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雄不愿意看到这个房间,却也没空找人来重新整理。这个处于柏原和书房之间的房间,这个他每次回卧室都不得不经过的地方,变成了一处令人痛恨的伤口。
不能愈合,也不能回避。只能这样触目惊心地对视。
柏原不再想回家。因此下班后、睡觉前的这一段时间,该如何打发,成了他最大的困扰。他拐进这家酒吧时,只有一个目的:喝醉。
柏原坐下来,想起第一次带云修来喝酒的情景。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就是一种动物,却有这么多离愁别绪。就不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么?
穿白衬衫的小哥递给他一杯酒,身后没有亮晶晶的酒架,只有一个深色木框架子,摆放着各种空酒瓶。酒水灯牌挂在上头,亮起明黄的光。
他不耐烦地看这个技艺生疏的调酒师调出不明所以的酒,只点了一瓶白的,离开吧台找了一处地方喝。
红色桌子上已经搁满酒瓶和玻璃杯,但位置上没人,柏原明白要么是结束走人了,要么是在开水似的舞池里沸腾。
他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到感觉喉咙发烫,呼吸困难才歇一会。
如果酒量大的人有什么烦恼,就是像他这样,想喝醉的时候不容易醉。清醒面对痛苦是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现在他觉得自己说错了,除了云修,还贪一样东西:酒。
酒带给他快乐,也带给他宿醉后的头痛,同时,能忘却更大的痛苦。利大于弊,所以,他不能戒酒。
几个穿着风尘的女孩走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在他的旁边坐下。似乎并不介意柏原坐在她们中间,一群人嬉笑着喝酒说话,有人开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柏原没打算挪地方,也不准备跟她们搭腔。他想喝完之后再叫一瓶,喝完之后回家。车是开不回去了,只能叫个的士回去。
一个女孩捅一下他的胳膊:“哎,帅哥,请我们喝酒?”
柏原只管喝酒。
女孩们互相看看,爆发一阵欢笑:“还不好意思,要么,姐姐们来请你喝酒?”
柏原扫了她们一眼,现在的丫头真是无法无天,脸上稚气未脱,居然还自称姐姐!
他拿起酒瓶,准备喝光后走人,但一个女孩拿住酒瓶:“我看你不就想买醉么?这样喝没意思,跟我们玩一轮。保管你又能解愁还能喝得畅快!”
柏原有点动心。他知道,只是埋头喝酒,反而不容易喝醉。既然来了,索性拼个酒,不过几个丫头,怕什么!
“你是男人,应该让着我们一点。游戏规则是这样,先一杯一杯的上,烈度都要差不多的,猜拳为准,谁赢了对方干,我们五个女孩可以选择谁跟你干,算是你发扬绅士风度。如果一轮下来,你没醉,就再战一轮。你想快,就干白的。想有点情调,就干啤酒,最后,谁先倒下,这酒钱就算谁头上。”
柏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第一轮猜拳,柏原赢了好几回,自己都没意思起来:天不遂人愿。
但后来,女孩们接连赢,她们欢呼雀跃。等柏原连喝三杯时,他的脑袋渐渐发沉,以为自己喝醉了。女孩们的面孔渐渐泛出迷离的光线,只听见她们尖声喊叫。
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中,他没有看见一个男人正在角落里注视着他;
也没看见他偷偷叫过去这几个女孩,女孩脸上呈现会意的笑容;
更没发现,在他忙着跟她们当中的人猜拳时,有人伸出手指,指甲上印着油亮的骷髅图案,把一粒药丸放进递给他的酒杯中,轻轻摇晃,直到看见他认输后一饮而尽。
事后,柏原只记得他从一个小包间里出来,头晕目眩。
直到周一,几家杂志曝光那晚的照片,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那些丫头们整了!
面对爸爸的怒火,他无从解释。没人逼他去喝酒,这起事件纯属自作孽。
沈道成随后进来,带着严肃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报告自己的事务。
可能在他来看来,这个未来女婿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实在心疼女儿。但这人素以沉着冷酷著称,虽然心里的确这么想:工作不怎么爽快,做这种事情倒很放得开!
柏原要告辞时,沈道成突然以家长的姿态说:“给佳琪打个电话吧?她昨晚哭了一夜。”
讨人厌的小眼睛!
在柏原被叫到办公室差不多的时间里,云修走进一个单元楼。
刚要敲门,门就开了。
他差点忘了,那个摄像头也被转接到这新房里来了。
赵医生满脸倦容,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花白的头发像妈妈坟前的荒草。
“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跟他的外表不同,屋子里依然整齐。或是今天云修来早了,他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
云修把手里卷着的杂志摊开,扔到茶几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医生走过来,干干地一笑:“你了解他,但没发现他有酒后乱性的潜质吧?”
“这未免太卑鄙了点。”
“你是说他还是说我?”
“我是想来跟你说,有什么冲着该冲的人去,不要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赵医生反问:“什么叫冲着该冲的人去?柏原把你骗到发布会的时候,可也这么想过?你怎么就不记得自己的疼!”
云修扫到杂志封面,不愿再看,就把它反过来放着。
赵医生想,这孩子这么心软,都不知道像谁了。
“你不来找我,不肯按我的意思来,我只能靠自己。我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只不过叫上几个女孩,给他下了点药。”
云修抬头瞪着他。
“没什么坏处,剂量也很小,只够那些女孩们把他驾到包厢拍几张露骨照片的。”
“还要怎样?他有女朋友,有工作,这种事情一曝光,让他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
赵医生哼哼冷笑:“我怎么觉得你关心他比关心你妈妈还多?她这么多年沉冤未雪,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云修站起来就要走。
“我一个糟老头子,不图什么,只是,亲眼看见你妈妈的尸体被抬出来,”他哽咽起来,“你真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的人,就这样变成一具焦尸。我怎么能接受?在这个世上,你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可这么重要的人,却因为你爸爸的愚蠢和程雄的歹毒,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这二十年来,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替你妈妈报仇。我要让杀人者反省自己的罪孽,让他在地狱深处无法救赎,要让他害怕、让他后悔、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我相信你妈妈看到我这样做,是欣慰的。
但我千方百计保全你,你却给我这样一个答案!那段时间,打电话也不接,就知道你害怕了,迟疑了。我从没想过,苏悦的儿子会这么懦弱!所以,我难过了几天,就跟你妈妈说,算了,他不是你儿子,是程雄的儿子,这么多年富贵生活,他早已忘了什么是恨,什么是责任。”
云修盯着他:“你凭什么跟我妈妈这样说?”
赵医生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摔:“不是么?我说得激进了点,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用手点着封面,“他是程雄的儿子,不是你哥哥!你两岁半的时候,就该明白,在这个世上,你除了仇人,就没一个亲人了!”
云修眼眶一热,摔门而去。
他不是不记得父母的恨,可是这么执着地坚守痛苦,真的有意义吗?他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执念是能像中毒那样不可挽救。
他尊敬赵医生,但他这样固执,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任何想要他活得自在一点的言语都无法渗透。
赵医生在他身后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做这些事!直到我死去,腐烂的眼睛也要盯住程雄,盯住他的家人。我要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那样,我才有脸下去见你的妈妈,才能问心无愧地跟她说: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云修的脸微微颤抖:在爱的狭小空间里不断自我催眠,直到爱情变为邪教。
☆、对不起
佳琪坐下来,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疲软地扫视了一圈,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柏原环顾周围,服务员礼貌地送来单子,柏原点好咖啡之后,又点了一份茶点。他知道,佳琪再难受,如果光喝咖啡不吃东西,她会更难受。
佳琪喃喃自语似地说:“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呢。好像,因为离家太近,反而没多大吸引力。”
“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柏原想起来要给佳琪一个解释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傍晚的湖面,吹来冷飕飕的风,梧桐树不停地落叶,好像永远都落不完。一觉醒来,黑色柏油路上满是枯黄的叶片,车子驶过,嚓嚓地响。
云修喜欢踩在上面,听落叶发出脆脆的声响。青色帆布鞋在叶的废墟上走过,清朗的笑声在风中停留,那些少年才有的记忆,与他温和的笑容,一起定格在时光里,散发出昏黄的怀旧色彩。
他望着那栋别墅。门口的棕色格子帐篷布上,布满落叶。
他与可希曾在这里喝过咖啡,想来,也是巧啊,在曾经的家门口,讨论他的感情问题。里面的灯光闪烁,陆续有人进去。柏原想起沈道成的嘱咐,就给佳琪打了电话。
柏原进会所时,没有体谅佳琪的负气压,顾自在楼下转了一会。
一楼大厅,除了一张张实木桌椅,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听说那次大火烧得所剩无几,所以当他坐在二楼的位子上,想着哪里会是云修小时候睡觉玩耍的地方时,突然像梦醒一般,全然没了兴致。
所有的痕迹早已随那次大火消逝,如今这地板不是当年他小脚踩过的,这窗户不是他曾经好奇张望过的。一切的都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他看着对面的佳琪,感觉到一丝罪恶。当年策划这起事故的两个人,他们的子女居然敢踏进这个地方,安然地喝起咖啡,还准备大谈他们之间的爱情问题。
佳琪坐在对面,一直等着柏原说对不起。但他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一直心不在焉,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别有想法,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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