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善终分节阅读592

    穆连诚和穆连慧也是心知肚明,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二房败了,吴老太君就是这么安排的,他们这时候就算想掀起风浪来,也要掂量掂量轻重。

    谁也不干净,真的闹起来了,定远侯府伤筋动骨,谁能置身事外?

    鱼死网破?

    即便练氏留在府里,都不敢打这样的主意,何况是穆连诚和穆连慧。

    败了,就要有败了的样子。

    按照自己想的,按照老太君和穆元谋为他们安排好的路,继续往下走。

    杜云萝是双身子,依着规矩,无论是风毓院还是柏节堂,都只到院子里,并不进屋里,府里摆了灵堂,她也不进去,在外头放了垫子,跪下来磕了头。

    至于穆连慧,她的肚子见不得光,自然避不开,她也不甚在意,这些规矩礼数,她真要在乎,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做法事的和尚们进府,整日整夜都是诵经的声音。

    慈宁宫里使人来上了香,族中众人、姻亲府中、簪缨世家,来往的人极多,嘴里都说,母子两人一道上路,黄泉路上,倒也有个搀扶的人手,又说吴老太君白发人送了那么多黑发人,挨不住了也是寻常。

    杜云萝听了不少,心里沉甸甸的。

    那时候闪过脑海却又没有想明白的事儿,突然之间就通透了。

    这便是吴老太君说的,她带来的不好,她都带走,就跟当初她想亲手送走穆元婧一样。

    这是吴老太君为她在考量。

    吴老太君当年几次劝说她,让她为了定远侯府对二房多加忍耐,图的不单单是表面上的平静,而是有些事,老太君不愿意让杜云萝沾手,也不愿意操之过急。

    从练氏受伤、青松调到穆元谋身边,直到穆元谋病故,老太君一环扣一环,费了两年光景。

    彼时穆元婧走了不久,穆连喻又战死北疆,若老太君当年下手太快,穆元谋早早病故,又送走“重病”的练氏,会被人说是家宅不宁。

    娶妻不贤,家宅不宁。

    蒋玉暖进门早些,又没人敢说庄珂的不是,只杜云萝这个当家的新媳妇,要受流言之苦。

    流言虽是流言,却也是刀子,割在身上的滋味,杜云萝前世品尝过。

    吴老太君说过,时间太短了,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就是这个意思。

    老太君是真的挺不住了,否则她会拖得更长,如今,总还是短了些。

    杜云萝穿过庑廊回韶熙园,低声问锦蕊:“乡君病着?”

    “是,好几日没出满荷园了。”锦蕊答道。

    杜云萝心中了然。

    穆连慧不敢日日去跪着,一来是怕身子吃不消,二来是怕叫人看出端倪来。

    四个月的肚子,亏得是秋冬衣服多才不明显,可也耽搁不了太久了。

    吴老太君也是为了穆连慧考虑了的,穆连慧的肚子是拖不得,不管她再如何称病隐瞒,平素里可以不见人,逢七是躲不开的,等断七的时候,穆连慧的肚子差不多六个月了,真是一日也耽搁不起。

    因着是冬日,天寒地冻的,也不缺冰,停过了五七才出殡。

    穆连潇是承重孙,规矩重。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问他:“是不是累得慌?”

    穆连潇闭目养神,闻言低低应了声,隔了会儿,又道:“还好,也不是头一回。”

    杜云萝伸手抱住了穆连潇的腰身,两人都没再说话。

    永安十四年初,迎灵回京那次,才是真的压得人喘不气起来。

    老侯爷、穆元策、穆元铭的白事,穆连康的失踪,阖府上下都是哭声。

    穆连潇最是辛苦,对穆元策,他是独子,对老侯爷,他是嫡长房嫡长孙,穆元策不在了,他就是承重孙,一切以儿子的规矩办。

    杜云萝没有陪着穆连潇走过那段时光,如今想来,定是格外艰难。

    如今能做的,唯有在此刻,给他一些支持和助力。

    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吴老太君为了定远侯府、为了他们两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735章 携手(正文完)

    已然入了腊月,府里却没有多少要过年的气氛。

    在丧期里,能简的都简了。

    腊月二十七,做完了断七,白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除夕家宴,上的全是素食,席间安静。

    守夜时,杜云萝依着穆连潇昏昏入睡,她孕中嗜睡,这些时日总是睡不够。

    天蒙蒙亮的时候,杜云萝被锦蕊唤起来梳洗更衣,府中是大孝,朝中规矩却也不能废。

    慈宁宫里,皇太后的精神也不好,拉着杜云萝的手,叹道:“她倒是走在哀家前头了,哀家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光景……”

    这话不好接,杜云萝只有垂着头。

    皇太后反倒是笑了,她看得开,不忌讳把生死挂在嘴边:“哀家听说,嘉柔要去庵堂?”

    “是。”杜云萝答道。

    断七那日,府里就传了消息出去,等开年了,穆连慧就要去庵堂里了,她到底是平阳侯府的儿媳妇,少不得要知会一声。

    理由倒也充分,穆连慧本就是寡居,为亡夫、为祖母、为父亲诵经祈福,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正月初五,穆连慧收拾了行李出城了,去的是婆驼山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庵堂,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杜云萝没为难穆连慧,答应了吴老太君的事儿,她自然是要做到的。

    上元佳节,府外热闹非凡,府里没有挂花灯,只后院里的腊梅盛开,远远就闻到香气。

    延哥儿牵着允哥儿,站在梅花树下,催着丫鬟折枝。

    彭娘子含笑站在一旁,道:“还是哥儿心细,知道夫人喜欢什么。”

    延哥儿捏着手中花枝,点头道:“母亲很辛苦的。”

    边上的允哥儿也不知道听明白多少,跟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脑袋。

    许是这几月操劳,肚子里的小东西开始折腾了,杜云萝吃什么都没味道,连平素喜欢的甜口,用不了几勺子就要撤了。

    不仅如此,还闻不得胭脂香露的味道,梳妆台上的那些瓶子,早叫锦蕊给撤了。

    唯一还喜欢的就是腊梅香气了。

    早上从园子里过,清幽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延哥儿人小鬼大,听了就记住了,催着彭娘子领着来园子里折腊梅,允哥儿喜欢跟着他屁股跑,也就一并来了。

    兄弟两人手牵手回了韶熙园,献宝似的送到了杜云萝跟前。

    杜云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锦蕊捂着嘴笑:“哥儿们这都是跟侯爷学的。”

    屋里丫鬟婆子都笑了,每每院子里云萝花开的时候,穆连潇都会摘下一串搁在窗边,杜云萝歇午觉起来就能闻见花香。

    杜云萝嗔了锦蕊一眼,啐道:“赶紧把腊梅插上。”

    穆连潇回来就看到了一瓶腊梅,晓得是哥儿们折来的,也笑弯了唇。

    月上柳梢头,夫妻两人牵着手在院中慢慢走着消食。

    寻香而行,不知不觉间,便入了梅林。

    杜云萝望着月下红梅,莞尔笑了,微微垫着脚尖,附耳与穆连潇道:“侯爷头一回牵着我走的时候,也是腊梅花开的时节。”

    穆连潇微怔,低头看去,那双杏眸如水,全是他的身影。

    他不由得就跟着笑了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握住杜云萝的手,是在那年青连寺,两人静静站了会儿,而那年望梅园里,他借口怕她摔着,紧紧牵着她走了一路。

    当时种种,一一映在脑海里,从不曾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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