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毓秀分节阅读58

    前面终于开始骚动。

    “张榜了!”

    从前向后,呼声连成一大片,所有人踮起脚尖张望。

    “今年最终考核的成绩一块儿出,头一张榜就是那个,我的老天,张先生亲自过来贴榜文呢!”

    方晓英的手颤了颤,茶壶一倾,一滴滚热的茶水倒在她的指尖上,烫得她一缩手,含在嘴里抿了抿,身边的大丫鬟一早挤到前头去看成绩,只剩下个才七八岁的小丫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趴在窗户旁边瞧新鲜。

    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方晓英心中多少有一些底气在,区区一杞县,哪怕是男儿身又能有多少见识。她不说所有科目成绩上佳,得一榜首总还有机会的。

    若是洪文宾考完了,以那位的能耐,或许还能与她一争。现在的洪文宾怕是无一战之力!

    红榜贴出,名列第一,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声名远播,她就能一直读书。继续读下去,绝不和大姐一样,让家里人给贱卖了,要不是她前未婚夫梅忠海造成的影响太恶劣,她一时也嫁不出去,还偏偏有才有貌,是花费大力气和金钱培养,舍不得轻易让她贬值,怕是早让爹爹送去联姻,对象也不过那么几个。都是烂得扔到香料堆内,也依旧臭不可闻的东西。

    望着前方人流汹涌的地处,方晓英心口上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不多时,耳边就听人念叨。

    “呀,最终考核那边出新鲜事儿了,头名竟是个女子,年纪还不大。”

    “真的假的?是哪个大才女?”

    “前面传的消息,等会儿肯定知道,你说一个女孩子能跟书院提什么要求?难道也和五年前的‘状元’似的,要书院替他卖书?

    当年那位状元。门门科目考核都是上上,最后提出个要求,说他爹花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写出一部鸿篇巨著。叫《梦醒记》,写得是一家的兴衰,他没钱印刷,打算叫要书院替他卖书,郭老看过那本书,当时答应了。到现在周围好些书铺子还在卖这个,再版了三次,卖的相当不错。

    可惜了那位状元,三年前也不知怎么被扣上了个通匪的罪名,多少同窗,甚至有恩师求情,还是没求下来,被判了死刑,年纪轻轻,才二十岁,让人心痛至极。

    “要我说,女孩子若真能让书院答应什么,还是要自己挑个好先生当亲传弟子,咱们阑珊书院的女先生里,童先生书画第一,就连大小双李也不能比,但说起来,到还是人家京城女学的邹先生教导出来的女子,个顶个是名门闺秀,连皇后娘娘当年不也说,是她这位师姐,姐代母职,照顾她长大的?要是我女儿能考第一就好了,就求书院给一封推荐函,推荐到京城女学去寻邹先生。”

    这纯粹是梦话。

    其他人听听笑笑而已。

    方晓英抿了抿嘴唇,脸颊上飞起一抹红艳,也是想入非非,努力让自己别飞那么高,可这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哎?红尘是哪一个?这多少年没见了,又一个最终考核第一,科目全是上上,所有先生都给了个优字!”

    “还是女孩子呢!可得见一见,让我闺女也沾沾文气。”

    底下一大汉,人高马大,嗓音也极亮,一嗓子大半个酒楼客人都听得清楚,大家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也有。

    方晓英慢慢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脸上的表情一丝都没有变,胸口稍稍痛了一下,就深吸了口气,琢磨她若是能得前几名,有个好名次,干脆就入读阑珊书院。

    这家书院也是极妥当的,一定想办法选个好先生,当人家的亲传弟子,再多结交些人脉,对爹爹的生意肯定大有好处。至于能不能得前几名,她还不至于为这个担心!

    一群老少都在找红尘,方晓英也跟着目光逡巡,她这人向来识时务,对寻常普通人也客客气气,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将来有没有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至于像考核第一那种一看就霸气十足,说不得何时便一飞冲天的,更要趁机结交才是!

    这帮人正找的红尘姑娘,此时此刻拎着一大袋子脏兮兮,瞧着就很不祥的香炉,在普济寺附近的山头上与那位三嗔大和尚蹲在一起。

    “一百两。”

    “你打发要饭的呢?”红尘翻了个白眼,“还敢叫什么三嗔大师!你个抠门和尚,就这样的香炉,哪怕是单个卖,少了一千两你上哪儿买去?现在是一套四个,成套的!”

    “除了我,至少在杞县除了我,你把这东西卖给别人,就算真一不小心卖出去了,那也是坑人,折福折寿的事儿。”

    三嗔一点儿都不着急,老神在在地道。

    红尘抓起布袋扭头就走,一口气不停走出好几步,马上都到马车那儿了。三嗔这才连忙站起身,苦笑道:“等等,等等,你怎么这么着急?一看就不是买卖人。讨价还价呢,本来就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慢慢来。”

    “我不是买卖人,也没精力跟你磨,这四个香炉。因为你还要拿去净化,费点儿辛苦功夫,我也不跟你多要,你一共出两千两白银,四个都给你。”

    红尘板着脸懒得和他磨叽,今天阑珊书院的考核成绩要出来,罗娘她们一早就去看了,她还想早点儿回去,省得家里人担心,要不是三嗔前几日不在寺内。明日又要出游,大忙人一个,她也不至于非赶在今天过来。

    三嗔沉吟片刻,瞧红尘是真打定主意不肯改,只好答应。

    普济寺的银钱虽多,他可不能随便用,不过三嗔和尚是个肥得流油的大和尚,不光存款多,赚钱的能耐还强,经常去锦城招揽买卖。给人做一场法事,一千两银子以下的都少见。

    红尘和他比起来就差得远,她现在被忽悠着干活,多是义务性帮忙。最多事后得点儿谢礼,正儿八经地收钱还没有过。

    三嗔拿了香炉,就迫不及待地回去,把它们按方位排好,就坐在蒲团上,慢慢转动念珠。

    “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

    红尘也跟着过去看了看热闹,随着三嗔和尚念诵六字真言,金色的光晕就冲着香炉扑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大殿内阴冷的空气都一扫而空,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

    红尘顿时也觉得身体一轻,从内到外都舒坦得很,心中不觉纳闷。

    “这家伙明明也是个邪门和尚,花花心思不少,怎么还会念经?”别人不知道,她可看得出来,三嗔一开始周身上下都是戾气,肯定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他这样的,年轻时还好,到了晚年肯定百病缠身,不得善终。

    可这些时日不见,他身上的戾气几乎看不到了,到真有些宝相庄严,有大德高僧的气韵。

    等三嗔念了十几遍经文,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成了。”

    红尘眨了眨眼,那四个黑漆漆的香炉,虽然还是黑漆漆的,可表面上隐约有了金色的光泽,古朴中透着大气,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京城

    至顺五年的五月,刚闹过一场瘟疫,都城上空都仿佛笼罩着阴霾,阳光也懒得眷顾这座城市。

    大云寺内,戒慎咽了一口黑血,猛地眯了眯眼,吐出一口长气,重重咳嗽了两声。

    “师叔祖?”

    外头小沙弥低声问了句,“可是需要点儿什么?”

    “哼哼。”戒慎冷哼了声,终究还是捂住胸口,低声道,“我练功岔了气,你去请个大夫来。”

    小沙弥应了声,毕恭毕敬地退下。

    里头半晌没有动静,良久,戒慎才挪动身子,缓缓站起,眯着眼睛琢磨——果然不该太大意的,那日在苍青山看到那两尊门神,还有那些符箓,他就知道里头的人不简单,可那法器的气息太让人着迷,纵然不动手直接抢夺,只要能借机偷出一丝半缕的气运,对他也大有裨益。

    不过他一向小心,这会儿便是让人破了布置,还毁了法器,也不过稍稍受伤,吃两服药调养下即可,到是无妨。

    戒慎推开窗子,又招呼了个小沙弥,低声道:“去给你师姐送封信,就说让她多去夏家的剑庐转一转,拿些灵兵过来,让我替它们开开光。”

    小沙弥应了声,就弓着身子退下,可这心里却有点儿难受。

    每次戒慎师叔祖给灵兵开光时,拿些灵兵懵懵懂懂的啼哭声,让人心疼死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特别羡慕寺里的那几个知客,还有那些小师兄,小师弟们,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懂,每日清清静静的念佛,多幸福啊!

    就在同一时间,钦天监的灵师赵封,睁开眼,皱了皱眉,探出头去看天象。

    说来大周至今已经有一百三十五年,太祖太宗,都是天纵英才,可惜天不假年,传到当今圣上,已经是第四任帝王。按说时间还不长,就算一个王朝总有更迭,大周尚且不到时候,本该正值盛世。风调雨顺,万民安乐才是,偏偏这些年屡遭兵灾,天灾**都多,前些年的黄莽逆贼。那简直差点儿颠覆掉半壁江山,就没几年好年景,不说别的,光坐在上面那位陛下,就有好几次九死一生,能活到现在,怕是运气多点儿。

    赵封享朝廷供奉,自身气运早和大周朝融为一体,自然是希望它兴旺发达,终有一日能八方来朝。四海称臣,至少得把北燕,西狄两个邻国给压下去才是,但近来夜观天象,晦暗不明,就是他,也看不出天机了。

    “风雨欲来啊!”

    赵封摇了摇头,转过身又倒在榻上,合衣躺下,盖上被子睡过去。

    风雨总是要来的。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便行了,也没必要提前担忧。

    那边两个神棍的思绪,到没多少人关心,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是举行文会,谁让最近正是各大书院考核的日子呢!

    连那些后院闺阁女儿近来聚会,闲聊的话题也多是哪个书院,又出了才高八斗的学子,来年科举,指不定能一举夺魁。

    夏家往日不关心这些。他们家学,在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可并不比国子监低到哪儿去,只是国子监多是读书人,家学里可是能出灵师的。

    哪怕一千人里面只出一个,那也足够怀揣着梦想的少男少女飞蛾扑火了。

    今年却不同,内堂一早传下话,让负责传递消息的弟子,多注意杞县方向,一旦有消息传递,务必八百里加急,急送京城,让上面人这般关注的,居然还只是一座小小阑珊书院的招生考核情况。

    于是千里之外红榜一贴,夏家的弟子们跑坏了十三匹马,只用了七日工夫,就赶到京城,把抄好的大红帖子送了进去,虽然辛苦些,到是极值得,听说送信的兄弟得了厚厚一大封银子的赏赐,起码有六七百两。

    只是红帖送进去就没了动静,也不见上面有什么旁的指示,到让这些弟子满头雾水,他们一开始还当最近夏家培养出来的弟子质量不高,上面也着急,这才在各地涌现出来的好苗子上打主意,说不得有招揽的意思。

    上面想什么,他们这些底层弟子也分析不出来,不过平时唠叨几句罢了。

    京城那边乱象频生,红尘一家子却开怀得很,连平安这几天都加餐,多了点儿煮得烂烂的肉糜,它还太小,平时主要喝肉粥,其实该让它多喝些奶水,问题是白虎产崽子时间有点儿长,它自家的崽子都能离开爹娘独自狩猎,奶水自然该没了,当初要不是喂的只是一只小奶狗,怕是绝对不够喝的。

    其实当初小平安在外觅食时,那是什么都吃,连肚子也填不饱,勉强能不饿死,还有什么挑剔的资本?但自从跟了红尘,红尘有意调理它的身体,还有野心要把它驯养成小灵兽,一应饮食起居就都变得很有规矩。

    估计连平安一开始都有点儿不大习惯。

    罗娘和阿严她们,一人整了身新衣裳穿,她们中有的针线好一点儿,有的只会缝缝补补,根本不会绣花,这回干脆就奢侈了一次,去的县城找了家绣楼,一起订做的衣服,等穿回来一看,果然大变了模样。

    经过数月调理,天天吃得饱,还吃得好,身上留下病根的,也找大夫仔细检查过,灌了药,吃饱喝足,心情开朗,又被红尘盯着训练,这些女孩子们毕竟年轻,很快这身子就好了起来,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

    那气质和以往是完全不同,再让熟悉的人看到,恐怕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如今她们走在外面,英姿挺拔,端庄秀丽,仪态极佳,谁敢猜她们以前竟然是世上最凄惨,最可怜的流莺?

    谢师宴那一日。

    红尘就领着罗娘和阿严两个去的,等宴会结束,直接找了郭山长,开口向他要整整二十六张推荐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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