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晴天》有如晴天分节阅读25

    该经理姓杨,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三十好几的男人,在一干业务经理中是一表人才又衣冠禽兽。他像行走的“经销商”,同时替几个牌子跑业务,反正谁给他的抽成高他就替谁跑。明明是顾承泽公司的片区经理,却还帮其他厂家卖。何承枫不解,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顾承泽却说,公司需要这样的人。他安排了一个眼线在那杨经理身边,为了知道他把什么单子给了哪个产家,比较之后就能知道哪个客户的需求层次是哪个等级的。好料废料还是破碎料,以后就能看人提供管子和价位。

    不过何承枫觉得这杨经理还算有些良心,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正牌东家是谁,每年都能可观地替顾承泽保证一笔可观的业务量。

    看在这份上,何承枫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杨经理是典型的烟嗓子,讲话喜欢絮絮叨叨,天生演讲型,何承枫听他翻来覆去的一大段话,只总结出两个有用的信息:客户要求退货赔偿;客户送检的报告其实出来了,被他拜托检验局的朋友暂时瞒下来了,结果是这批原料不是合同约定的北欧化工,管材不达标。

    “不可能。”何承枫说,“我用人格担保,我按合同规定的标准生产的。”

    顾承泽拍拍他肩膀:“回去再说。”

    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何承枫坚持去质管部看检验结果,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亲自下单生产,亲眼看着整个生产过程的电力管怎么就不达标了,有质量问题?

    其实下飞机他就收到质管部的检验结果了:“何副,售后送回来的检验样品确实不是用北欧化工的原料,壁厚也不达标。”

    顾承泽自己去打包了两份晚餐,留何承枫在实验室。

    何承枫坐在灯下,把那段样品管残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那眼神要是看一个姑娘,准被人指控流氓,视奸犯。

    “我得马上去下现场,”他放下那段管材,“这么小一截我看不出什么,拿在手上也没有亲切感。”

    顾承泽放下晚餐:“你先把饭吃了,回去睡一觉,明天我会让你去。”

    何承枫端起餐盒,才扒拉两口:“今晚有去g市的货车,我跟车走。”

    顾承泽这下终于沉了脸看他:“还要不要好好吃饭了?”我们的顾总睡眠不够会烦躁,可一对上何承枫坚持的眼神,他的腾腾怒气瞬间就消弭了,他捏着眉心无奈道:“好吧,你有事得联系我,别硬扛。我这几天得开会安排x市的单子。你别硬扛。”他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

    公司跟车去现场的一般是售后人员,因为运管材的那些大货车一般在驾驶室里有一个狭窄的休息区,躺是可以躺,得曲起腿来,一般这些货运司机有两个,轮流开,反正比客运车比晚点的飞机快多了。

    何承枫今晚出发,明天一早就能到现场了。

    车间装货的搬运工都不认识顾承泽,但认识何承枫,他经常在车间晃荡,跟搬运工也能开玩笑,大家都挺喜欢这个荤素不忌的年轻人。

    一搬运工看见他就喊:“何副!成品仓的说你今晚要跟车去g市啊?”

    “是啊,你们管子得装整齐些,难得我跟一次车,别让我瞧见外壁刮痕了。”

    那人“哎哟”一声:“上回那批发g市的橙管子被刮了两根哟,外壁刮痕明显,幸好现在也没接到业务那边的质问。”

    那批电力管是橙色带黄条,外壁打了出厂时间和规格型号,贴了厂家的不干胶,当然,也打了厂家字样。一般人管它叫橙管。

    何承枫上去大力拍他的肩:“□□的,看你下回还走神。”

    顾承泽背着手走了一圈,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好不威风。

    那搬运工问:“这人谁啊,怎么派头比你还足?真能装模作样。”

    看成品仓没其他人,何承枫勾起嘴角,附耳道:“我相好。”

    “行啊你够时尚。”这些搬运工私生活都挺乱的,外面也找小姐,什么类型没见过。比如这老搬运工看上一个年老珠黄的女招待,每个月一拿到工资就去找她,何承枫刚来公司时宿舍在他隔壁,有一次听大家起哄,老刘把那人带回来了,去看看!

    何承枫没去,没一会儿就看他们回来,几个男人骂咧咧,老刘在她身上爬啊爬拱啊拱,一会儿就听那女的哭,要他下去。唉没一会儿就完事,太亏了。

    之后老刘就抽着烟回来,骂了句妈的:“都是苦地方出来的,看到人家哭,剩下的钱都给了。”

    没用的老刘又被大家笑了一次傻。

    顾承泽目送他上了货车,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何承枫换上了蓝色厂服,在副驾挥了挥手,在不明亮的车灯里,那张脸虽然倦意满满,可依然那样年轻。

    顾承泽等车开远,留给他一串尾气后才转身走回办公楼。他想回去一个人也没意思,就开了办公室,去休息室睡觉。

    这一觉睡的一点也不踏实,断断续续梦见儿时的事,何承枫爬树给他弄这掏那摔破了膝盖,汩汩鲜血奔涌而出;何承枫骑自行车,车仰人翻的,蹭破了皮……总之,梦里就是一片血光。凌晨两点多,这边梦好不容易消停,运输部经理接到车队负责人的电话,交警说,在g23国道的一辆货车发生了严重车祸,车头完全变形,司机和驾驶室的人当场死亡

    血淋淋的驾照有司机信息,所以交警第一时间联系了车队负责人,负责人马上联系了运输部经理,那经理吓得脑袋一下清明,颤抖着手把电话打给了顾总。

    顾承泽本来就睡不安稳,不知道为什么,何承枫在车玻璃后的疲倦笑脸一直在他脑海里转着圈,那张笑脸幻变成无数张笑脸,像万花筒在他眼前转,说不出这诡异的不安感。他突然冷汗淋漓,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

    一旁手机屏幕亮着,显示运输部电话。

    “喂。”顾承泽接起来脑袋很不轻松。

    “顾总,今晚走g市的那辆货车出车祸了。”

    顾承泽深吸一口气,大脑接收到冰冷的空气霎时清醒了几分,他掐着自己的腿,指甲猛然扣着骨肉,借疼痛压制其他感觉,逼自己冷静了说:“具体点。”

    “现场交警说两个人当场死亡,我听说跟车的是”

    “跟进了解,我,我马上去现场。”那边马上挂了电话,手机从手心滑落,他把腰弯得好像要折断,这样可以逼迫脊柱最大程度地痛起来,他等自己痛得快死过去才找回真正的冷静。

    他想,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他又捡起手机,越急手越抖,拨号几次才成功拨出去。

    温柔的语音提示却像一把大锤子,重重地捶打他的灵魂,将冒出头的冷静打碎得如一地齑粉。

    顾承泽抓起头发,在黑暗里坐着:“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跟车去?我为什么不态度强硬点?什么单子什么客户会比他还重要?”

    “我为什么没帮他挡这一次?”他反手捶了几下脊柱,痛是痛,却喊不出来。浓烈的痛和痛苦全锁在那副躯体里,左突右撞,死去活来大抵不过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好衣服的,凌晨两点,让行政部安排司机,快车赶往事故现场。

    他做了一百次假设,做了一百次心理建设,他一想到满身是血的何承枫躺在那,他绞在一起的十指就不由得发抖。

    过去的时光,那些笑的,闹别扭的,不开心的,被迫分开无法联系的以及那无数个以他为目标的时光,全部都像一丝丝看不见的切肤入骨的线穿过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痛。

    林瑾心惊肉跳地把车当火箭开,他从没看见顾承泽这么沉默,这种沉默带着“杀父之仇”的仇怨。

    一大早,g市杨经理又来电话,问公司方面究竟怎么处理,到今天也没表态,一如既往地罗里吧嗦。顾承泽第一次很没耐心地打断他:“你跟客户说,公司昨晚跟车上g市的何副,现在生死不明!”说完就挂了电话。

    杨经理打电话回公司,听了来龙去脉也是难以置信。全公司上下都笼罩在一种“不可能是何副,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有几个小姑娘还哭了,不肯相信何承枫出事了。

    运输部经理说,太惨了,脑袋都夹变形了,脑浆都他立马被一干女同胞呵斥闭嘴。

    何承枫的人品真不错的,车间上到厂长,下到搬运工一早听到消息,都难受了一上午,等顾总最后的消息。

    都不肯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何承枫身上。

    顾承泽在十米远就看见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露出蓝色厂服的一角,那是何承枫出发前临时换的,还臭美地说,自己这样的样貌穿什么都那么英俊。

    他红着眼眶,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僵硬地迈开了脚步,一边的林瑾看他摇摇欲坠,要上前扶他,顾承泽拒绝了。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他没接。

    因为他听不见了。耳边是警笛声,还有嚎啕大哭,还有围观群众的议论,他全都听不到,他感觉天旋地转,他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他想喊叫想恸哭,可是他没有力气。手机又响了一遍,顾承泽终于有点反应,一看是个陌生的当地固定电话,按掉。

    可这电话很倔强地又响了一遍。

    顾承泽眨了下眼睛,落下一行泪水,看也不看接听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困。。晚安

    ☆、25

    25

    “你可接电话了!我在g市了!可是我”

    ……这说话的人声音怎么和何承枫一模一样?顾承泽脑袋缓慢运行。他在经过几秒的失聪后突然骂起来:“妈的何承枫!你死哪去了?!我他妈要”

    我他妈要死了你知道吗。

    几分钟后,顾承泽打发了林瑾,独自开车去何承枫在电话里说的地方。

    原来命大之后又倒霉的何承枫迷路了。

    命大是因为昨晚上路后,到了一个路口,那司机又接了个老乡上车,这下挤了三个人,何承枫想,克服一晚上,没事。

    谁知道这司机老乡脚臭得能熏死一头牛,在后面躺着还爱脱鞋子透气,何承枫把脑袋伸窗外透气也不是个办法,终于,忍受不了。他说,路边小旅馆那他要下车。

    他想,这么接近g市了,先睡片刻也好。

    下车后,把行李给忘车上了。不过还好,就一套备用厂服换洗,钱包手机随身带着呢。

    那司机老乡真是不问自取,穿了他厂服就窝后面继续睡觉了。

    何承枫投宿的小旅馆真是毫无安全性可言,一早醒来,钱包手机都没了!幸好口袋还有几个铜板,他步行几百米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顾承泽的号码

    开车奔向他的顾承泽此时又笑又哭,笑着抹干了泪水,自己直摇头。他觉得他快疯了,真的,他要疯了。

    当他听说何承枫出事,他觉得自己冷静得快疯了;当他真的何承枫没事,他觉得自己开心得快疯了。

    我们快疯了的顾总开车到了何承枫说的地方,看见须发无损的何承枫靠着墙潇洒站着,表演金鸡独立,一脚蹬着墙,另一条腿负责玉树临风——如果他不是在那悠闲地啃一个馒头的话。他还时不时对路过的美女吹个口哨,被瞪了也没脾气,附赠一个露齿微笑。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