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毓秀分节阅读86

    周太傅摇了摇头,儿女都是债。这徒弟也和儿子没什么差别,并不看那一脸横色的红衣女人,只小声叮嘱:“你在杞县当县令。怕也知道人家红尘姑娘的事,老郭见多识广。他相信的人,我也相信,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红尘姑娘说的话。”

    县令犹豫着点点头。

    项凡是好人,但他只有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儿子得到最好的,这事儿他听了自然心中惊怒交加,更是担忧恐惧,可他儿子是做错了,也只是错在天真不知世事。

    若那女孩子没死,他别的不说,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正妻的位置不大可能,娶一妾自无不可,官宦人家,又不是那些传承百年的御宅屋,未婚先娶妾的有很多,就是讲究些的人家,说是婚前没别的女人,也多不过在儿媳妇进门前,打发了儿子身边的通房丫环。

    但现在人都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再明媒正娶,喧喧嚷嚷地折腾一回,儿子还要不要名声?哪家好人家的女儿肯嫁?想到之后那一系列的麻烦,就由不得他不仔细考虑。

    七月流火,但此时此刻,天气还是闷热的厉害。

    红尘很自在地靠着垫子坐着,和郭老分食一个冰镇过的大西瓜,西瓜水分足,也很甜。

    郭老吃一口,就叹一声。

    红尘从车内的小抽屉里面翻出本书塞给他:“山长要是无聊,就看看书,让车走得稳一些。”

    郭老只好拿过书来,慢慢翻看,一路送红尘回书院。

    刚到书院门前,就和一小沙弥撞在一起,那小沙弥长得唇红齿白,有点儿瘦,不过可爱的紧。

    看见红尘就磕磕绊绊地道:“三嗔师伯让元左告诉女施主,您托付的东西控制不住了,要是您再不想办法,他可不肯再留那个,万一伤到我们普济寺的花草,都是他的罪过,佛祖要怪罪的。”

    红尘耸耸肩:“回去告诉他,我不管,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不过那东西在他手上跑丢,万一伤了无辜之人,他不怕背负罪孽就行。”

    小沙弥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红尘的话,回去还老老实实,原汁原味地学给三嗔和尚听。

    三嗔听了到无所谓,这算什么,比这个更直接的大罪,他也不知犯了多少次。

    可颠和尚却急得满头大汗,坐立难安,差点儿把普济寺另外几个早就闭关潜修,轻易不露面的长老请出来商议,三嗔急忙叫停,这普济寺有一个颠和尚那无所谓,他是个洒脱的性子,特别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换了别的长老,就他三嗔以前犯的错儿,就足够人家摇身一变,变成怒目金刚,斩妖除魔,还佛门一清静之地。

    “师兄别急,红尘小姐是个嘴硬心软的,肯定有后招,不会把事儿全托付给我们。再说,这鬼婴的戾气咱们消除不了,却也抑制住了,应不会牵连无辜。”

    颠和尚在这上头的造诣,可比不上他师弟,对师弟十分信任,总算松了口气。

    三嗔把师兄忽悠走,就伏案又给红尘写了封信,这次更认真点儿,他到没骗他家师兄,那鬼婴一时半会儿是牵连不到无辜,但也有人不那么无辜呢。

    鬼婴的生身父亲,正是造成一切恶果的根源,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那人自然首当其冲。

    谁知道出事之后,师兄会不会生气?

    哎,他也不很怕大和尚生自己的气,反正就是气,也最多一昼夜的事儿,再长是长不了,就怕他一度以为是他的罪过。再要来一个赎罪,真和鬼婴对上,枉作冤魂。

    还是能者多劳,让那个妖孽小姑娘去筹谋为好。

    郭老却一路领着红尘,送她去上课,目送她进了教室,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心中到颇为忧虑。

    自家的乖乖学生老是遇见各种神神怪怪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这种事儿,偶尔有一次是消遣。一月有个十次八次的,那就要了老命!

    一连数日,县令那边毫无动静。

    红尘也不奇怪,很多人都是见了棺材还不掉泪。再说,现在时日还短。项家三口还没见到棺材。

    一时间,生活归于平静。

    “咦,最近好像没见薛小侯爷过来。”

    这日,红尘兴致不错。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汤,光是程序就有三十多道,最后的成品香浓可口。让人喝一口便有体会五味人生的美妙感觉。

    这还是当年鬼谷先生爱喝的汤,她特意找伺候老先生起居的王婆学的。没名字,就叫汤,反正他老人家喊喝汤,说的便是它,需要用的材料特别多,连作料也必须现做,红尘想做一次,也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罗娘她们一喝,自是幸福无比,眯着眼睛就忽然想到薛小侯爷居然无此口福,还真不容易。

    那位可是见天要登门蹭吃蹭喝的。

    “是有段日子没来了。”

    红尘也有些奇怪,只是人家毕竟身份尊贵,她们说起来平日里打打闹闹,不像是外人,到底两个世界的,只要那位贵公子想消失,他就能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家子围在一处慢吞吞地喝汤,罗娘也不忘给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的付子文四个护卫送去一盆。

    这四个现在就蹲在院子里假山旁边一间小偏房里,一边吃各种炖菜,面饼,顺便喝着香浓的汤汁。

    别看刚出场时,一个个霸道威风,又很不靠谱,但这几个接任务,也做过护卫,绝对是专业人士,对这间茶馆的布防完全能称为一流,便是京城权贵人家的侍卫与他们比,也不一定能强出太多。

    “咱们这个月可必须要走了,这次走可不能回来,恩情偿还得差不多了吧?”

    滋溜一声,矮壮的中年男子付盛喝了口汤,小声道。

    他们前阵子回了一趟擎天帮,只是琢磨着为红尘小姐做的事情太少,不算恩怨两清,于是又折返,一呆就又是一月有余。

    “嗯。”

    付子文点点头。

    他们本来只打算替红尘布置点儿机关陷阱,可是一耽误就这么长时间,这会儿是得走了,可提起来居然还有点儿舍不得。

    “三娘说,过一天要杀只小羊羔,吃一顿全羊宴。”

    “……咱们说是报恩,可人家自己弄的机关陷阱比咱们的高明不少,咱们也就打了打下手,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做,不如再多呆一个月,身为江湖中人,有恩不报,怎能算是好汉?”

    旁边一瘦高个年轻一点儿的付洪猛地抬头,义正言辞地道。

    付子文:“……”

    擎天帮,他们擎天帮可是天下第一,自己堂堂十三堂堂主,就带了这么一群二货!

    付盛眨了眨眼:“全羊宴算什么,听说现在他们就准备过年时候的菜色,好像红尘小姐亲自定的菜单,里面有一大批三娘听都没听过,全是新鲜的,好像是从古籍食单里翻找出来,还有御宴里的菜,寻常吃不到。”

    付子文:“咱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儿都没显出作用,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有失威名,再多呆些时日。”

    这位也忘了,他早就下定决心,必须离开小小一杞县,外面还有无数大事等着他做。

    他在这个茶馆能有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就算有个小毛贼闯进门,恐怕也轮不在他们出手。

    付子文不着痕迹地瞥了外头一眼,耸耸肩:“早知道回擎天帮处理公文,也比呆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要好。”付子文摇了摇头,咬了一口饼。

    唔,好酥软,真香!

    坚决不能承认,是他们帮里伙食比猪食还差,他尝过好饭菜之后就不容易糊弄,这才一再滞留。

    “小心点儿,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

    窸窸窣窣。草丛里时不时传出很浅的拖沓声,两个精瘦男子贴着墙站,一个穿了身灰色短打,另外一个是黑色的胡服,都很利索。

    “我打听了,这个茶馆好像挺有名,客人很多都是乡绅豪商。还有读书人。县令也和这里有点儿联系,不过,里面藏了很多女子。咱们干这一票,马上离开。”

    那胡服男子,一脸精明相,眼神狠辣。“谁让她坏了咱们的事儿,还折了七妹。我就让她尝尝滋味。”

    “得了手,一把火给它烧个干净。”短打男子神态到平和些,语气也并没有多少忐忑,“走吧。”

    说着。他一只手扒墙壁,轻轻松松就跳了上去,“今天这趟活划算。除了能补充一批货,京城那边还有个大主顾。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事儿还不难,比咱们上一次去抢那个石头堡的吴家可方便得多,他家养了三十多号打手,可真是有点儿惊险。”

    两个人显然是老手了,上墙如履平地,梁上君子都不一定有他们轻巧。

    胡服男子坐在墙上,半趴下,往里面扔了块儿石头,贴着墙壁静静听,口中惊疑道:“这里的主人不就是个农家女出身,京城的贵人怎么也来插一手?她可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身世,哥,咱插一手,可别惹出祸事来。”

    “怕个屁,咱又不知道那贵人是谁,贵人也不知道咱,就是真出事儿,咱一走了之,和中人断了联系便是,再说,杞县这种小破地方还能有什么能人?谁知道京城里那帮贵人脑子里整日想什么,或许人家拿五千两就是想整人玩。”

    这等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五千两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巨款,可在某些人眼中,可能寻常少做几身衣裳,少打造点儿首饰的事儿。

    里面一丝响动也无。

    二人轻飘飘跳下去,心情都比较放松,“太容易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们做拐卖这一行,也是刚开始,几年前他们几个兄弟不小心闯了一位王爷的别院,那王爷偏偏与绿林道上很熟悉,一下子弄得他们跟丧家之犬似的,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最后还是觉得一直做那种活儿有点儿不安全,反而是拐卖个把人口更容易些。

    虽然简单,两个人都是熟手,还是比较谨慎,他们对屋舍熟悉得很,扫一眼就知道主人家住在什么地处。

    绕过花园,穿过游廊,走过月亮门。

    月亮当空,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层雾,迷雾朦胧的,他们在外面还隐隐约约能看见灯光,进来反而瞧不见了。

    “有点儿不对劲儿。”

    房子究竟是多大,他们隔着围墙就能分辨得出来,要是连这点儿都弄错,他们早就栽了,哪里还能等得到现在。只是这会儿走了好半天,按说早该找到正房,可却连点儿影子也看不到。

    胡服男子顿时提起小心,步伐也放慢了许多,小声道,“走,原路返回。”

    另一个也点头:“扯呼!”

    两个人同时一转头,顿时愣住——他们来的时候,地上是青石小径,怎么一回头,地上到处都是藤蔓,草丛,荆棘,还多出好些莫名其妙的花草。

    “……”

    他们心里都一咯噔,本能地感到很不妙,心里一阵发慌,以前也有过一次,还没干活呢,就慌得不行,结果那一次他们就栽了,十几个弟兄死了七个,剩下的也重伤,最轻的躺了三个月,最重的以后再也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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