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善终分节阅读212

    杜云萝缓缓点头。

    乔姨娘是穆元安的姨娘,她待吴老太君素来恭谨和睦,原也是住在柏节堂里的。

    穆元安战死,乔姨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一下子就垮了,在柏节堂里养着病,谁知老侯爷也马革裹尸。

    乔姨娘性情温婉,不愿日日当着老太君的面垂泪,便自请搬来了此处。

    两年前的深秋,她没熬住,过了。

    这些都是从前杜云萝听人说的,言语之中,唏嘘一片。

    “留在里头的妈妈是……”杜云萝开口询问。

    穆连潇道:“是以前伺候乔姨娘的,还有玉竹,她原也是乔姨娘屋里做事的。”

    杜云萝一怔,她本还想着挑个时机问一问玉竹来历,哪知阴差阳错的,这会儿就知道了。

    如此说来倒也合理,若玉竹没有贴身伺候过主子的经验,她是不可能一举成为韶熙园里的大丫鬟的。

    离开小院,又往祠堂去。

    杜云萝站在祠堂前,看着里头那层层牌位,心情复杂。

    与她前世所见的自然是不同的。

    她从前活了七十岁,眼看着这府中的人一个个成了祠堂里的名字,穆连潇的牌位亦在其中,她一眼就能寻到。

    而现在,她寻不到,她也根本不想寻到。

    今生,她不会让他早早被供在祠堂里,就像她不会让祠堂前立起一座贞节牌坊一样。

    “云萝,”穆连潇偏过头看她,“转了一下午了,你能记住多少地方?”

    杜云萝转着眸子笑了:“我要在这儿走上一辈子的,迟早会记住,你与我说说老侯爷,说说父亲吧。”

    那句“一辈子”滑过舌尖,落入穆连潇的心底,他的心霎时柔软一片。

    清辉的眼眸闪亮,他说起了往事。

    杜云萝听得很仔细。

    从前的她对这门婚事不满,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了解老侯爷,了解穆元策兄弟。

    等到她明白一颗心都给了穆连潇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听穆连潇亲口讲述他记忆里的祖父、父亲、叔父们。

    待到了她知道真相,想回过头去理一理陈年旧事时,杜云萝才发现,她似乎不能问谁了。

    那些见过老侯爷、见过穆元策兄弟的仆妇们都叫练氏与蒋玉暖在几十年间放出府去,陆陆续续去世了。

    而现在,她可以亲耳听穆连潇说。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到了柏节堂时,吴老太君刚刚歇午觉起身。

    芭蕉引了两人进去。

    吴老太君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笑道:“来得倒是巧。”

    穆连潇在椅子上坐下,道:“我带云萝在府里转了转,跟她说些祖父的事体。”

    “是吗?”吴老太君望向杜云萝,“怎么问起老侯爷来了?”

    杜云萝抿唇笑道:“我听说,世子小时候是跟着老侯爷习武认字的。”

    吴老太君一听就明白了,笑道:“你是想知道,是怎么样一个老头子教出了连潇?老侯爷啊,直爽、认真、果敢,为了疆土和百姓,他从不畏惧。”

    杜云萝嗓子一涩,垂下眼帘,不敢让吴老太君看出她的情绪来。

    那是吴老太君眼中的老侯爷,亦是她眼中的穆连潇。

    血脉相承,穆连潇不愧是在老侯爷跟前长大的。

    杜云萝亦听出了吴老太君言语里的自豪。

    她羡慕极了。

    她想,若五六十年后,她的孙儿、曾孙儿来问她穆连潇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她也可以这般回答。

    她的亲孙儿,亲曾孙儿。

    第282章 安生

    练氏忙碌了一日,好不容易歇下来,她歪在榻子上,让丫鬟替她揉压太阳穴。

    闭着眼睛,想起白日里认亲时的场面,练氏心里的火又一阵烧了起来。

    “慧儿在做什么?”她问道。

    身后的丫鬟珠姗答道:“乡君似是在歇午觉。”

    练氏倒吸了一口气,她在这儿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穆连慧竟跟个没事人一样歇午觉?

    她躺不住了,挥了挥手,让珠姗扶了她起来,披了斗篷就去寻穆连慧。

    练氏住的风毓院地方宽敞,东跨院给了穆连慧,起居都有个照应。

    穆连慧已经醒了,却没有起来,抱着锦被歪在罗汉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慢悠悠地翻看着。

    练氏撩了帘子进去,一见这状况,强压住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哪家姑娘跟你似的!还像个大家闺秀吗?”

    穆连慧打了个哈欠,道:“那些大家闺秀的姑娘家,可没有封号,我学她们做什么?”

    练氏瞪大了眼睛。

    歪理!这真是歪理!

    穆连慧却像不知道练氏生气一般,又补了一句:“您是没看到云华公主的起居。”

    “可人家是公主!”练氏低声喝道,话音落下,见穆连慧要开口,练氏怕她又说出什么叫人生气的话来,便赶紧止住了,“慧儿,你之前与那杜云萝打过交道,你觉得她如何?”

    穆连慧随手把书册一丢,道:“这事儿您问过我好几回了,我也答了好几回了。她能怎样?就是个叫家里养得娇滴滴的姑娘。”

    “可她跟传言里的不一样,”练氏道,“她应该是个更娇气、更爱折腾的,可她跟连潇却……”

    “却如胶似漆了?”穆连慧笑得讥讽,“阿潇模样好,性子好,又肯顺着她,两人看对眼了有什么奇怪的。”

    “但如此下去……”

    练氏说了一般,穆连慧打断了她:“如此下去能如何?她一心都扑在了阿潇身上,能看懂别的?您别杞人忧天了,老太君都没看明白,您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练氏抿唇,岂止是老太君,这府中上上下下,哪个瞧出来端倪了?

    穆连慧哼道:“和传言里的杜云萝比,她确实不一样了,也许她的脾气真的改变了很多,但无关大局不是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穆连慧的笃定给练氏吃了颗定心丸,她把杜云萝的事情先放到了一遍,拉着穆连慧的手,道:“慧儿,你往后是如何打算的?好歹跟娘交个底,你年纪不小了,过年的时候还有人问起来,我都不晓得要怎么说了。”

    “您要在京中找门当户对的,那您就慢慢找吧。”穆连慧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她把手抽了回来,“明日云萝回门,您都准备好了?不打算给她添些麻烦?”

    练氏手中一空,心里的火窜得老高,咬牙道:“给她添麻烦?在老太君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我还想过安生日子?

    你以为我是你啊,做事顾头不顾脚,望梅园的帐可还没算明白呢!

    你自己说说,自打那之后,皇太妃还单独召过你吗?所有的好处都落到杜云萝头上去了!”

    穆连慧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嗤笑道:“安生日子?从您和父亲选了这条路,可就跟安生日子没什么关系了。”

    练氏语塞,蹭地站起来,来回踱了两圈:“行了行了,你张嘴闭嘴跟我倔有什么用场?你要歪就歪着吧,有本事天天歪着别起来!”

    说完,练氏转身出去了。

    穆连慧望着晃动的帘子,垂眸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管书册,抱着锦被又闭上了眼睛。

    安生日子?那是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

    至于做事,她还真不觉得自己顾头不顾脚,虽然失了慈宁宫里的恩宠,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总归,千金难买她乐意。

    二月的天暗得依旧很早。

    柏节堂里亮了灯。

    吴老太君问了不少杜家的事情,杜云萝一一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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