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思君终有迹分节阅读37

    苏永吉笑累了,弯下腰依然盯着思安,似恨似怨道:“圣人的仁慈怎么从来不曾多分一些给奴等,内侍对俞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甘被驱遣,殚精竭虑地谋划,圣人对奴等的心血和生死偏这样冷漠。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思安被他压抑的怒气惊得心慌,回想他刚即位那会儿,温行还没来,何曾有人真当他是皇帝。内仆宫人们对俞氏也许真还有些旧情和忠心吧。

    许久他才战战兢兢道:“阿、阿苏如果愿意可以现在就走,离开这些是非,躲着外面……那些人,从此远走高飞,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永吉顿了顿,又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没再逼着思安,而是转回那张旧桌前又写起来。

    “圣人所想太过简单。”他的语气不无嘲讽,似乎也不想再与思安多言。

    苏永吉曾经在御前秉笔,协助先帝处理朝政,一封诏书写得得心应手,很快成文,他将那件布满血字的里衣在火前烤干,随同那枚玉佩卷到一起,放到不知哪里寻来的油纸包中,思安看着玉佩被卷到衣服里,最终没有出声。

    外面等候的河东士兵早已不耐烦,拿着纸包翻身上马,骏马嘶鸣,马蹄声很快远去。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正是近天明人最困倦的时候,屋里看守的内侍也靠着墙打起盹来,思安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动手,丢开一直被他藏在手里的瓦砾,挣脱了磨断的绳子。双手发麻,但是一点不敢耽误,他爬起来去够破旧的木门。

    屋里的人尚不知晓,黑夜里小屋已经被从四面围起来,温行站在就近一处高地俯视被包围的破屋,为了不惊动屋里的人,他带来的人不仅没有点火把,甚至在几里外就下马改为步行,悄无声息地接近。

    杜卉在后小声道:“大哥,要不让我去吧,你身上的伤……”

    温行侧目,虽在黑夜里,他的目光也仿若实质透射,杜卉把后面的话都吞了下去。

    温行用平缓却不容反驳的语调命令道:“一会儿冲进去务必以护住圣人周全为先。”

    话音方落,小屋里却先有了响动,破窗透出一丝火光,一人破门而出,跌跌撞撞朝栓马的地方跑。

    杜卉立即举起弓箭瞄准,被温行一手按下。

    苏永吉的手背多了一条血痕,来自思安趁他们不备抢来的那把钢刀,刀身两尺有余,沉得思安两手都握不稳。

    他目光阴森像一条毒蛇向思安靠近,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的河东兵卒也围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

    思安无路可退,手上剧痛,那把钢刀已被劈夺了去。变故也正发生在这一刻,黑暗中涌出许多人,把苏永吉等人团团包围。思安还未反应,已被苏永吉用力拽回身,那把钢刀又抵到了他脖子下。

    原来苏永吉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察觉不对,待看清来者是宣武士兵就知大势已去,心想反正就一条命,顺势把思安拿住挡在身前。

    “都不要过来!”

    苏永吉拖着思安到火把下面。

    思安并不知温行亲自追来,看到宣武军心头稍稍松动,念头一转,大声道:“来人可是宣武军士,速速听旨,内侍苏永吉伙同河东节度使余渐密谋弑君,假朕之意拟伪诏欲起兵反叛,现命你们立刻派人……唔唔……啊!”

    苏永吉想不到一向胆小的思安刀架到脖子下还敢呼喊,死死捂住思安口鼻,恨得咬牙切齿,“当初怎没杀了你这俞氏的不肖子孙。”恶由心生,刀刃竟向回压进几分,思安细嫩的脖子立刻出现一条血痕。

    思安呼吸不畅,脖颈锐痛,眼睁睁看着苏永吉脸上狰狞而汹涌的杀意,以为这回自己肯定逃不过。他满眼昏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身上所有的禁锢骤然一松,他下意识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牵得脖颈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血痕蔓延开,很快被熟悉的手掌覆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冻了一宿的思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及辨明真假,那同样熟悉的温暖怀抱已经为他将寒冷和危险隔绝在外。

    思安埋在温行的胸膛里什么都没看到,风中落下的刀伴随着苏永吉竭力地嘶喊:“俞氏覆灭之日就是圣人身死之时,圣人,就算他不杀你,别人也会……会……”

    思安被温行半扶半抱着离开,温行搭在他肩上的手捏得他骨头发疼,但他一声没吭,只搂紧了温行的腰。

    脖子上幸而没有伤得很深,经清洗包扎,血很快止住,思安伤得不重,却病的不轻。

    被救回来后思安急得像个投入母亲怀抱的小猴儿,勾着温行的脖子不撒手,自顾寻着温行的唇胡乱地吻个不停,磕磕绊绊地问:“你的伤怎么样?可吓死我了……他们拿走了我的玉……”胸中的不安和焦躁再也压不住,如喷涌的泉水急切地寻求答案和抚慰。

    温行知他是被吓狠了,任由着他,只把人搂得紧些再紧些,轻声劝慰。

    吻着吻着思安就面色潮红倒在温行怀里。温行往他额上一碰,滚烫。

    后来思安只知道自己躺在马车上,有时候醒来温行也在身边,一见温行,昏倒前那许多情绪就又冒出来,他拖着昏沉的脑袋和无力的四肢滚到温行身上索吻,没亲两下身子又软下去,眉头打成结,不甘愿也不放心地昏睡,温行心疼不已,拥着他又是哄又是拍,直到他眉头舒展睡踏实。

    又一次醒来时已经在东都成王府里。温行没有把思安送进宫,直接把他接进王府自己的住处,阿禄和一干平日侍奉思安的宫人也被调入王府照顾思安。

    阿禄见思安醒来,高兴得跟过节了一样,又是问圣人饿不饿渴不渴,又是叫太医,还张罗人报信。

    思安身上倒是干爽,只是浑身没力气,嗓子也疼得厉害,待喝了水用温水擦了脸又喝了几口粥,太医还没来,就又倒回床上,意识彻底跌入黑甜乡之前,依稀听到稳健的脚步踏入屋中,低沉悦耳的声音关切道:“圣人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思安想挣扎着醒来,但是没逃过困倦,最终意识还是沉了下去。

    待他精神养足,终于不再才睁眼又要睡过去,已是黄叶落尽的深秋时节。思安始终依温行的安排住在成王府里,病养了月余就住了月余,期间只隐约晓得外面不怎么太平,温行的章法倒不需他多问。

    虽住着王府,思安与温行见面的时候却不多,王府里当下忙碌非常,即使温行在家,思安也常见不到他的人,夜里他回来的时候,思安又早已睡下。温行平日与门客谋士们商讨处理事务的厅堂,几乎每夜点灯到天明,来往王府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

    后来思安才从阿禄那里听说,在他趟在床上不知日升月落的时候,温行以雷霆手段清除了内侍省宦官在宫内外的一干党羽,那些从前与奉成一等人不大清楚的勋贵和官员们无一幸免,一个多月的时间,都中不少人获罪下狱或流放,一些干系紧要的内侍省宦官和大臣直接被处死,把持大景朝政多年的宦党就就这样尽数被拔除。

    所借罪名恰是那日在应徽的一把大火。

    尽管当时已想方设法隐瞒,但大火太过引人注目,又有人背后捣鬼,思安被掳走和温行受伤的消息很快影影绰绰传遍应徽和东都,甚至有传言圣人和成王都死了。

    温行也伤得不轻,当晚他就想立时追回思安,被杜卉和崔瑾呈两个硬架在床上才养了两日,一下得床就直追了去。

    那两日他派人探查得苏永吉带走思安的路线,沿路扫除了河东派在京畿附近的所有探子和细作,还好赶在思安被送入河东之前追上。

    对很多人而言,这一年深秋的东都被拖入了一场动荡,偌大的都城都笼罩在阴魂一样的萧索和丝丝血腥气中,对思安而言,一夜寒风、一场冷雨加上几日惊吓,留给他的只有终日弥漫周身化不开苦涩药味。

    大概是寒气入体,他断断续续地咳了一个多月都没见好,一日三碗苦药汁往肚里灌,连蜜饯的甜味都快尝不出了。

    阿禄又端来熬好的药时,看着那一片光亮在银碗里荡呀荡的,思安的眉头皱成个“川”字。

    温行洗漱罢换了家常衣衫,看到思安坐在温暖幽黄的烛光里一脸了无生趣,不禁笑了起来。

    “快把药喝下去,不然凉了。”

    思安苦皱了一张脸,换了个大义凛然的表情端起药碗。

    已是落霜的天气,这样的夜里若是思安一个人睡,定要盖上厚厚的被子,和温行在一起却只用薄被,身边这么一个火热干燥的热源,他只需紧紧贴上去,一夜都不会觉得冷。

    阿禄将屋里的灯都吹熄,只剩一盏小灯,为两人夜里说悄悄话时留一点光。

    思安捂在手里细细地咳了几声,温行慢慢给他喂温水喝。

    殷唇一片泽光,像诱人的果实,温行低头下去,被思安偏过躲开。

    “算了,咳咳咳……别来。”他咳得太久,怕有什么病气过给温行,两人已是许久没有好好亲热。

    正待说什么,外面阿禄传话说有人求见。温行捏着思安的耳垂,不顾思安躲避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才披衣下床。

    来者是温行亲信,隔着屏风和帐幔,思安也不知道是谁。这一段日子倒常有这样的情况,入夜之后这些人才进王府与温行禀明或商讨一些事情,也不去书房,就在床榻外面的居室里。

    也是如此思安才知晓一些如今东都和皇宫中的状况。温行没有刻意瞒他,却也不想他病中多思,因此也不会有人特意将都中大小事说给他听。

    那人先是说了几件宣武军中的军务,温行近日的忙碌多半不是因为对付宦官党羽,而是军务。那封苏永吉伪造的讨伐诏书没有追到,余渐拿到那件写满血字的衣服和与龙凤玉佩,隔日就昭告天下,以此作为出师之名。温行当即以朝廷名义发兵讨伐河东叛臣,双方已在交界打过几次,各有输赢,余渐转而调兵攻打与温行结盟昭义镇,昭义节度使疏于防守,半月内丢了三城。

    思安的玉佩被当做信物带走,温行又把思安送给他的镯子拿出来,他说:“不是还给你,不过交予你保管,待我为你把玉夺回,再拿来与你换。”

    他哪里不知道温行是怕自己心中不安,遂又将那枚镯子收下放到怀里。

    灯火昏暗,思安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便听到外面的人用十分谨慎的语调对温行道:“还有一事,奉阿监被送到了赵王府,赵王那边说,奉内相是侍奉过先帝的老人,虽功成身退却该善待之,赵王府今后供养,算为先帝尽孝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思安将要模糊的神思一下又被这句话拉了回来。

    不知出于何目的,虽然将宦官势力一网打尽,温行却还留着奉成一一条命,而赵王俞嵇卿,阿禄说,当晚的大火和他们半路闻到的迷香都与赵王有关,事后温行派人将俞嵇卿看了起来,虽如此,到底没有很限制他的自由。

    思安原来就怀疑俞嵇卿和宦官们有关系,现下俞嵇卿又做出要保奉成一的姿态。他不清不楚都能猜测到的一些事,温行应当知道得更多。

    温行对赵王似乎略……纵容。其实温行目前未苛待过任何皇族,这么一想总感觉什么地方别扭,思安的立场当然不会希望他的兄弟姐妹们遭到迫害,不过温行对待俞嵇卿的方式让他觉得不正常,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

    温行似乎在沉思,思安心里有点乱,片刻,只听温行说“知道了”,又与那人交代了几句其他事,那人告辞。

    温行执灯回卧室,挑开床帐,思安正抱被子亮着一双眼望着他,倒望得温行险些打退两步。

    难得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怎么还不睡?”

    第四十四章

    温行掀开被子,思安微凉的身子缠了上来,大片丝缎一样柔滑的肌肤挨挨蹭蹭,他身上竟未着寸缕,曲起的膝盖蹭着蹭着就来到温行腹下。

    温行也从善如流,手顺着他圆润的肩头一直向下,在腰间的软肉不轻不重拧了一把“想要?”

    思安被他拧得又痒又疼,不满地动了动,哼哼道:“成天吃药,燥得慌。”双手柔若无骨滑到温行的衣襟里,贴着硬邦邦的胸膛找衣带子。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