上的华贵盒子，那个用锦缎包裹着的盒子里头装的正是喜服，还有象徵凤君地位的凤冠玉带，一旁其他的小盒子内更是装满华贵的珠宝首饰，全是迎娶大典上要用到的器具，只等着明日的良辰吉时一到，他就要成为苍月和楚国百姓的凤君。
他轻轻走了过去，拿起了绣纹精緻的喜服，上头绣满盛豔的牡丹和飞凤，层层叠叠的精緻绣工让人讚歎，剪裁得宜的红色喜服更是显雍容华贵。
更别提一旁的凤冠和玉带了，一个掐金色凤鸟做底，上头坠满红宝石与拇指大的东珠，闪耀逼人，而碧玉色的上等玉佩刻成了十二飞凤的造型，用银线穿好后準备配戴在腰间腿前。
他的眼睛蓦然溼润了起来--多少年了？数不清的梦境之中，他都梦想着能穿着这件喜服嫁给他心爱的女子，与她携手一生，共面天下。
然而，喜服如今就握在他的手上，那个本应站在紫华殿上迎接他的女子却已然停止心跳，生死两隔。
这件期待已久的喜服，也成为了他计画的一部分，他要嫁给苍月，寻个机会杀了她，在无继承人的状态之下，凤君有权决定下一任继承人是何人，他才能将楚国交还给苍湘或是苍遥，然后再去找她。
这一次，他不会再害怕或是怯步了，苍月如今大权在握、莫言控制朝政，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该还的东西还给楚国真正的继承人。
而有时候，也要懂得利用自己作为棋子。
漓，漓……
一股苦涩在心头化开，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委屈的泪水，洛容雨仰头大笑起来，泪水顺着两颊滑落而下--是，是他傻，是他笨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救她心怀的天下，他不能继续眼睁睁的看着楚国百姓被苍月糟蹋，更不能看着她撑起的朝堂一瞬间化为乌有。
皇上……鸢尾看着他哭的像个孩子，却只能心酸的拍拍他的肩膀，什幺也做不到。
--没人心疼的眼泪，比水还不如。
突然，苍漓的话划过了脑海，没有了会心疼他的人，他的眼泪比水还不如……
洛容雨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恢复了正常的平静。
鸢尾，去準备一盆冰水和薄荷油，不能让她们看到我这副模样。
……是。鸢尾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被她们发现洛容雨根本不是真心诚意的要嫁给苍月，就会开始防範，到时候他就会失去下手的空间。
鸢尾急忙的替他打理了起来，在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消肿下去后就将东西毁尸灭迹，同时也将他的头髮束好，而此时行馆外也逐渐吵杂了起来，新任的司宫已经等在了门外。
陛下，该开始更衣了。
进来吧。洛容雨端正了身子，在侍者鱼贯而入的同时恢复了淡漠冷静的模样，司宫进来的同时眼睛微微一瞇，行馆内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桌上摊着基本游记古书，墙角还放着清冷的檀香，一切正常。
他微微一笑：那幺陛下，我们就开始沐浴更衣吧，虽然时间匆促了些，不过礼数可不能失了。
我知道，你们开始準备吧。
司宫恭谨的一礼，随即便让人把加好了香料、香草的热水抬进来，其他身份较低的侍者则是抬来了大理石山水屏风，準备替他完成盥礼这一环。
洛容雨也在其他楚国侍者的帮助之下褪去了衣裳，浸泡入了热水之中，清爽的香气瞬间瀰漫了整个空间，司宫微微一笑，将袖子挽起，开始加入其他花草。
兰芷入水，愿君有德服天下。
这是楚国盥礼的第一步，司宫会用五种花朵代表凤君应有的品格，用一种名为匜的水器从头浇灌而下，代表凤君承接天下人间之愿，往后将专心一意的司凤君一职。
而司宫见他静默不语，想来是知晓这些礼节的，便加入其他花朵继续盥礼。
芙蓉入水，愿君有仪服天下。
玉兰入水，愿君有淑服天下。
青竹入水，愿君有贤服天下。
牡丹入水，愿君有贵服天下。
到此，盥礼结束，在鸢尾搀扶下，洛容雨走出浴桶擦拭身体，而盥礼完成后，司宫也拿来了喜服和首饰，準备替他开始梳妆。
陛下，得罪了。司宫告了一声罪，拿起了眉笔细细的替他描画了起来，他们都被吩咐过这场婚事的重要，毕竟苍月是很重视这场婚事的，谁也不敢怠慢。
而洛容雨就像一尊人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布着，从梳妆到着衣都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待最后将凤冠带好，就算着装完成，而妆成的瞬间所有人俱是惊艳万分--洛容雨天生便有一股自然清新的气质，在苍漓保护下变成了纯真与温婉，而那司宫梳妆的功力极高，将他的眼线微微一勾，这份自然温润中便多了一丝妩媚与庄重，雍容大气。
而他身着十二重喜服，绣纹的精緻自然不在话下，再繫上那些华贵的装饰，头上带好了精緻万分的凤冠，整个人看上去灼灼生辉，一位典雅庄重的美人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皆是看呆了，饶是阅美无数的司宫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回神：……盖，盖头吧。
天啊，他总算能理解为什幺漓帝陛下那幺温柔的家伙会和苍月大打出手了--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堪称人间绝色一词啊……
盖--头--
司宫替他盖上了凤纹的红色丝布，视线被遮蔽的那一剎那，洛容雨也轻轻的接过鸢尾的手，掩去了眼中划过的锐利暗光。
苍月，妳总是要为妳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