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如此美丽》chapter 9-1

    chapter 9-1

    郑易是无奈的。

    曾好家原谅了魏莱，认为这只是同学之间的恶作剧。胡小蝶的确在学校受到魏莱等人的欺压，但胡小蝶的自杀，从法律上说和魏莱没有直接的必然联繫。

    至于魏莱等人殴打凌辱胡小蝶，其身体上的伤害经法医鑒定，远未达到受伤标準。按条例应拘留数日，而鑒于施暴者未成年，便让家人各自带回去管教。

    虽然魏莱退了学，但这对陈念来说，没有意义。

    不在学校，魏莱她们成了一群没上项圈的狼狗，潜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窜出来围攻你咬烂你。

    食物链上下级的狼和羔羊，没有战争，只有捕猎与被噬。

    郑易每天接送陈念。

    他对她很好，为她带早餐晚餐，有时带她下馆子，说她太瘦，要补充营养。

    由于工作性质，他过来接她的时间不固定，陈念逐渐习惯了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或是学校警卫室的灯光下，背着单词，等着他的出现。

    早晨金色的阳光照在她头上，脖子后边暖洋洋。陈念看见面前自己的影子，脑袋上一圈毛绒绒的细髮。

    再看手錶，今天要迟到了。她心无旁骛，默默念单词。

    院子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郑易。

    院墙上蔷薇花瓣簌簌坠落，陈念屏气，扶着墙壁缓缓起身，侧身把右脚往台阶上挪，準备随时逃回屋子里。

    少年的侧脸，不经意或习惯性地往里一瞥，目光穿过爬满青藤的铁栏，胶着一秒。

    两人大眼对小眼，表情茫然而滑稽。

    好久不见，北野的头髮长长了一点，手臂上的绷带也拆了。

    他先开口：「妳在这儿干什幺？」

    陈念收回右脚，站好了，小声争辩：「这……我家。」

    北野竟像是被她堵了，一秒后才道：「我说妳不上学在这里干什幺？」

    陈念不答。

    「问妳话呢。」他手插在裤子口袋，拿脚踢一下院子门，像要走进来的样子。

    陈念说：「不要你……管。」

    院门吱呀地摇晃打开，他停在原地，风一吹，院墙上的蔷薇花瓣落在他肩上。

    陈念垂下眼皮，把单词本装进书包，从台阶上走下来，经过他身边去上学，心中诧异他是不是比上次长高了。

    北野扭头看她，等她走出一段距离了，拔腿跟上。

    陈念加快脚步，转弯处出现郑易的身影，她立刻跑过去。

    北野停下了，瞇起眼睛远远观察着。呵，难怪。

    「北哥——」

    「小北——」

    他的朋友走过来，赖子和黄髮的大康。大康勾着他的肩膀和他说话，他没应，大康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打量半刻，

    「诶？这不是上次那个……」他想到什幺，推推北野，「你认识她啊？」

    北野被他推得轻微晃了下，回过头，看见肩上粉白色的小花瓣，无端觉得烦躁，抬手掸下来。

    「诶，怎幺认识的？」大康八卦地凑上去。

    「我欠她钱。」北野说。

    「多少啊？」

    「多了去了。」北野皱眉歪了一下脖子，打开他的手。

    又见赖子仍望着女孩跑远的方向，斥道：「看什幺看？」

    赖子回过头来，黄髮的大康向他挤挤眼睛，示意他噤声。但他只当北野心情不好，并未往别的方面想。

    毕竟，北野是他们一帮人里对女孩子最冷感的，或许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厌弃女孩，多少漂亮女孩争相追逐他，结果却被他厌恶的眼神逼得退避三舍。

    陈念跑到郑易面前，抬眼望他。

    这些天有了默契，她不用说话，他看她的眼睛，就明白她的意思：「我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迟到没关係。」

    陈念点头，快步往前走，转弯时故作无意地回头看，巷子里空蕩蕩的，少年已经不在。

    郑易把买的早餐递给她，今天是一块鬆饼。

    陈念接过便拆开，边走边吃，不然等早自习下课就凉了。

    郑易只比陈念大六七岁，即将毕业的高中生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有得话题聊。但陈念话极少，从不主动开口，回答也常常只有一两个字。

    郑易猜测她因为口吃不愿和人交流，也不为难她。

    到马路边，他轻轻拉她的胳膊，提醒她注意红灯。

    「陈念。」

    「嗯？」

    「上大学想念什幺科系？」

    她把嘴里的软饼咽下去，「数……学，或物……物理。」

    他稍稍意外，低下头看她，含笑：「为什幺？」

    陈念垂着头颅：「基……础学科，奖学金……多，好出……出国，」隔半秒，又加了一个安慰性的字眼，「……深造。」

    郑易脸上笑容凝固，她侧脸平静，又开始慢吞吞地咬鬆饼了。她一直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布娃娃。

    绿灯亮了。

    他沉默地握住她细细的胳膊，注意着来往的车辆，护她过了马路。一直到走上人行道，他忘了鬆开。

    陈念轻轻地挣脱。郑易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他把她看做小孩子，可在她眼里，他是一个男性，且是年轻的男性。

    他不自觉看向陈念，她穿着简单的校服裙子，虽然瘦弱，可女孩的身体轮廓新鲜而温和，有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新。

    他收回目光。

    走了一会，郑易问：「妳怪我吗？」

    陈念沉默半刻，摇了摇头。

    「失望吗？」

    她不做动作了，闷不吭声地咬着鬆饼。

    枝桠盛开繁花，他们从树荫下走过。

    「陈念，对不起，让妳在这个年纪就看到丑陋骯髒。很抱歉，让妳这幺早就发现正义不是时刻存在的。很多不好的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但我仍然希望，妳不要失望于社会，不要失望于人类。」

    陈念吃着鬆饼，不应答，脚步也不停。

    「利人与利己，很多时候是矛盾的。」郑易继续说，「但，不做对的事，就感觉这个社会没有希望。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人们总说，人会在环境里慢慢迷失自己，等你长大，你就不这幺想了。我不服气，那时就暗暗发誓，我偏不要，不要屈服，不要被改变。」

    「陈念，妳不要受他们影响，不要被他们改变。」

    陈念仍然没表示。鬆饼吃完了，她把塑胶袋扔进垃圾箱。

    郑易不觉不快，他淡淡笑了，像大哥哥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抬起脑袋，眼神略微茫然。

    看见学校大门了，郑易问：「有没有别的不顺心的事？」

    陈念摇头。

    「去吧。」

    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蕩而安静。陈念回头看，郑易还站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转身走了。

    上次，她告诉他她在学校里受欺负，他出面找那几个女生谈。不知她们是否真的服气，但她们不再骚扰陈念。她好歹能静心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