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大清早天未亮齐，正言便已备好马车候在府外。我与韬叔叔道别，他搭一搭我的肩膀，道：「回长安后就老实待在宫裏，安安份份地当妳的贵妃，别总是想着出宫。有空就随便给叔叔来封家书好了，不要惦记我喔！」
我捂嘴而笑：「都长这幺大了，怎幺说话还如此没点正经？难怪到了现在还没人肯当我的婶婶。」我又叮咛他：「叔叔要好好照顾自己，嫣儿会想念你的。」
我与他相拥道别，便扶过雅馨的手登上马车。车轮滚滚，尘土纷纷，我离开了二十二年来从未踏足过的家乡，踏上了遥遥的回京之路。
八天的时间，咱们从杭州回到了长安首都。今天已经是四月初五了，不知这一个月来一切还安好吗？马车如常走过长安大街，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繁华。只是，马车越走近宫门，我的心就越忐忑不定。就在此时，马车忽然急停下来，我与雅馨慌忙抓紧窗边稳住自己。只听马车外的正言大叫：「少爷你去哪儿？」
我掀开帘子一看，便见潘显阳跳了下马，甚幺也不管，一个劲儿地往城门狂奔而去。而宫门前站满了老百姓，一个个指手画脚的围在一起，像是在看热闹。我向正言道：「把马车往宫门那头靠近点，看看发生甚幺事了。」
马车渐渐走近，宫门前竪起了数根长竹竿，而竹竿上正顶住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黄榜上的字，一笔一划地刻在我的心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恭王奕氏杖功作恶，与潘氏结党营私，串通谋反，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废奕凡恭王为庶人，流放潮洲；其党羽谭圜等人赐枭首示众，世子奕华、潘译明赐车裂之刑，悬首宫门，以儆效尤。钦此。
潘显阳凄厉的哭声传遍整条长安大街，就在他痛心得双膝跪地那刻，我终于看见潘译明被高高挂起的首级。我心中虽有丝丝痛快，但脑海裏却意外地出现一片空白惘然。
只见四周的人纷纷对潘显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对正言道：「快去把你少爷扶起来，这样当街当巷跪着，被旁人看见不好。」正言上前扶着潘显阳，他却用力把正言甩开，激动不已。
潘显阳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上，他转身一脸不可置信，说：「妳不要告诉我，妳早就知道此事！」我的心微微震荡，有着微微内疚。虽然李康没有明示过，但我却早已猜到今日会发生的事，我的确有份隐瞒潘显阳。我说不出任何话，只能静静站着，心虚不宣。
他见我沉默不作声，便知道事实，道：「去杭州只是个幌子，把我引离京城才是真正目的。是不是？」
众人都向我投以看戏般的目光，我免得被怀疑身分，本想继续沉默不言，他却再三逼我开口：「妳不敢回答我，是因为妳心虚。是不是？」
我沉不住气，便走了过去，低声道：「奕凡狼子野心，其谋反之意乃人尽皆知。潘译明偏偏与他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更想谋朝篡位。他被赐五马分尸，也是合情合理、罪有应得。皇上要你离开京城，是因为知道你从未参与过谋反之事。皇上是要保你不受牵连，你为何不明白？」
「他是我爹，就算他做了再多错事，他都是我爹！如今他不只死无全尸，更被悬首示众，那是多大的侮辱！我不单帮不了他，我就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此刻的潘显阳没有怨恨愤怒，而是痛心自责。他的哀嚎声彷佛直上云霄，天公亦闻。也许在杭州时，我就该把事情告诉他。如此，他至少能赶回来，与潘译明见上最后一面。
这一个月来舟车劳顿，加上雅馨大病初癒，刚回到关雎宫我便让她赶紧回房休息。其余人得知我回来，是齐集内殿，热闹得很。颂灵把琰儿抱来，他口中不停嚷着「母妃」，也把我抱得紧紧的。
兰儿道：「娘娘回来就好！这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妳，大殿下总是大哭大嚷，又不肯乖乖睡觉。奴婢们都搞不定他！」我伸手抚过他的头，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琰儿是笑得灿烂，嘴巴停不下的在说话。
我亲自给琰儿粥了餵，也哄了他入睡，一切终于都安顿好。此时方颍奉皇命前来，知会我晚上于甘露殿侍寝。我问：「眼下皇上在哪裏？」
方颍回答：「正在延英殿与众大臣商讨政事。」
「知道了！劳烦公公走这一趟。本宫送你出去吧！」方颍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便带笑随我一同走。
四月天气温暖如春，宫中各处开满粉色桃花，远看一片娇豔醉人。我轻抚边上的桃花，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些桃花当真是开得合时！」
方颍说：「看来不用奴才多说，娘娘似乎已知悉一切。」
我抿嘴道：「也不算是知道很多，我也是看到宫门外的黄榜才猜到一二。」
方颍一脸讚许：「这次得楚王殿下的配合，皇军才可以一举攻陷整个恭王府。楚王当真是大功臣！」
「皇上和楚王乃皇家兄弟，自然会手足情深，携手共抗敌人，以盛我李氏江山。」我却想起其他事，问：「如今恭王被贬流放，世子奕华与潘译明亦被就地正法。只是不知其余的人又会怎样呢？」
方颍当然听懂了我的话，他带笑道：「请娘娘放心！奴才相信皇上乃圣贤之主，定会明是非、辨忠良。」
他又往停下脚步往四处张看，才细声说：「早在捉拿潘奕反贼前，皇上已命人把奕珩大人一家接进宫中。此番之事，奕大人是半点关係都没有涉进去。」
我倒抽一口气，道：「当然！皇上是明君，被处死的定必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之人。」
我的手紧紧握起拳头，我要提醒自己，那些人之所以会死，全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命补偿顾邵宏的死，补偿我曾经被夺走的人生。就凭这些，即便是要他们死一百遍也不为过。我紫嫣的怜悯之心，绝不能用于此等歹人的身上。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