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风云》隆城风云分节阅读18

    楚俏走到了床边,和他撒娇:“你别生气嘛,别生我气好不好?”

    她坐在地上,抱住了尤梓文,尤梓文意兴阑珊地说:“你再找找啊,那个很贵的……”

    楚俏把头埋在他颈间,没说话。她闻到了浓重的汗味,有些腥。楚俏皱起鼻子,她的鼻梁因而一阵酸痛。楚俏坐直起来,尤梓文已经开始打鼾,楚俏看了看他,替他盖上了被子。她趴在床边,手臂靠着尤梓文暖热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尤梓文从床上起来了,楚俏并没睡着,但她没睁开眼睛。

    她听到尤梓文去了厕所打电话。她能听到他讲的所有话。

    “老婆,还没睡啊?”

    “对啊,是吧,找到那条项链了?我就说是你粗心啊,好啦好啦,嗯嗯,我知道,想你,当然想啊,晚安,嗯,亲一个。”

    楚俏把眼睛闭得更紧,尤梓文回来了,没一会儿他就磨起了牙齿。楚俏试着推了推他,尤梓文沉沉睡着,楚俏又拿吹风机吹头发,尤梓文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俏关掉了吹风机,她拿起尤梓文放在枕边的手机,将他的食指按在了解锁按键上。

    屏幕亮了起来,一排排手机应用跳了出来。

    楚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翻出尤梓文的手机短信,看了好几条,其中有不少银行发来的手机验证码短信。楚俏登陆上了尤梓文的手机银行,把他储蓄卡里的所有现金都转到了她的帐户上。

    需要输入验证码。

    验证码已发送。

    这是您的验证码,如非本人操作,请……

    楚俏背下这串验证码,删了短信,放下了手机。她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走往门口,临出门前她又回到了床边,给尤梓文留了张字条“记得换拖鞋。”

    她想了想,加了句。

    “还有啊,是大溪地。”

    她放下纸条,去厕所化了个妆,涂上鲜艳的口红,挑了一双高跟鞋穿上。

    楚俏离开了。

    她从楼梯下去,在转角处停下了。夜深人静,高耸的鸽子楼挡住了霓虹和路灯。

    楚俏仰头望天,或许今天有月亮也有星星吧,但是她看不到。

    四处,到处,都是黑茫茫的。

    楚俏趴在围栏上按着胶布呼吸,她往楼下看去,在微弱又稀薄的光线之下,她看到了一抹银白色,像是一个人的头发,她还看到了倪秋,她笑起来,朝倪秋挥手,但他没注意到她,他和银白头发的费觉走在一起。

    第7章

    费觉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排水沟里,他踩水,也踩那些透明的塑料袋,打了个结的安全套,皱巴巴的糖果纸。他问倪秋:“你晚一些去茂记,没关系吧?”

    倪秋沿着人行道走,呢喃着说:“没想到我一觉睡到九点……”他满怀歉意,“害得你们麻将都没打成。”

    “没事啊,抽鬼牌也很能打发时间,后来我也睡着了。”费觉说。排水沟变深了,他一脚下去,踏到了污水下面,费觉跳上人行道,抬起脚抖腿。倪秋看到了,弯下腰给他擦鞋子,费觉跟着蹲下,他和倪秋都用衣袖擦他的鞋,两双手撞到一起,费觉先笑了出来,倪秋脑袋一歪,看着费觉亦发笑。

    费觉一手托腮,笑着看倪秋:“见到周游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倪秋点头,缩回手,拉长了衣袖遮住手背,手指也蜷进了袖子里,他问费觉:“要不要打包些宵夜回去?他好像很喜欢吃店里的炸两……”

    “那小子……”费觉一叹气,站起来,抖索裤腿,说,“他身上有人命债,被我抓回来当苦力。”

    倪秋默默听着。费觉道:“蛇七有个干弟弟,不知道什么毛病,喜欢往外吐口水。”

    他想了阵才接着说:“换成是我也打他,恶不恶心,他要是还在也是败坏黑社会门面,人人都以为古惑仔都像他这么没素质没教养,真是有人生,没人教,嘴巴漏洞就堵上啊,开摩托车也拜托他戴一戴头盔啊。”

    抱怨完,费觉点烟,一拍倪秋,指着前方说:“再耽误你一点时间啊。”

    倪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出去,忽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一耸眉毛,说:“走啊。”

    “走啊。”费觉也耸眉毛,笑逐颜开,和倪秋加快了步伐往楼宇间的一条羊肠小巷走去。走近巷子时,费觉仰头看了一大圈,高耸的居民楼直入云腹,有飞机从低空掠过,信号灯宛如星火,至于月亮,他找不到。

    或许它躲在建筑的背后,或许它贪恋某朵云的怀抱,不愿离开。

    费觉说:“你说这里啊,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里啊。

    “你看这里。”

    他断了许多次,重复了许多遍相似的话,终于补上结语。

    “一点都没变。”

    “都说北极星最好认,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月亮也是,经常失踪,爬到最高最高的天台,离得最近的是飞机。”

    倪秋说:“这里很难有什么变化吧。”

    费觉说:“十年之后说不定会盖百货商场。”

    倪秋对此持怀疑的态度:“很难吧,附近……不像有人会去逛百货商场的样子。”

    “殡仪馆都能分出去一半建写字楼,还被当成风水宝地,里面的业务员各个混得风生水起。”费觉轻笑,“找个风水先生作一作法,说不定人气旺到要排队入场。”

    “百货商场也要排队那也太夸张了吧。”

    “赚钱不就是为了花钱吗?”费觉吸了口烟,笑着咬嘴唇,“钱又带不走。”

    “人死之后什么都带不走,连自己的去留都要听别人摆布。”

    倪秋说:“那我要当树的肥料。”

    费觉举高手,青烟升起来,飞到空中,他说:“我要上月球!”

    倪秋轻轻笑,手放在身后,步伐轻快:“对啊,你一直想当宇航员。”

    “够酷。”费觉两眼一眯,“要我选,我就选出生在月球,从出生到死,都不要见到另外一个人类。”

    “够酷。”倪秋说,声音柔柔的。

    费觉吹了声呼哨,扔掉了香烟,问倪秋:“你说你要是有了一百万,你想做什么?”

    “一百万?那我要数多久啊……”倪秋掰起了手指,“全部都是硬币还是都是一百块?”

    费觉大笑着拨弄倪秋的头发,勾住他的脖子,捏了两搓他的黑头发在手里拈来拈去:“我一定让你先去理发店理发!”

    倪秋哧哧笑,两人对着看,对着笑,费觉笑得嘴角发酸才松开了倪秋。

    倪秋示意他往前看:“到咯。”

    他们来到了一间福利院的门前。福利院招牌边上还另外挂着两块牌子,分别写着“孤儿院”和“养老院”的字样,那上面还有图标,孤儿院的招牌上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养老院的招牌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不出男女,也说不清岁数。

    一棵黄皮树从围墙里伸出枝干。

    费觉翻墙进去,人骑在墙头上的时候抓了把黄皮果子下来。他在围墙里站稳脚跟后不一会儿,倪秋也翻了进来,费觉扔给他两颗黄皮,自己拿了一颗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好酸。”费觉皱紧了眉头,没敢仔细嚼,囫囵咽了下去。

    “更润喉。”倪秋说,他也被酸到,五官全都皱到了一起,活像一朵还没见到太阳的喇叭花。

    费觉哈哈大笑,他在衣服上擦手,说道:“什么东西都能被你挑出优点来。”

    倪秋皱鼻子皱脸的跟着费觉走,他吃完一颗又去吃另一颗,表情更痛苦。费觉在供人玩耍的沙地边驻足,看着倪秋说:“你也都没变。”

    “嗯?”倪秋似乎还沉浸在和酸黄皮的战斗中,没有听清,问了费觉一遍,“你说什么?”

    费觉笑着摆手,坐到了一副秋千上。

    沙地上不仅又秋千,还有攀登架,螺旋状的滑梯,还有一架弹簧小马。

    倪秋咽下最后一口黄皮,他靠着秋千站着,左脚拨弄着沙子,问费觉:“那你有了一百万要做些什么?”

    秋千对于费觉来说太矮了,他不得不将双腿弯曲,脚尖顶进沙坑,才能前后荡起秋千。秋千也很老旧了,链条上一股铁锈气味。

    “你今天话很多啊。”费觉说。他的双臂勾住了秋千链条,小幅度地摆荡着。

    他的双脚在沙地上反复摩擦,画出了两道短而窄的弧线。

    倪秋低着头,偶尔看一看费觉,他没再说什么,他用脚堆出了一个小沙丘。

    费觉说:“我记得我们以前讨论的是有了一百块要干什么。我说我要每天吃叉烧酥,你说你想买新的铅笔盒。”

    费觉翘起嘴角,望向高处,远处,树林后是围墙,围墙后是电线杆。他站起来,踩在秋千上:“以前想望得更高,更远,想知道围墙后面是什么,拼命地想知道,还想要吃烤鸡,蒸鱼,红烧肉,一顿三个荷包蛋,还想要新衣服,新鞋子,找一个人一起喝汽水,看电影,屏幕黑下来,就握一握他的手。”

    他的下巴还高高昂起:“现在呢,我们讨论有了一百万要做什么,奇怪,可能是通货膨胀得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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