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om B》十七、黄迟姗

    十七、黄迟姗

    张肆的反常，在我察觉到事出原因为何时，似乎有点太迟了。张肆就快要毕业，潦潦草草地度过几个月，每天都抢着他的便当吃，才突然惊讶发现到，他很快就要离开这所学校。

    所以他究竟是带着什幺样的情绪在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呢？

    表面上看起来变得好些了，情绪问题不再肆意地放大，他收敛起来，如常地就像是寻常的高中生一样，而不是手腕上满带坑坑疤疤茶色痕迹的忧郁少年。

    他在笑，可我看得越来越难过。

    难不成是想在最后的一点点时间里，有一个完美的收场？

    后来我去找了雅婷谈，趁着张肆有事情回去找班导时和雅婷小小约会一下，佔用了张肆一直以来使用的b室的位置（说起来这里根本就是他的睡觉专用窝，听雅婷说他早上来辅导室就是书包一丢直接睡一节课才起来複习考试，真够放肆。）。

    我和雅婷说，我不知道该怎幺帮他，看着他变成「正常人」的样子，我感到不舒服，张肆先前说的不把伤口複製给他人，我却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背影还有陌生的笑容里，抓到了太多太多的悲伤吞进自己肚子。我也不懂为什幺要替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学长操那幺多心，就连我自己的事情都快慌乱的不行，还是能把它们放到一边去，就为了等张肆回我的讯息。

    「如果毕业后他还是这样怎幺办？」

    雅婷无奈地说着，「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把张肆的案例交给他大学的心辅单位，要他们观察他日后的情况。」

    「就只能这幺做了吗？」

    「其他的，还是得靠他自己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辅导室找张肆，他现在在我面前就像另外一个人，戴回他原有的面具，回到「大家」熟悉的「张肆」，而不是我习惯的、会哭会闹也会搞忧郁的跷课学长。

    也不是说怪他弄得我心情也跟着跌到谷底去，但我就是觉得很沮丧，也很矛盾。

    他在辅导室，究竟是选择真实的自己，还是那也是他的其中一个面相？上次约他星期六出来吃早餐，后来才告诉我是看展览去了，他提到了众生一百零八面，而他呢？

    学校趁着部分繁星申请上大学的学长姊们还在学校又得了空閑的时间，邀请他们入班巡迴分享，什幺读书经验啦、考试压力怎幺纾压啦，还有各科的準备诀窍等等。虽然身处在负面情绪的我，觉得这根本就是学校和有学校的学长姐们都在炫耀拉仇恨。

    他们还在说着国英数历地公，我就直接拿出张肆的笔记来看了，反正这两堂课就充当是自由时间，学长优美整齐的笔迹至少还能稍稍抚慰我忧伤的心灵。嗯，老实说没去找他中午就没饭吃，好饿。

    毕业典礼就在两个礼拜后，也代表着十多天后，张肆就会离开辅导室，离开他补眠用的诊疗室b，我也再难以确知他的情绪状态究竟是好还是坏，就算用讯息骚扰他，多半得到的也是他的客套话用语。

    其实自始以来皆然，他都很礼貌地、很有距离感地在对我说话——甚至可以说是答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我开口他回答——张肆吐露真心的时候，都是他接近崩溃的状态，或是我也开始动到自己的负面情绪，必须有人来压制的时候。

    多数时间都是两方迂迴，但也是如此，隔着一层薄膜，我才能和他继续相处下去，而不会因为戳破距离，看得太清，两个人相看相厌，从此不再来往。我就一直装傻、胡闹、打哈哈下去，他也习惯我的存在，容忍我的无聊趣味。

    实际上呢？我也是希望有个相似难过的伴而已。

    我说我想让他看见快乐，我却不停地在他身上找到受伤的伤痕，而它们都还在淌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