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风云》隆城风云分节阅读7

    费觉一下飞机就连打了五六来个喷嚏,肋骨都发酸了,头也有些晕,他按摩着太阳穴往外望出去,道城在下雨,天色黯黄,很难说清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他此时恰好站在了空调出风口的下面,一阵凉风钻进他的脖子里,费觉猛地把鼻子里的鼻涕往回吸。

    “你擦擦鼻涕。”莫正楠从费觉身后小跑了上来,塞给他一包纸巾。

    费觉没拆包装,抓着纸巾裹紧了外套往出口走。他没带行李,莫正楠也只有一个随身的大包,充作骨灰盒的饼干罐头就放在这个大包里。两人穿过排队提取行李的人潮,按照路牌的指引找到了机场服务台,买了两张去渔舟的大巴车票。

    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莫正楠和费觉说:“吃点东西吧。”

    费觉递给他一张车票,抬脚往附近的便利店走去。莫正楠跟着他,费觉进去买了罐冰咖啡,付了钱在外面找了个座把咖啡包在手心里,没开。他左右两边的座很快被别人占据了,莫正楠提着一大袋吃的出来时没地方坐,就站着和费觉说话:“吃点热的吧,暖暖胃。”

    费觉拉开易拉罐,喝了口咖啡,视线落在莫正楠身后,机场里到处都是接送往来的人,仿佛每个人之间都有说不完的话,拥不完的抱。莫正楠在费觉腿上放了个热包子和一个茶叶蛋。他抿着吸管喝豆浆。

    费觉看了看手表,忽然站起来,比了个抽烟的动作。莫正楠喊了他一声,费觉没理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听到身后沓沓的足音,低下头走得更快。到了机场外,费觉点上香烟,一手拿咖啡罐,另一手夹着烟,抽一口,往罐子里弹一弹烟灰。

    “你的咖啡喝完了?”莫正楠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费觉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脚下。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倒是能看到莫正楠脚上的一双黑皮鞋。

    “嗯……”莫正楠把手伸到了费觉眼前,他给他剥了个茶叶蛋。

    费觉看着那颗蛋白上混着棕色酱渍的茶叶蛋,问道:“你休学的事和花姐说了吗?”

    “你吃吧。”

    费觉扭头抽烟,莫正楠不再强求,自己吃了那颗茶叶蛋,吃完开始啃肉包子。

    “是不是要我替你说?”

    “不用,过阵子我会和她说。”

    “你留在国内有什么打算?开公司?打工?寻找自我?”

    雨就这样下着,不大也不小,天空中看不到一点亮色,这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散。

    “你会和我去美国吗?如果我给你一张机票,你有这个机会,有这个可能。”莫正楠问道。

    费觉笑了起来,把烟扔进了咖啡罐里,转过脸看莫正楠:“我去美国干什么?英文我也不懂,薯条汉堡我也吃不惯,一个朋友都没有,整天待在家看电视剧?”

    莫正楠正低头喝豆浆,他把垃圾扔到了身旁的垃圾桶里,说:“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回去了,我打算留在隆城。”

    他侧身站在垃圾桶边,哧溜哧溜喝完了豆浆,把纸杯子也扔了进去,他没看费觉,眼睛垂着,他说:“你就继续过你习惯的生活吧,古惑仔,黑社会,我罩你啊。”

    费觉笑骂:“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爹死了就传位给儿子?就算你想继承啊,不等那群老不死跳出来,花姐第一个反对。”

    “我妈那里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费觉摇头走开:“要我放心干什么?关我什么事,你想混就混吧,横死街头,伤心的也是你妈。”

    “那你呢?”

    “我什么?”费觉瞪着莫正楠,他将他的五官看得十分清楚,也将他的双眼看得十分透彻。莫正楠的眼里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他说道:“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孩子。”

    费觉蹙眉:“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死了有人难过,不代表你死了,那个人也要一样难过。”

    莫正楠那黑色的眼珠亮了起来,他嘴边甚至带上了点得意的神采:“是你说的,我是我,我爸是我爸,你分得那么清楚,就别再弄混了。”

    费觉一震,推开了莫正楠,攥着车票直奔大巴月台,跳上往渔舟去的那辆大巴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就睡觉。

    他睡也睡不着,只是假寐,有人在他身旁坐下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一阵阵飘过来,他已经能闻出来这是莫正楠爱用的洗发水的气味。这股味道他已经很熟悉,他自己身上也有。莫正楠把他所有的旧东西都扔了,他只能用他提供的香皂,牙膏,牙刷,沐浴露,洗发水,须后水,毛巾,碗筷,杯子,衣服,鞋子。费觉一吸鼻子,那气味越发浓烈,费觉突然浑身发痒,反胃地想吐,他强忍住,继续装睡。

    路上堵车,大巴开了又停,停了又开,费觉更难受了,雨不再是细如牛毛的往人间撒播,雨下大了,雨点拍打车窗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吵得费觉更没法睡。熬了三个半小时,车到渔州车站,费觉冲了下去就在路边狂吐。

    莫正楠给他打伞,还给他递水。费觉抠着喉咙骂:“你是变态吧?你他妈就是变态!你太恶心了,滚你妈的,你别靠近我!”

    莫正楠想拉他起来,被费觉打开。

    “你别碰我。”

    “走吧,雨很大了,先去酒店再说。”

    “你他妈别碰我!”费觉一跃而起,拦了辆出租车就跑。

    “麻烦去舟山寺!”

    费觉一看后视镜,莫正楠也上了辆出租车,那辆车换了线直接跟在了他们屁股后头。

    “麻烦开快点!!”费觉把身上所有钱都摸了出来,咬着指甲低骂道:“**,阴魂不散!”

    司机不置一词,老实开车,上了高架之后更是应费觉要求,把车开得飞快,费觉时不时往车后看,莫正楠叫的那辆车咬得很紧,确实幽魂似的,有时一个路口甩开了,另一个路口就又被他追了上来。费觉急得直喘气,一个劲要求司机加速,司机看了看他,叹道:“一看你就是在躲债,我也想帮忙,不过超速被抓不是小事啊,欠了别人钱就老实点还上啦。”

    “谁说我欠钱!”

    “哦,欠了情债那更要老实点还啦。”

    “停车!不用找了!”

    费觉甩下一把钞票不等出租车在路边停稳就跳了下去,他抬头一看,好在舟山寺就在不远处,他冒雨跑到售票处,买了张门票就往山上冲去。

    舟山寺香火不旺,门庭冷清,寺庙建在山顶,上山一程一共一千八百阶,费觉憋着股劲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躲在道旁的树阴下往山下看了眼。他看到一个蓝衣服的人影挎着包往山上来,一步紧跟着一步,没有一刻松懈,停也不停一下。费觉脚底发软,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好一阵过去,他才想起来擦擦汗,擦擦脸上的雨。

    莫正楠就这么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来到了他面前。他和费觉对视着,从挎包里拿出伞,撑开了,把费觉罩在伞下。

    伞是黑色的,莫正楠的上衣本是浅蓝色的,因为落到了雨,肩线处湿成了深蓝色。他的脖子和他的脸显得很白,衬得眼睛愈发的黑,几乎黑过那把雨伞。

    费觉又抬起手擦脸。

    “你……”莫正楠干咽气,一指山顶,“来过这里?”

    费觉说:“你爸给你爷爷奶奶在这里供了牌位,每年冬至都要作超度法事,清明的时候他也会过来。”

    “你陪他一起过来过?”

    费觉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他说。

    “喝点水吧。”莫正楠用矿泉水瓶敲了敲他的手背。

    费觉接过去仰头灌下半瓶,到了山顶,他找到了庙里的两位和尚,也给莫明立下一个供奉牌位。之后,他在香烛店里买了两大盒锡箔纸,一包蜡烛,一包线香,和莫正楠一起下了山。两人提着这些东西去了墓园,墓园偏僻,莫正楠给司机多付了五百块,麻烦他在路边等候。费觉也道:“我们不是去祭拜,就去看一看进度,很快就出来。”

    司机似乎有所忌讳,两人好说歹说,价钱加到八百,他才同意。

    墓园的主管正在吃午饭,听说了费觉的来意,把他带去了办公室后头的一间小院子,院子里支了个临时的雨篷,下面堆满了石碑,有的还没刻字,有的正在上色。那主管找了半天找到了莫明的墓碑,指着上头的刻字说:“照着你电话里说的刻的,没错吧?”

    费觉轻声念道:“慈父莫明之墓,爱子莫正楠立……”

    他和主管握手,送了两包烟,笑着说:“没错没错。”他一指莫正楠,“这是莫明的儿子阿楠。”

    “哦哦,你好,你好。”主管和莫正楠握手。

    “那你是……”那主管看着费觉,“要是他兄弟,想在碑上加个名字也还来得及,你看这边,这边,都可以加的……”

    他挑出来的那几块墓碑全是多人合立,有长兄和母亲所立,有幺弟和父母所立,也有爱子和爱女所立,还有爱妻携爱子所立。

    费觉跟着看了圈,笑着说:“我是他的属下,平时帮忙打理杂务的,不是家人。”

    “那好,我把发票给你。”主管领着他们回到了办公室,他给了费觉一张发票,再三叮嘱:“明早七点,迟了就不吉利了。”

    “好好,多谢您了,多谢,多谢。”费觉一路陪笑,出了墓园,他和莫正楠便去了酒店。

    酒店离墓园不远,二十分钟车程,环境清幽,装潢现代,帮他们登机入住的女前台看到费觉很是热络。

    “房间在25楼,2506和2507,费先生这次没和莫老板一起来啊?”

    “老板出差,带老板儿子回来探亲。”费觉苦笑,“助理做得像保姆一样,大概也只有我了。”

    前台送了费觉一套餐券和spa优惠券:“那就犒劳自己一下啦。”

    费觉冲她眨了下眼睛,喊上莫正楠坐电梯。

    “你们一直住这里?”莫正楠问道。

    费觉应了声。

    “也是两间房间?”

    费觉道:“老板不在住不起套房。”

    莫正楠又说:“不然先去吃点东西吧,你早上都没吃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费觉的手机响了,九爷打来的电话,费觉看到来电显示先是皱了下眉,出了电梯才接起电话,人已经是笑着的了。

    “九爷,好久没听到您的声音了,还好吧?”

    九爷也和他客套,说:“我还好,还好,就是担心你的状况,六哥走得突然,你那里怕是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吧。”

    费觉哈哈笑,走到了自己房门前,和莫正楠打了个手势,用房卡开门进了屋:“我这个人怕麻烦,都交给蒋律师处理啦,加上太子爷也回来了,明爷的事还是他和蒋律师商量着办才名正言顺嘛,我就不插手了,我这个人一废废了七年,从前是明爷看得起我,留在在身边替他办事,现在明爷走了,我是一无是处,该回老家了。”

    “上次秦老板说在洪祥遇到你,你就说要回老家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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