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完结+番外》千山记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63

    谢尚书早就想到这一点,见谢莫如也是一样看法,心下更加凛然,不由道,“难不成有人阻拦使团归朝?”

    “这不知道,但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至于是什么样的大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不会超出这两样。”谢莫如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你确定?”谢松问。

    她又不是神仙,这都能确定?谢莫如道,“如今非但咱们自家人惦记使团归期,怕是宫里陛下更加惦记,倘陛下有垂询,祖父照此回答就好。反正,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称之为大事了。”

    谢尚书谢松高先生的脸色都十分凝重,他们先时商量,未尝没有想到这个,只是,成年人有一种特有的狡猾与慎重,天下承平数年,又关乎使团命运、家里孩子安危,故此,哪怕是怀有一丝侥幸,都不愿先开这个口。

    谢莫如揭破这层窗纸,便都有些坐不住。谢松先道,“倘西蛮真有兵事,使团可要如何是好?”按常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倘真有兵戎之祸,刀枪无眼,伤着一个半个的。谢松十分担心弟弟。

    关心则乱。

    谢莫如其实一样关心谢二叔,不过,她天性沉静,淡淡道,“非有危事,不能显宏才。”人这一辈子,谁还能事事平顺。使团倘有事,才是立功的机会。当然,这是对有本事的人说的。就像朱雁,当初去闽地做县令,人人都说这小子疯了吧?如今怎样?

    想当官,想往上爬,想高官厚禄,就不能怕事。

    非有危事,不能显宏才。

    谢莫如一句话,书房顷刻没了声音。诸人心中的那些担忧、焦燥,似乎就被这冷静又冷酷的一句话给浇了个透心凉。谢尚书到底好素质,瞬间回神,哑然失笑,“我倒不比莫如看得开。”

    “人老多情,祖父是关心则乱。”

    谢尚书摸摸胡须,瞧高先生须发皓白,笑,“在高先生面前,莫如你怎么能说祖父老呢。”这位尚书大人已恢复往昔淡然自若的气质,还有精神打趣一句。是啊,他是关心则乱了,既然放儿子出去,既然儿子身在官场,便不能怕事。

    谢莫如端起青瓷盏,淡然的喝了一口茶,再轻轻放下青瓷盏,淡然道,“都比我老。”

    谢尚书&谢松&高先生:竟叫个小丫头看轻了。

    谢尚书恢复往昔心境,他自认为儿子还不算无能,如果真要出事,也是天意如此,担忧又有何用。谢尚书身为一部尚书,也是常在御前露脸的人物。如谢莫如所言,谢家担心使团安危,是因为谢柏是使团副职之一。其实,整个使团是属于朝廷的,谢家担心谢柏,穆元帝一样担心久不归朝的使团整体。谢尚书翩然儒雅更胜往常,起码比近些日子总是如丧考妣的王相强的多。其实这也不能怪王相,使团一正使二副使,正使是内阁商量出的最是老成持重的大臣,谢柏为副使是因为出使这事儿起因是谢柏上的折子,谢柏略为年轻,故而穆元帝点他为副使,存了历练的意思。副使之二,王相的公子则不然,太常寺少卿王其王大人则是被他的宰相爹塞进使团镀金的。尤其王其还是王相幼子,故此王相打前俩月就开始出现内分泌失调、失眠多梦,盗汗脱发等症状。这俩月熬的,足足老了二十岁不止。穆元帝每每见了他都愁的慌。

    相比于心系幼子衰老严重的王相,谢尚书这鬓染银灰、儒雅翩然的刑部尚书是多么可爱多么养眼啊。穆元帝都觉着,起码谢尚书的状态才符合从二品大员的身份。

    于是,商量使团的事儿时,穆元帝就命小太监一并叫来了谢尚书。

    使团四个月都没回帝都,这肯定发生了意外。穆元帝又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召来内阁,再叫上谢尚书问询意见。

    大家议论纷纷是什么事耽搁了,从西宁关近期折报说到各种猜测,都知道肯定是有事。但要说出大事,想来还不大可能,毕竟西宁关太太平平的,西蛮人并未有叩关之举,当会礼待使团。还有活稀泥的说,“想来是使团路途不熟,难免多耽搁些时候。”

    这稀泥活的,叫王相好不郁闷,王相道,“使团又不是瞎子,难道路也不认得?便是耽搁,正常也耽搁不了两月之久,臣以为,当令西宁关大将军谴人再去西蛮王庭一问使团究竟。毕竟,使团安危,关乎朝廷脸面。”

    王相这话,有人觉着小题大作,道,“使团出使,时间向来难以准确估量,要是使团好好的在西蛮王庭,咱们突然派兵过去,倒叫西蛮人笑话我朝人胆怯,有失大国风范。”这人再补充一句,“王相莫担心,使团亦有我朝精明悍将相随保护,定能平安的。”知道王相家公子也是副使之一。唉,这金也不好镀啊。

    再有人直接道,“谢驸马也是副使,谢尚书倒没有半点儿担心的意思。”

    “天下父母心,哪里有两样的。”谢尚书道,“不瞒陛下与诸位大人,臣在家也思量过使团迟不能归的事。倘无事,是咱们白担了一场心,可倘有事,必为大事。”

    这人便问,“能有什么大事?”

    谢尚书道,“圣人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苏相的耳朵尖微微一动,“谢尚书不如具体说说?”

    “臣没有西蛮的消息,具体说也说不上来,不过臣想着,如果使臣是不得归,也就可能是这两样事了。”谢尚书敢说,并不似谢莫如完全靠逻辑推理,他还找出了佐证,“其实想证明西蛮王庭是不是出事也不难,查一查我朝与西蛮近期的榷场交易,可有无异处。若有异处,让西宁关有所准备,也是有备无患。”

    王相关心则乱,且他已年迈,此时趁机再次请旨,“陛下,谢尚书所言有理,依老臣所想,还是谴一支骑兵去西蛮王庭确定使团安危才好。”

    穆元帝眉宇间一派清冷淡漠,他不动声色的问,“诸卿以为呢?”

    “臣以为谢尚书所言有理。”至于王相的意见,真不是人人赞同,若西蛮王庭出事,你要谴多少骑兵过去?少了吧,没用。多了,在这种敏感时候,这是要开战么?

    穆元帝点名,“谢卿以为呢?”

    谢尚书不敢敷衍,“臣一样是做父母的,王相关切骨肉之心,臣感同身受。只是,臣以为,倘西蛮王庭当真出事,此时谴兵并不合适。两国邦交,不斩来使。只需让西宁大将军留心王庭动静即可,至于使臣,臣以为,必能平安归朝。”

    谢尚书这做亲爹的都这样说了,穆元帝眼中闪过一抹温色,指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睛看向苏相,道,“苏相以为呢?”

    苏相身为内阁之首,并不轻易开口,但凡开口,必有决断,“臣以为,谢尚书所言在理。”

    穆元帝微微颌首,温言安慰王相,“王卿放心,使团里都是朕的股肱子民,还有朕的妹婿。朕初亲政时,西蛮王叩边,朕又何曾惧过。当日不惧,如今更不惧。两国邦交,从来都是谴使来往,未听闻有谴兵一探使团平安与否的。若谴兵,当谴一人,还是当谴一万人?”穆元帝几句话就臊红了王相的脸,王相忙道,“老臣昏馈。”陛下既已有决定,再自暴自弃一些,儿子那里反正还有谢驸马陪着,死也有垫背的。现在都这样了,官职要紧。

    王相自陈昏馈,穆元帝将手一摆,并不计较,“朕如今把话放下,使团若伤一人,朕绝不罢休。”

    王相此时才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声道,“陛下圣明。”

    穆元帝召内制官前来拟旨。

    ☆、第69章 桂花宴之一

    知年前出来,谢尚书接着王相说几句知心话,毕竟都是儿子远使未归的老爹,还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同时,谢尚书还邀请王相一家子一并去西山寺烧香。

    王相婉拒,“家里供着菩萨呢,一天三柱香,没落下过。”

    谢尚书自不会勉强,“是啊,听阿柏他娘说,西山寺的菩萨也是极灵验的。”

    王相建议,“不如请尊菩萨回家,拜着方便不说,心也虔。”

    二人絮絮叨叨的说些话,直待宫门口方各自分别。

    谢尚书觉着谢莫如大约是有些运道的,故此,烧香时特意叫谢莫如好生拜了拜。不为谢柏,单谢莫如自己祷告一下也没坏处。

    谢家阖家去西山寺烧香,还替宜安公主求了个平安符,宜安公主身份贵重,并没去庙里,不然倒像真有什么事儿似的。宜安公主是有事没事的就进宫陪在胡太后身边儿,以期能得到些灵通消息什么的。其实不只谢家担心儿子,宜安公主担心丈夫,就是宫里谢贵妃,在谢太太进宫请安时也问过谢柏归期的事儿。

    谢柏这般多的人惦念着,再譬如王副使,他爹王相挂念他挂念的都要形销骨立了,唯李樵,永安侯是一个字的使团都没提过。倒是李宣跟苏不语打听过一回,苏不语打趣,“以前觉着你跟侯爷挺像的,如今瞧着,你们又不大像。”

    李宣忙道,“我爹差我过来打听一二的。”

    苏不语笑笑,“我知道。”并不令李宣面儿上难堪。

    苏不语并不如何担心,还没心没肺道,“使团里既有陛下的妹夫,又有相爷的公子,还有朝中三品大员,余下能塞进使团的,多少都有些关系,担心个毛啊。”一面嗅着茶香,一面大摇其头,“杞人忧天,杞人忧天!”

    听着这种风凉话,倘不是有事跟苏不语打听,李宣真不乐意煮茶给苏不语吃。

    李宣素来周全,打听出使团的事后,回府写了张短笺打发家里管事媳妇给谢莫如送了去。谢太太见永安侯府管事媳妇过来给谢莫如送书信,心说这李世子可真是特立独行,你一未婚年轻世子,哪好这么大咧咧的打发管事媳妇来给我家未成年的薛女送书信。谢太太心下好奇,也不好直接要来看看写的啥,只得命人叫了谢莫如来松柏院说话。

    永安侯府本就是前朝公侯,后来因前朝末帝这不开眼的觊觎永安侯府的传家宝,第一代永安侯受不了这鸟气,索性揣着传家宝叛变了前朝。要说这时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当时各路诸侯纷纷起兵,第一代永安侯赶巧就投靠了太祖皇帝。待太祖皇帝坐了天下,永安侯由前朝王公摇身一变成为今朝新贵。有这样的家族底蕴,甭看如今的皇室老穆家才富贵了两代,人永安侯府富贵两个王朝都不止了。所以,你看人家这家仆行止气派,硬将老谢家这一府大小奴婢衬得跟暴发的村姑似的。

    这管事媳妇并不穿得如何富贵,头上一根金钗都无,不过一二银簪并几朵绒花,青衣细布裙,但那种恰到好处的恭谨,你就能明白,这不是寻常府第的下人。

    管事媳妇对着谢莫如福身一礼,恭谨又和气,“世子吩咐奴婢过来送信给大姑娘。”说着上前一步,身子微躬,双手奉上书信。

    紫藤上前接了捧给谢莫如,谢莫如接了信,笑,“嫂子坐吧。”见信并未封口,便拿出来看了,李宣一手清俊楷书,可见是用心练过的,上面写的是使团晚归的事,主要说的是他自苏不语那里得到消息,朝廷已经在安排这事了,让谢莫如不要担心记挂。

    谢莫如转给谢太太看过,谢太太对这管事媳妇道,“多谢你家世子记挂阿柏,还特意打发你来说一声,我们一家也能放心了。”

    管事媳妇声音温和,“世子说,尚书大人怕也早已知晓。只是,他素来心细,想得多了,宁可多此一举,故此给大姑娘写了书信。”

    谢太太笑,“哪里,哪家的消息能比苏相府上的更准确。我家虽耳闻一些,并不比世子知道的细致。”这也是实话。

    谢莫如让素蓝备了笔墨,回了一封短信给李宣,托这管事媳妇带了回去。谢太太给了赏钱,便打发这管事媳妇下去喝茶。

    谢莫忧双手合什,“阿弥佗佛,总算能放心了。”

    其实谢家已自谢尚书那里得到第一手信息,不过,苏相是内阁之首,这消息是李宣打发人送来的,又格外不同,谢太太心里再多一层保险,点头,“是啊。”

    谢莫忧素来与宜安公主亲近,笑道,“祖母,打发个人跟公主说一声吧,公主定也悬着心呢。”

    谢太太欣慰,“这话是。”

    中元节后,谢莫忧收到胡家的帖子,请她去参加承恩公府的桂花宴。

    帝都各式各样的花宴茶宴喜宴丧宴数不胜数,最具盛名的当属文康长公主府的梅花宴,与承恩公府的桂花宴。

    谢莫忧时常跟着宜安公主出入,看来也不是没有成果。不过,承恩公府明笔直书,上面请的是谢二姑娘,根本没谢大姑娘的事儿。

    都是管事媳妇,前几天谢家刚接待了永安侯府的管事媳妇,今日又接待承恩公府的管事媳妇。这管事媳妇衣绸饰金,倒也不算不妥,毕竟如谢家有脸的管事媳妇也会插根金钗戴个金戒子什么的,但这位胡家的管事媳妇那鼻子眼的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就叫人看得心里不是特别舒服了。非但谢莫如是这种感观,谢太太也一样。谢太太何等身份,正二品夫人诰命,丈夫为一部尚书,次子当今驸马,女儿是贵妃,还有个皇子外薛。谢太太当然不敢跟承恩公府的寿安夫人比,但你不过承恩公府的一条狗,你在我面前摆这谱儿,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好在谢太太只是心下皱眉,她的身份,自不会与这等奴婢计较。何况这管事媳妇是来送帖子的,笑道,“我家五姑娘说,一定要请贵府二姑娘赏光,介时不少闺秀过去,大家一道聚一聚。”

    谢太太看一回帖子,“有劳你跑这一趟。”

    那管事媳妇道,“五姑娘亲自吩咐的,奴婢敢不尽力。”

    谢莫忧心说,怎么只提我,难道只请我一个?不过,大姐姐的确跟承恩公府不大合得来。

    谢太太将帖子递给谢莫如,谢莫如见这帖子外皮是用银丝压出月宫桂树的花纹,且有桂香隐隐,心下明白谢太太的意思,看来谢太太也看这管事媳妇不大痛快。打一眼请帖,谢莫如瞧这管事媳妇扬眉腆脸的坐绣凳上,故作惊讶,“奴婢?您不是承恩公世子夫人么?您这样的身份,怎么敢称奴婢?”

    那管事媳妇讶然,继而笑了,“大姑娘说的哪里糊涂话,奴婢是受五姑娘差谴而来,给贵府二姑娘送请帖的。”

    谢莫如将帖子敲下脑门,淡淡一笑,“看我,果然是糊涂了,只记得上次见府上世子夫人,似乎也戴了这样的一支碧玉钗,似乎也有这么一条缭绫八幅锦绣裙,就弄混了。”

    “大姑娘好眼力好记性,这钗跟裙子的确是夫人赏奴婢的。”管事媳妇一摸鬓间翠钗,眉间闪过一抹得色,可见的确是极得脸面的管事媳妇。

    “怪道,嫂子这通身气派,的确是容易叫人弄混了。”谢莫如吩咐,“素蓝,拿一等封赏这位嫂子。”对这管事媳妇道,“你下去吃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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