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如风》念你如风分节阅读2

    一头深棕色的短发,碎刘海,浅蓝色的挺括的衬衫,袖口收紧,露出肌肉凸起的小臂。再往下是浅色做旧牛仔裤,一双灰□□状运动鞋,鞋面上的图案似乎是几团乱糟糟的细线。

    他往那里一站就一下子挡住了涌进来的光线,但又像是带来了新的更为耀眼的光似的,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显现了与往常不同的面貌,并且是流动的虚渺的。

    就像是来自远方的风景如画的明信片或者爱琴海上低低飞翔的白鸟,欧洲中世纪教堂八角形的穹顶或者是呼吸很轻的水生动物。凡是让人联想到美好与别致的意象,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他唤我的名字,“苏若锦”,然后我就连忙把书和手机放进包里,向他走近了。

    他的面容也越发清晰,眉宇间是一股子浮躁之气,年轻人特有的对世俗的不耐。至于那仿佛用一双巧手捏出来的鼻子,以及薄而红润的唇,就有略嫌柔媚的感觉了。而他黑宝石一般倒影万物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静止的目光下是波流暗涌。

    这么各具特色的五官拼凑出来的一张脸,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再加上脸是光滑白净的,让人怎么着都挑不出毛病,只得痴痴地看过去,心头一阵欢喜。

    我再次准确无误地知道,我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可按理说,作为同班同学,这么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存在感不该那么弱啊。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啊”,他故作委屈地说着,嘴角却依旧挂着那种贱贱的笑容,那张脸原本清纯天真的气质都在此时被毁于一旦。

    “对啊,我有脸盲症好吗,再说,也不是非得所有人都记得你这张脸吧”,我白了他一眼,把军绿色的布袋包斜挎在了右肩上,

    不过,预想中沉甸甸的重量并没有压上来,叶召南抢先夺过了我的包,把它轻松地拎在手里,呈弧线前后甩动着。

    “还是我帮你拿着吧,等下还要麻烦你骑车载我回去呢”

    他大步地往前走,我只好紧随在他的身后,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发现他可真是个思维跳跃的生物,一会儿说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喜欢的篮球队今天险胜了一局,一会儿又说他追过的美剧《绿箭侠》和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

    而我只是简单地回应着,趁着下楼梯的工夫,我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

    “喂,你怎么知道我有车的啊,你什么时候加我qq的,又怎么知道我在哪个班的诶?觉得你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呢,完全不知底细,这让我跟你相处很别扭的”

    “你们女生问题好多啊。好吧,那我告诉你”,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在第七个阶梯处停了下来,不知从哪飘来的一片落叶依偎在他的脚边。

    “我啊,从初二那会儿就开始关注你了,那个时候我的寝室在二楼,我几乎每天都跟两个室友在中午午休的时间,看着你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从墙根处经过,头发别在耳后,抱着一两本书。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看你低头匆匆走路的样子,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习惯,哪天不见你了就会心慌。

    不过,偷窥你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哈哈。后来为了能转到你在的那个班,我就发奋学习了啊,只是没想到终于在初二转过去了,却还是被你无视。可能因为我以前还是个小胖子吧,140多斤,五官也没长开,在人群里很快就被埋没那种。

    你都不知道,为了能有勇气跟你打声招呼,我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花了多大力气减肥,每天都要在健身房锻炼几个钟头,结果还练出了一身肌肉。嘿嘿,要不要我现在秀给你看”

    他说着就要解开袖子的纽扣,给我看肱二头肌的样子。我却还沉浸在他刚才一长串的自述里,久久回不过神。

    所以说,眼前这个有着媲美太阳花的笑容的少年,已经喜欢了我很久,今天的见面是他早已预谋好的?

    我忍不住有点心疼他,眼眶微微发热,却还是控制住了想给他一个拥抱的心情,尽可能对着他自然地笑着。

    我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啊,唔……你现在的样子很帅哦,我肯定忘不了的”。

    “你就是想忘,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以后会成天没事就出现在你的视线里,直到你厌烦为止”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捉摸不定了,有盈盈的亮光在其中闪动。

    ☆、第一天

    我们一起去了实验楼前面的车棚,因为放假人都走光了,棚内就只剩下两三辆简易款的电动车,等着主人认领。

    我的那辆是湖蓝色的,车身玲珑小巧,车头安有白色的编织篮,八成新,很好辨认。我掏出包里的钥匙,听到金属碰撞的清脆的声响,然后开锁,用纸巾拭去后车座上积的一层薄灰。

    “上车吧,扶着点哦,把你摔残了我可不负责”

    于是叶召南就乐呵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可惜他的腿太长了,这种专为女生设计的小车子被他这么一压,显得很不协调。

    这个时候的校园像是落幕的舞台,灯光统统消失不见,四处布置的道具也都失了色。在渲染着大片淡紫色的天幕下,一阵风卷起满地的枯叶,打着旋儿。这秋意还真是越来越浓了,我望着一百多米远的空无一人的操场,拉高了毛衣的领子,又缩了缩肩膀。

    “问你诶,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在教室,万一我提前走了呢”,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他,天色有些暗了,低下头看了眼橙色的荧光屏,显示电量是满格。

    “跟你说了我是有预谋的,我那会儿特意去你班偷看了眼你,如果你不见我,我就在车棚这边蹲点儿守着”

    “真有你的”,我用清冷的声音说着,却为他的执着而心头一暖。

    “坐好哦,我们要出发咯……”

    这时突然腰部被从后面伸出的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手也软了,差点儿失去平衡栽倒在地。等回过神来,才知道那是叶召南的双手,

    我不禁转过头去,恶狠狠地对他说,“谁让你搂我腰的啊,我们还没这么熟好吗?”

    “不是你让我扶着点儿嘛。再说了,你的腰看起来好细哦,忍不住就搂了上去”

    他睁着一双如幼童般澄澈的大眼睛,嘟起了嘴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种长得人畜无害的男生,任谁见了都会没脾气吧。我只好作罢,就由着他去了,同时竟还生出一种对待缺爱的弟弟的怜惜的心情。

    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主干道的沥青路面上,一路没有什么颠簸,我们经过了灯红酒绿的新城区,经过了布满蜘蛛网的烂尾建筑,经过了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和举行开业典礼的豪华酒店,经过了砰地一声炸开的烟花,火星子呈流线状消失在半空。

    在呼呼刮过的风里,毛衣绒绒的领子裹紧了我的脖颈,下巴处被摩擦得略微发痒。而更引起我神经敏感的是,叶召南一开始还只是轻轻地从身后抱住我,像生怕惊扰了一只无意撞见的兔子似的,而后来他就越发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竟是头枕在我的脊背上就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

    他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了我,好像我随时都会化成一缕烟弃他而去。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切实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是烫人的,如同一团燃得正旺的火焰,我的种种不适,迟疑,为难,似乎也都在其中被燃成焦黑的灰烬了,只余一抹酸甜的水果硬糖般的余味在口中化开,在心头荡漾。

    那究竟是种代表什么的滋味呢,爱情吗,不,还不够浓,友情吗,不,还不够淡。我找不到确切的词汇。我想,那大概就是青春期原生态的一种似是而非的感情吧,少男与少女间的互相吸引,静处的暧昧与气流的波动,无关俗世,无关爱憎。

    那只不过是生命之初,人人都会拥有的一段纯粹的轻易被撩动的感情,你听风声过耳,看花叶纷飞,就以为时光就这么滞留下来了,往后再没有哪个人,能像你身边的那个他,此去经年,还能如掌心的纹路般清晰可见,铭记心底。

    最后,在一处无人的尾巷,我单脚支地,停下了车。转头看他安静的睡颜,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像涂了层胭脂。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齐刷刷的阴影。

    我轻轻碰了下他的脸,像碰到冰凉的水滴。

    “喂,醒醒,我们到了”,还是叫醒了他,看他揉了揉眼睛,坐在那里发懵。

    “这里是哪啊,咦,这不是我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你是不是晚上熬夜打游戏了诶,怎么能困到在车上睡着?”,我好笑地看着他。

    “哎呀,多难得的跟你独处的时间,我竟然睡过去了”

    他露出沮丧的神情,又起身拍了拍发皱的衣服,一阵寒流袭来,立刻抱紧了身子。

    “快点进屋吧,在外面会冻坏的”

    颇为耐心地劝着他,我想这个时候我脸上的笑容一定温柔极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也一脸满足地笑了,“不,我要目送你回去,不然不放心的”。

    于是我再次骑上了车,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他热烈的注视。

    这个一如既往的无味的星期六,似乎又有那么一些不寻常。

    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像是一块儿软糯香甜的南瓜饼,即使只是幻想着它的味道,也会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陷入了无尽的欢乐之中。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得不一遍遍提醒着,不可以动情,绝对,不可以。手上稍微用力,我加快了车子的速度,孤独的背影一点点融入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的天真可爱,少女的清冷别扭

    他们是那么不同的人

    却都在最好的年纪,相遇相识

    ☆、第二天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叶召南约我去我们的母校转转。

    想来升入了高中两年的时间,竟是再也没有去那里看过。

    记得前往校门口的那段路是一个陡坡,有时我会骑着米黄色的单车从高处俯冲下去,车铃叮铃铃作响,前面边啃鸡肉卷边赶路的学生就会自动让出来一条缝隙,或者好奇地回头瞅我一眼。

    三年了,无数个早上,我都要骑过这段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天空是那种被稀释过的蓝,隐隐透着亮光,路两旁是追逐打闹的稚气未脱的孩子,像盛放的向日葵,在一条有文具店饰品店和蛋糕房的街道上,留下了欢脱的身影。

    而毕业之后再从那里经过,同样是骑着单车娴熟地避开扎堆的人群,在适当的时候安着车铃,而那些回过头来的一张张脸,却是异常的陌生,与他们之间像隔了一道透明的玻璃墙,我再也无法以同龄人的身份融入进去。

    我看着紧握车把的双手上贴着亮片的黑色指甲,看着垂于胸前的亚麻色的头发,看着映在旁边轿车车窗上一身驼色风衣的女子,无比具体地感觉到了时光的飞逝。

    所以,初中对我来说就只代表着回忆的一部分了吧,那些经历过的人和事也像是存储于大脑的一场场假象,从未发生过一般。校园的教学楼,寝室楼,操场,花园,食堂,水房都原封不动地立在那里,作为找回过去的一种证据或者参照物。

    即使是另一批新的生命被安置其上,占领了各个角落,他们说着相似的话做着相似的事,时间依旧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某种交易,历史被永久地延续了下去,而那个过去的我却从此消失殆尽。

    在不久的将来,甚至连作为唯一的存在证据的这所学校也会被摧毁,重建,改头换面,与此相关的人也长出遮掩不了的皱纹,一点点衰老,直至死亡。到那个时候,记忆就如同一座基底朽坏的大厦,免不了节节崩裂的命运。

    正午时分,当我和叶召南并肩坐在操场矮小的单杠上,被带有饱和的香味的阳光侵袭时,我就闭目冥想着,想到了很多很多。

    再睁开眼感到一阵眩晕,热浪以不可见的形态缠绕在我们身上,一层又一层裹紧,直到汗水被挤压出来,鬓角一片潮湿。我问叶召南,“还想继续坐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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