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意》54.执念

    “女郎,要来一串兰草手环么”一旁的小贩吆喝道,令江意投去了视线。

    江意往日自是没见过这般新奇玩意,便走上前去,小小的摊贩上,摆了许多用兰草编织的手环,白色的花瓣小巧玲珑,点缀在上头,十分可爱。

    江意拿起一串放在手腕上头比了比,刚想开口询问价钱,程衍便已凑上前来。

    “丑丫头想要么”程衍瞥了江意手上的手环一眼,便朝那小贩道,“多少钱”

    “三个铜板。”小贩回道。

    程衍刚想拿出钱袋,江意却已先一步拿出了三个铜板,置在了桌上,转身走开。

    程衍的面色顿时铁青,程绾在一旁见状也跟着噗嗤笑出来。程衍倒是没有理会程绾的笑声,而是又大步上前,跟上了江意。

    虽是上巳之时,夜间的巫祭才最为热闹,但如今晌午,却已有了热闹的前音。

    私巫们衣着独特,五花八门,在其中戴着面具的江意也算不上奇怪。

    程衍和江意并排走着,江意未说一字,之时在人潮中缓缓迈动步子,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一路不语,倒是令程衍有些烦闷,不由得开口道:“丑丫头,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在听。”江意轻轻道。

    “听”程衍不明,“在听什么”

    “郎君习丹朱之术,是为了什么”江意没有直接回答程衍,而是转了个话锋道。

    程衍皱了皱眉头,侧首去看江意的神情,她神情专注又认真,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知道她从不玩笑,故而也认真回答道:“因为是母亲教我的,她教了,我便学了,而她只有在我学丹朱之术的时候,才会夸奖我。”

    “丹朱之术对于郎君而言是什么”江意又道,目视前方,万分笃定。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程衍如实回答,在和江意说话间,他的神情也渐渐便得认真起来,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纨绔模样,“那你呢,你在想些什么”

    他一直想要看透她。愈是靠近,便愈是想要了解,愈是了解的越多,便愈是不明白。

    丑丫头,她究竟在看着什么

    “我在想,这儿真好。”江意的唇角缓缓的,泛起了笑容来。

    她极少露出这般神情,倒叫程衍呆愣了片刻。

    “就这么简单吗”程衍有些讷讷道。

    江意颔首。

    这般巫与巫之间的盛景,是在大周难以见到的。也唯有大商,才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简单”江意又淡淡开口,视线转向程衍,“郎君执念太重,因为难以企及之物,得不到,便觉难以割舍,辗转反侧,但终究只是执念。但实际上,一切也并非如郎君所愿那般。”

    程衍察觉到了她话中的意思,故而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语道三分,是不想将话讲的太清楚,而令他知难而退。

    “那又如何执念又如何”程衍冷笑一声,“我若要的,即便是执念,我也要得到。”

    江意抿唇不语。

    几人行了一段路,便到了江畔。

    如今时候尚早,众人便到了江畔一处酒楼的雅间休息。雅间在酒楼三层,从木窗外眺望出去,便是沁水支流的河川。

    河川中,诸多巫觋踩在水中,手执兰草,口中巫词喃喃,正做着祷告。妇人们牵着孩子上前去,巫祝将带着露水的兰草在孩子的额间轻点,为她们施下祝福。年轻的少女穿着漂亮的衣裙,在江畔戏水,跳舞。

    “真希望快点到晚上。”程绾口中道,坐在了倚着栏杆看向外头的江意身边。

    江意侧过脸来看她,便见着程绾看着她露出来笑容来,又神秘兮兮的凑近道:“我和你说,九哥往日这个时候都已经在长安了,今年却特意留在了陈留。”

    江意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程绾便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有些试探的问道:“你呢,你对九哥是什么心思”

    “没有心思。”江意这次却是很快的回答,万分利落。

    她重活一世,能够作为江意而活已是万幸,不必要的事情,她不会去想。

    程绾见她回答的这么果断,也似乎是舒了一口气,挽起江意的手臂轻声道:“九哥不适合你,更何况,九哥自己也有许多身不由己,而你要的自由,程家不能给你。”

    “我知道。”江意这才微微抿唇,朝着程绾眨了眨眼睛。

    两个女儿家在窗沿一言一语的说着,程衍和程宜修坐在屋内,视线却总是往窗沿探去。

    “阿衍,我应当同你说过,别将心思放在无用的事情上。”程宜修抿了一口茶,视线冷冷的瞥向跟前漫不经心的程衍。

    程衍却置若罔闻般翘起了腿,漫不经心的回声道:“我不知道七哥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程宜修不悦,“你应该知道你的这点心思,族中不道破,是因为只当你是一时兴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同族中有什么关系”程衍不悦。

    “肆无忌惮总得有个程度,阿衍。”程宜修语重心长,“你现在年轻,等年长些便要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怎么今儿个出门个个都来做说客”程衍嗤笑一声,“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我怎么可能真的上心。阿兄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格,今儿一时图个新鲜,明儿个便抛到后头……你不必再劝我。”

    程宜修瞥了他一眼,又道:“再过一年便是丹下学宫挑选门生之时,你若是有意,便将心思花在易术上头。北谢的那位郎君,仅在丹下待了一年,如今却已在掌管族中的丹朱贸易。我举此一例,并非拿你同他比较,只是若你能做到他这般,即便是你想做什么事情,族中对你的管束也会少一些。”

    身为程家的儿子,他应当去阻止阿衍,可身为阿衍的兄长,他却不想阻止他。

    道一族也好,巫一族也好,都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若是能够为自己所求之物率性一次,也委实奢侈。

    程衍默了默。

    好一会才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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