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Forget-Me-Not》chapter 55---融

    chapter 55---融

    「同学，老师要跟你们宣布一件事情。」我的身体微微僵住，抬眸对上徐嫣的双眼，「蓝昀熙同学，将在下礼拜一离开台湾，到加拿大去。」

    大家先是沈默了数秒，接着齐一转向我。

    「什幺？为什幺要离开？」

    「要移民吗？还是留学？」

    「不能跟她一起毕业喔？好难过喔。」

    「怎幺那幺突然？」

    「蛤～不能听到她唱歌了。」

    「昀熙，妳怎幺不早点告诉我们。」

    面对大家的关心，我站起身，「对不起，我不想要引起太大的关注，所以到了离开前一个礼拜才请老师告诉大家。谢谢你们一年半来的照顾与关心，没有你们，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又还没有要离开，干嘛说那幺感伤的话啊？」

    「对啊对啊。」

    彭邦瑜、陈昕、张玮纶只是始终地凝视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同学趁这着礼拜，把想告诉昀熙的话都说出来吧！昀熙要到你们毕业典礼那天才会回来台湾喔。」

    然后，我被问候掩盖住。

    我一边感谢他们，一边将视线转向默然的孔浚翔。

    他转眸看了我一眼，口语道，「好快??」

    我回以无奈的眼神。

    一切都太快了。

    「学姊。」当我步出教室，令我惊讶的人出现在教室外头。

    「妳要找孔浚翔吗？」我问她。

    「不。」方若蕊道，脸色有些黯淡，不如以往总是绽放灿烂的她，「我要找学姊妳。」

    我们并肩走到楼梯间，「有什幺事？学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学??学姊，我??想问妳，纪子彰喜欢学姊，还跟妳告白??这件事是真的吗？」她有些迟疑地问，双颊绯红。

    我揣摩着她的神色，「妳是从哪里听来的？」

    「现在七年级都在传纪子彰喜欢上八义的一个姓蓝的学姊??我想一定是妳??所以就来问??」

    「如果是真的的话，跟妳又有什幺关係？」看见她有些受伤的神色，我软下语气，「可以告诉我吗？」

    她抿着唇，「我??我很在乎纪子彰，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最近他跟张唯珊特别要好，常常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我想要知道他发生什幺事了，可是他不管怎幺样都不告诉我??」她越说头垂得越低，到最后，似乎有些哽咽。

    我有些不忍，一只手抚上她的肩，「纪子彰的确跟我告白了。」她身形一震，「但是他不是真心的，妳相信我，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那为什幺他还去告白？」她的眼泛着泪光。

    「这件事我不方便告诉妳，但我可以跟妳担保，纪子彰绝对没有喜欢我。」

    「那??他喜欢张唯珊吗？」

    我定定地凝睇着她，我想他们未来的路，应该不太好走，不管怎幺样，故事都是一再地重演，「或许有吧？但是她不是他最在乎的人。」

    我淡淡一笑，「他最在乎的人，妳得自己去发现。」

    「学姊？」她茫然道，「妳为什幺会知道这些事？」

    我只是再次扬起唇角。

    她知道我不会继续说下去后，抓着自己的制服裙，「不管如何，谢谢妳。虽然我对学姊妳的第一印象不怎幺好，但还是谢谢妳愿意告诉我这些??还有，可以请学姊帮我保密我问过妳这些事吗？」

    「可以。」

    「谢谢，小熙学姊，我可以这样叫妳吗？」她嫣然一笑。

    我怔了半晌，「好。」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透露出的那些话，会改变他们之间那幺多事情。

    我看着她的倩影，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满脸写着对孔浚翔的爱慕眼神。

    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她不要跟着我们。

    因为我在她眼里看到的让我慌了手脚，彷彿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

    但现在我看着她，就只是看着她，在这一年之间，有什幺改变了她，但显然她还未察觉。

    我呵呵一笑，她变了。

    之后的几天，方若蕊常常会来班上找我，起初我很意外，但渐渐的也习惯她的开朗可爱。

    「学姊，我曾经很喜欢孔浚翔学长。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住在我家对面，他从以前开始就跟他姊姊住在一起，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体贴。他对自己的姊姊很好，好到有时让我觉得疑惑，每天，他都会去买早餐，都会亲自送他姊姊出家门，有一次他姊姊似乎忘了带什幺出门，他急忙跑出来，还在路上跌倒。」她白皙的脸蛋上浮现笑容，「那是我第一次跟他讲话，我想把他扶起来，没想到他只是拍拍身，不顾膝盖上的伤口，追上她姊姊，那个背影，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忘记，那样的执着，那样的迷人。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大我一岁的他。」

    我静静地聆听着关于他的过往，那是我无法参与的，鼻尖瀰漫着一股酸楚。

    「他跟他姊姊感情真的很好，每天早上，就像仪式一样，他们都会互相拥抱，那是我在我家窗前看到的，虽然偷窥很不礼貌，但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我哥哥就不曾那样抱着我。」

    我的思绪渐渐抽离，那是因为他爱她，而且并不只是亲人之间的爱。

    「我爱上自己的姊姊。」那是到现在仍萦绕在我耳畔，他低沉而颤抖的声音。

    「我想告诉学姊的是，慢慢地我明白，学长他好像对自己姊姊爱的太深一些??太不一样了一些。」她瞅着我的神色，「我不希望学姊受伤害，所以告诉妳了这件事，可能只是我多想了。学姊妳是我看过第二个能让学长露出那样眼神、那样的笑容的人，可见妳对他的重要性。也许妳会觉得我什幺都不懂，但这就是以一个从小就认识他也在乎他的人眼里所看到的。」

    我对她展露苍白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妳，若蕊。我可以请妳帮一个忙吗？」

    「当然好啊，小熙学姊。」

    「我下礼拜一就要去加拿大了，在毕业之前都没办法回来台湾，我希望妳可以帮我看着孔浚翔，帮我注意他，如果他觉得无聊了或是心情不好，帮我逗他开心。我知道妳对他来说，也是种特别的存在。」我垂着眸轻轻说道。

    「学姊妳要离开？」她露出惊诧的表情，柳眉蹙起。

    「对不起，我太晚告诉妳了。」

    「可是浚翔学长会觉得我很烦??」她有些委屈地说。

    「那妳就跟他说是我叫妳来的。」

    方若蕊满脸羡慕地看着我，「学姊耍特权。」

    我捂唇一笑，「特别时间，要用特别手段。」我朝她招招手，「帮我注意有没有太多学妹跟他告白。」

    她嘻嘻一笑，「ok。」然后她脸一沈，「虽然才跟妳熟识没几天，我就已经好捨不得了。这就是学姊的特别魅力啰。」

    我收起微笑，愣愣地看着她。

    家里的门铃响了。

    「来了。」我妈妈道，起身去开了门，眼前出现的人使她原本握在手里的奶瓶碰地一声落地。

    「妳??」

    「姊。」徐嫣道。

    「徐??嫣。」妈妈的手指颤抖，过了好久，「妳不是说过永远不想再见到我吗？为什幺还过来，我这里不欢迎妳！」此刻的她失去了原本温婉的形象，破口骂着。

    徐嫣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姊，我回来了。」

    「妳是听不懂吗，出去！」她推了妹妹十多年没见的一把，眼眶里的泪水打转着。

    「妈??」我看着状况不妙，打算去缓缓场面，但此刻爸爸却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让她们去吧，该是时候了。毕竟姐妹这样一辈子也不是办法呀。妳妈妈不会做出什幺事的，我懂她。那是她的宝贝妹妹。」他的眸光盈满宠溺，「她会心软的。」

    「好。」我道，加油，小阿姨。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虽然知道她曾经做出让妈妈痛心的事，但我就是无法去讨厌徐嫣。

    「姊，请妳不要这样，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妳，请妳至少让我把话完。」

    「妳有话为什幺到了现在才说，那十几年妳到哪里混了，有什幺目的到现在才来？」

    「妳的女儿，让我知道，有些事一直逃避，是没有用的。」

    妈妈纤瘦的身子一僵，「我女儿？妳怎幺会知道昀熙？」她的语气变弱。

    「我是她的副导，妳不知道吧？妳不用怪她没告诉妳，是我叫她不要讲的。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来向妳道歉。徐葶，这些年来我最想说的，就是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徐嫣原本从容的面容突地崩溃，她啜泣起来，扑抱着妈妈。

    我想，不会有事了??

    恭喜妳成功了，小阿姨??

    然后，经过一顿长谈，两个女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从客厅走出，很显然她们和好了，妈妈还很大方地让租屋在外的徐嫣搬来我们家住，反正有空房间，而且??我也要离开了。

    我不懂的是，妈妈那始终带着凄然的眼神。

    「昀熙。」徐嫣向我招招手。

    「嫣嫣阿姨。」我朝她漾起甜笑，「太好了。」

    「我真的要谢谢妳，谢谢妳的出现，让这一切变得美好。这些年来，我每次做梦都会梦见再次跟妳妈妈见面的那一天，也许我们会假装不认识、我们会大吵一架、我们会擦肩而过，但我知道内心深处，我渴望的结局，是和好。但是我不随便奢望，奢望姊会再次正眼看我。」她转眸凝视着我，「妳是个很棒的女孩，会让人想把所有心事都说出来，直到遇到像妳这样的人，我才可以真正获得勇敢。我很庆幸，妳是我姊的女儿，真的很庆幸。」她把头靠在我身上，「谢谢妳。」她的一滴泪坠落在我的腿上，温温的。

    「遗憾总会发生，但最不该做的事，就是逃避。这是妳教我的一课。就像从前的那个人一样，你们好像??」

    此刻，我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外甥女，而是她多年来的知己。

    她的声音渐渐被睡意佔据，最后我听见她说，「范懿岚??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最后的几个字，被她含在嘴里。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我想大概是从前有个人也教过她这些道理吧？就算我对他们的故事一无所知，我也不禁为了她话语里的苦楚与心痛淌下泪。

    那是徐嫣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直到了许多年后，我才在别人口里，知道那些。

    那是她来不及去改变的事情，也是她藏在心里一辈子的悲痛后悔。

    更是注定她没办法去拥有笵懿岚的一个原因。

    因为一切为时已晚。

    人与人之间的最大距离，莫过于生死之间。

    我没想过，这会是我最后一次，与这个来不及长久相处的小阿姨互相依偎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