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血绒花分节阅读54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住进那个房子没几天,就听见有人敲门。

    已是晚上九点多,会是谁呢?

    可希搬家时来过,刚刚还在跟自己通电话。但除了她,似乎不会有别人。他既不认识这儿的邻居也没有订快递,况且这个时候,一般人不会上门。

    电话里,可希问他在不在家,也许是故意的,想突然给他一个意外。

    从小,云修喜欢锁上自己的房门,以为那样就安全了。但他很少认为开门会带来危险,可能是由于他通常开房门时,天已经亮了。

    家里的大门都是自然而然打开的,程雄的车回来,柏原的车回来,甚至是不认识的客人来访,帮佣都自动打开那扇门,好像进来这个家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门铃应答器上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时,还是没有任何防备。想着,如果不是可希,那就是找错地方的客人。

    一开门,看见两个陌生男子,刚想告诉他们找错地方了,其中一人已经迅速把他从门里拉出来,捂住他的口鼻。

    就在那一霎那,柏原焦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能随便开门哪!”

    他想,我从来不肯听他劝告。

    意识稍微清醒之后,迷迷糊糊听见男人在说话。声音在风中飘散,听不清楚。等他含糊地嘟囔,那些人立刻停止说话,毫无征兆地,云修感觉到腿上一阵钝痛。

    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像一个风箱,云修疼得只想哼哼,但咬着牙忍住了。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们只凭声音来判断自己的状况,如果发出声音,这些落在身上的脚步会来得更猛烈些。

    有人似乎拿了根棍子,棍子带着呼啸声打在膝盖上,云修支持不住,又倒下了。侧着脸倒在地上,感受到风贴着地面朝他涌来。似乎还有残存的药物作用,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现在,他又站在这黑暗中,那些人像已被黑暗吞噬,再没任何动静。

    雪花再次落到他的唇上,啊,今年初雪来得很早呢!

    下雪时,柏原总比他先知道。他咚咚跑进房间,拉开窗帘,然后大声喊:“云修,看啊!下雪了!”

    睁开眼,望出去,果真白茫茫一片。

    他穿着睡衣,打开窗户,雪花落到掌心,化作一滴泪。

    长大后,他只是站在窗边,不再伸出手去,与其捧在手心让它哭泣,不如观望。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拥有不一定会幸福,放手也不见得就是无情。

    他走出几步,脚底下踉跄不稳。那一下打得比较狠。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膝盖钻心似的疼,仿佛有碎骨头在里边交错摩擦。

    他摇摇晃晃地站住,睁大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凭感觉往前走。视线被雪水阻隔,他用力眨着眼皮,终于看到不远处偶尔闪过的车灯。知道前面是大路,应该往那里走。

    衣服和裤子都湿了,可能自己在泥地里躺了好一会。走起路来,潮湿让寒风更尖锐,穿过衣衫,直往肌肤深处扎去。

    他想跑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忍着疼痛走了大约十分钟,但那条道路依旧遥远,仿佛自己从来没前进过。

    他摸遍口袋,找不到手机。只好放弃这种求救方式,强撑着意志继续挪动脚步。

    冷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耳廓撕裂似的疼。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他。他停住脚步,风依然在高声尖叫。

    走出十几米,依稀又听见那声声呼唤,被风吹成碎片后飞入他的耳朵,是柏原!

    他四下张望,可眼前除了深浅不一的黑,和远处间或掠过的车灯,什么都没有。

    发布会后,他也曾以为,柏原会出来找他,会通过其他人来打探自己的消息。可结果,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风灌入脑袋,彻骨的冷让他清醒。他想:我出现幻觉了。

    声音越来越近,随着风声初歇,也比刚才的清晰。

    或许,真是柏原……

    他回应着,尽管这一声喊,可能会把那两个男人重新吸引过来。

    雪花落满肩头,周围积聚起来的薄雪开始浮现白花花的反光,视线也清楚了些。

    他站在风中,听不到人回应。就像当初站在发布会台子上一样,空寂孤单。空旷的荒野俯视着这个微小的生灵,风卷走他最后一点希望。

    双腿越来越疼,越来越沉,都想坐下来躺一会,却看见一束光闪了几下,一个身影朝他奔来。

    或许那些困在绝境的人,看到这种救援之光时,都是他这种心情吧,感激到难以名状。

    “云修!”跑到跟前的人,语调里满是兴奋。

    云修没想过真的是柏原。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柏原站在自己面前,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一阵一阵拂到脸上。

    柏原拿小手电对着他上下左右地照:“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儿?”

    “就是腿有点疼。”但他几乎都站不住,看来不是一点疼。

    看不见柏原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云修在他的帮助下站稳,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

    等两人来到路边,柏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借着路过车灯的光线,他没看见自己的车。从下车点来到这里已经隔了好长一段距离,车子应该还停在东边。

    他看看云修,又盯着手电光柱中纷纷落下的雪花,怕他不能坚持走到那里。

    来往车子不多,也没人停下来看他们一眼,而这条路新通不久,基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搭车的想法也落空了。

    空气越来越冷,柏原想,不管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包上,嘱咐说:“这样,我跑过去把车开过来,很快的,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动!”

    云修答应着。

    柏原刚要离开,云修摸到他外套里的车钥匙,于是,踉跄几步,想追上去给他。

    有时候,命运只在瞬息之间。而这个瞬息,让云修感觉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柏原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后面灯光一闪,立刻诡异地熄灭。

    恶之花,在黑暗中悄然绽放。

    穿透呜呜风声,他清楚听到引擎加速旋转的声音。在4s店里,维修人员曾给他演示过发动机快转状态,突然加大油门时就会发出这种类似厮杀的声音。

    脑海里迅速闪过爸爸撞死长子即位的新闻。云修父母的死、妈妈的死、记者蜷曲的身子还有佳琪电话里焦躁的声音,这些新闻片段、记忆画面和只言碎语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现实。

    就在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飞速转身,用尽浑身力气推开身后的云修……

    风无声,雪无言。

    云修被重重地推倒在路边,手腕磕在侧石上。

    一种微不可闻的金属断裂声,淹没在另一种声响中,似乎暗示着手链的掉落,比起另一件事,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沉钝的撞击声,伴随着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刺耳的摩擦声,撕扯着云修的耳膜。

    这一刻,时间静止、黑暗凝固,风跟雪,骤然停住。

    车子嘶叫着倒了一把车,迅速逃窜。

    地上的手电追出一束光,照见躺在那里的柏原。

    空气似乎都被抽离,还没回过神来的云修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恐惧、痛苦、焦躁、不安,各种感情在他心中积聚膨胀,都快要炸开来……

    多希望这只是个梦,但他知道不是,否则这份痛楚不会这么清晰。

    他冲上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有多快……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柏原的呻-吟……

    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没有信号的电台……

    他慌乱地到处找手机,想向路过的车辆求救。但他最终只找到一个破碎的手机壳,和似乎避讳这种血腥场景、而迟迟没有车辆经过的空空马路。

    柏原总是叮嘱他,别在马路上跑步。马路!马路!早知道,什么都应该听他的。

    悔不当初,后悔不该醉心于自己的身世,不该执着于过去,不该跟着赵医生搞什么复仇计划。

    就算不能面对程雄,大可以安安静静地离开,去往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非要一而再地去书房,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个地步,才来后悔!

    如果当初听了他的话,柏原还能活得好好的。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可怜又可笑的自尊,断送了这一生最爱的人。

    悲痛与悔恨交织,这种痛苦犹如满布满针尖的毒,注入到每一根神经里,令他几乎快要痉挛晕厥。

    他抱起一直在低声说话的柏原,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云修——不要难过……我不过是在还债,还,我爸爸欠下的债……”

    他原本俊朗的脸,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云修不小心触到,柏原疼得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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