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燻妆》六、底线

    六、底线

    隔天，杨汉仁排除了一整个早上的行程，单独与我在小会议室上产品的知识课程。

    虽然美其名是帮新人上课，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很想认真教我。

    「妳不会跟我说妳完全不熟悉公司的产品吧？」当他发现不管问我几个问题，我只能用痴呆的笑容望着他的时候，杨汉仁不禁惊讶的问道。

    「呃??」

    「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啊？」同一个问题还问了两次，看来他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妳不是在企划部待了半年之久吗？」

    半年算哪门子的久啊？

    「妈呀，我还以为可以跳过这些基础不教的说，不然怎幺会请经理调一个公司内部的新人过来啊，齁，真的是有够麻烦的??」虽然眼前这位大哥姑且算是个帅哥，但是会不停碎念犹如婶婆的帅哥，着实还是会令人有些反胃。

    「你在碎念的期间拿来教我，或许比你在那边抱怨来的好些吧！」我忍不住出声抱怨。

    我打断他的碎念之后，他先是愣了两秒，然后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我。我有些畏惧，心里想着许多此时此刻的补救方法——例如说几句前辈你好帅，世界上怎幺会有这幺爱碎念又如此帅的业务员呢??

    但我还没有开口，杨汉仁就拉开椅子乖乖坐下了。接着他掀开笔电，然后顺势连结了投影幕的连接线头，墙上的白色布幕便秀出了一大片彩色的投影片画面。

    「好吧，既然妳都有这样从头开始学习的觉悟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杨汉仁对着萤幕如此说着，口吻犹如是要把我抓去进行什幺可怕的审判似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看着投影幕上面的cr辨识软体 公司内部教学版」几个大字，我忍不住为之莞尔。根本就已经把教学片都準备好了，还在那边抱怨什幺呢？不亏个两句心里会不愉快呀？还真是个嘴巴很硬的暖男呢！

    「笑什幺啊，认真听啊，小妹妹！」

    干嘛叫我小妹妹啦！看样子根本也没差我几岁，老是讲得自己好像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似的，真的是个很难取悦的大哥欸！

    「是说，妳之前大学是读哪方面的专业啊？」在中场休息的时刻，他随口问道。

    真是饶舌，不就直接问我是读哪个系的就好了吗？还拐弯抹角地问什幺专业，听起来还真的有几分「专业」吶。

    「历史。」我老实的回答。

    「历史？」果然是预料中的反应。

    「对，历史。」我再度平静地重複一次。

    他的反应跟一般人的状况几乎完全雷同，或许接下来就要开始问我是不是历史很厉害，为什幺要读历史，历史系毕业之后可以做什幺工作??

    「以前我也很喜欢历史耶！」他突然热切地说着。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啊??是吗？」

    「其实我真的挺想念人文学科的，从小时候开始我的国文跟历史就很好，连打电动都很喜欢打三国时代背景的，可惜爸妈总觉得男生读文科很娘，所以硬是逼我去读了我不想读的资管。」他皱皱眉头，表情似乎一脸不以为然。

    「这样啊??」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回覆他才好，只好随口搪塞过去。

    「其实唸书很辛苦的，既然都那幺辛苦了，当初应该要说服我爸妈让我读我想读的才是。不过说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了，当初任由别人为自己的人生下指导棋，也就只好接受所有的变化与安排。」他说，「好啦，那我们继续上课啰！我知道妳已经想打瞌睡了，眼皮先撑着点啊，因为后面还有更多会让妳想睡的。」

    「不！」我哀嚎道。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喜欢历史，才读历史系的。相反的，我对历史可以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一点点也没有。

    之所以读历史，纯粹是因为想跟小毅读同一所大学。而当时我的入学分数，大概只有历史可以勉强擦得上边，为了可以跟小毅在同一个空间生活着，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填了历史学系。

    小毅当时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跟他说我不会。因为只要可以跟他在一起，做什幺都不后悔。而他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没有多说什幺。

    我知道他在苦笑，对于我的疯狂追逐，他只能以苦笑带过。

    其实当时的我们还没有开始交往，我们以一种极度暧昧的方式生活着，却没有给对方任何的名份。陈思涵不懂，张筠婷也不懂，她们不能理解我们的关係究竟已经发展到怎幺样的地步，也不能理解，为什幺已经过了这幺久，我们依旧不能大方的称呼对方是自己的男女朋友。

    或许这是游志毅的一个底线吧，对于我，对于他，一同设下的一个底线。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自动放弃的时刻，可惜我始终没有鬆开我的手。我不想放弃他，即使他已经告诉我很多次他对我的真实感受。然而我却每次都选择忽视，直到他不再跟我提起为止。

    要升大二的那一年秋天，他终于回过头，牵起了我的手。

    「吶，那就在一起吧。也该在一起了。」他淡然的说着，犹如那秋天的夜色，冷冽而平静。

    当时的我不可置信，兴奋跟喜悦冲上了我脑袋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我终于将我破碎的语句组合起来为止。

    「真的吗？可以在一起吗？」我颤抖着嗓音重複的问道。

    他没有再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偏着头，然后握了握我的手，我终于第一次具体的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这是我这十年来所殷切追求的最终结果，我一直没想过这一刻究竟会在何时发生，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竟然会来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快很多。

    「小毅，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重複着这句话，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什幺可以比倒追了这幺久，喜欢一个人这幺久，然后终于得到对方的爱还要幸福的事情呢？

    我的人生，只为了一个人旋转。我的世界里，只有游志毅一个人而已。

    「小毅，」我抬起头望向他，「我在你身上投资了十年欸，说什幺你也要负起责任，不准辜负我哦！」

    「投资十年，哪有那幺夸张啊！」他噗哧一笑。

    「哪有夸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知道我有多幺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而已！」我大声嚷嚷着，深怕身边的路人漏听了我的每一句告白似的。

    是啊，在游志毅的面前，我无所畏惧。我唯一畏惧的，只有失去他而已。

    然而我没发现，这一点就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筹码，只能当作一只待宰的羔羊。在爱情里，谁愿意一辈子都当付出的那一方？谁愿意当完全不求回报的那一个？付出的一切，都在等待回收的那一刻，即使是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礼物、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都可以让自己充满能量继续往前迈进。

    但是当时我被这种幸福感受沖昏了头，完全没有去思考除了他也爱上自己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答案，让他决定跟我开始交往，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友谊界线。或许，我不是没发觉，只是我压根不想面对。

    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名份，终于可以获得幸福，为什幺还要去思考它背后的含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