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om B》十、张肆

    十、张肆

    如果把我眼睛所见的现象传输到另外一人的脑袋里,大概会是这样的景象:我就蹲在谘商室b的沙发前,看着沙发上的我在睡梦中发着冷汗,又做恶梦了吧?所以还会不时颤抖两下。眨了眼之后,换成我躺在沙发上看着沙发前的我在对着我观察研究。如此来回反覆,直到外头有人敲门。

    「张肆,谘商室现在需要使用啰。」

    视觉慢慢清明,悠悠醒转,我才把书包拖去外头我所佔据的位子上。

    雅婷半带无奈半带忧心地看着我,但我撑不起笑容,人大抵是如此的吧,一旦卸下了心防或是有所依靠和寄託,过去搭建的铜墙铁壁就会瞬间崩塌,对外抗敌的兵卒们也会溃不成军。战败的永远不是对手,而是选择放弃的自己。?

    就像常常有人会问我为什幺要想不开呢?

    我会问对方,我又是什幺时候关上了。

    怪物在说着话,我却听不太清楚。

    昨天去拿药和医生商谈时,他希望我离开压力源,考得远一些,离他们远一些,至少不会受到情绪绑架,状态必定能有所好转。

    每每告诉医生说我状况又变得更差的原因,通常都是来自父母,而回到家以后反思,却又觉得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我曾问过雅婷,都是同样的环境生活着,我知道他们也不好过,两个人相互纠缠折磨,但是为何倒下的会是身为旁观者的我,我甚至觉得我没有资格难过。

    我责怪的是我的父母,我害怕的是我的姊姊,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向外,难道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可是心里却怎幺也放不开,父母一旦言语相对,我的心又会揪成一团。依然是互相诅咒对方死去,一样是责骂对方对自己人生的亏欠,我无能为力,也身不由己。

    「你为什幺不考好一点,把生活转个方向?」

    「考好了又有什幺用呢?我来到了这所学校后,也没有什幺作为不是?」

    「到底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是什幺?」

    我时常问自己,小时候也会和男人讨论这个话题,他却回答我没有意义,他向我道着歉,对不起,把你生了下来。他说这个世界没有办法给予我们什幺,我们必须去争取,但是争取的意义又在哪里?但是得到了又有什幺值得开心的?他说,全然都是无,价值是人所赋予的,一旦参透它们的虚幻,就会明白人生的虚无感。

    「你看、你看,这一次是第三名哦。」

    「又不是第一,有什幺好高兴的?」

    「这次有考到满分呢,努力了好久。」

    「你看看你努力了很久,也不过是同样十四个满分中的一个而已,考上满分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其实我想也是。

    所以从那时起就发觉了,那幺就算我没有达到既定的标準,也是没有关係的吧?

    就算达不到,好像也没有什幺影响。

    所以,若是成为了标準之一,也是世界的螺丝罢了,我终究成不了关键的齿轮,而缺少我一个也没有什幺问题,很快就会有下名参赛者递补上的。人生没有丝毫的刺激感以及成就感,一步一步走,世界过于地广袤,反倒让人有种空间狭隘之感,因为怎幺走,都是没有尽头的、都是原地踏步的。

    这天是星期六,也不知何来的念头,一夜未眠后,想逃离暴风圈之外,就来到美术馆。

    我惯于把自己放置在人群之外,在学校、在家里,远远观之却不近身相处,所以任何的事物都是隔着一层薄膜,当我将世界隔绝于外之时,世界也将我架空。一切是那幺的没有真实感。该怎幺形容才好?就好像明明是玩着online却硬生生的被自己搞成单机,把其他玩家都当成了npc。

    「学生证的话不用票价,是免费的。」

    「好的,谢谢。」

    今天的展览是某个留外的艺术家,主要是将人与牲畜的型态相结合后去探讨生存、价值以及阶级之分。整个展场都是幽暗一片,只有在角落设置的微微蓝光能让人稍稍看见底下的路线。

    我的观展方式和他人不大相同,我会先去看作品,才会到作品旁去详读对方的製作理念和表达意义,如此,就能在没有先入为主的条件下获得作品的不同答案。一是我的、一是作者的。

    其中一个空间里,放了无数个不同脸孔的面具,众生百面,而你静静地坐在面具之间,就彷彿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这般地格格不入。你和面具是不同的,却又想方设法想和人融入一体,却又在和他人成为了一丘之貉后,渴望着自己的独特性。展区架设的背景音乐是远山梵音,我却得不到一丝平静。

    其实说来,看这个展让人挺反胃的,没办法矫揉造作地说着得到了精神上的昇华。

    突然,手机摇晃着,大概是女人传来回家吃饭吧?

    拿起一看,却是好友邀请,上面的名字是「迟到不翘课」,一看就是黄迟姗。

    「哎呀,太好了学长你愿意理我。」

    我已读她。

    「嗯,那个,双胞胎哥哥,我被你弟给甩了,你愿意陪我一下吗?」

    「太好了,还是张肆有爱心的很放肆啊。」黄迟姗作似哭泣状,「不过还真没想到你会出门耶。」

    坐在学校附近的豆浆店里头,黄迟姗不停地用筷子戳着刚端上来的培根蛋饼。

    「妳不吃吗?」

    「学长你想吃吗?我是不分给你的哦,谁叫你自己不点。」

    「我吃不下。」

    「这年头还减肥真是对食物的亵渎,对肠胃的不尊重。」

    妳要怎幺说就怎幺说吧。

    她眼眶红红的,我没有多说什幺,只是看着她和平常一样状似快乐甚至乐天的态度对着我,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把扯开的嘴角给抚平,认真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什幺都不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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