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灯》雪中燃灯分节阅读17

    果然,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宫季扬边走边发出了让他头皮发麻的提议:“我还有很多话,想留着夜里跟你好好谈心,然后抵足而眠——”

    “我还是去跟齐深睡一个房间吧。”柳易光用想的都觉得这会是他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个夜晚,忙不迭地回绝他道,“我睡相不好,抵足而眠这事不适合我,不然你找齐深陪你?”

    “我跟他有什么好同眠的,小时候还没一起睡够?”宫季扬嫌弃道,又生怕他逃跑似的把他搂得更紧了,“我还等着你跟我说些江南风俗趣事呢,长明,你可不准拒绝我。”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柳易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拒绝他,只好敷衍地点点头,回头朝齐深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去掏银子订房间,他带着宫季扬在一楼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唤来小二点了茶和几个小菜。

    热腾腾的茶水倒进白瓷杯里,小二端上花生米和几样时兴糕点,正要下去时被柳易叫住了:“小二哥,最近江陵有什么大事么?好像很热闹。”

    “诶,客官不知道?”小二站住了脚步,带着几分讶异打量他和宫季扬,“那二位挑这个时候来可真不巧,最近城中郭员外家千金要抛绣球招亲,赶来凑热闹的人多得不行,客栈都住得满满当当的。我见二位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还以为也是来看那郭小姐的,原来不是?”

    “招亲能招来这么多年轻人,那位郭小姐想必很有名气。”柳易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过江陵有郭员外这号人物,“我也算半个江陵人,每年都要回来一两回,却不知道江陵还有这等美人?”

    “这郭员外是今年才搬到江陵来住的,听说以前是京城里当官的大人物。”小二见他也不像对江陵一无所知,便好心解释道,“他的府邸就在城西,新建的大宅子气派得很,现在可谓是江陵城首富,想要当他家上门女婿的人可多得数不胜数。”

    怪不得,柳易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道:“谢了,忙你的去吧。”

    小二道了谢下去了,齐深也付了房钱过来坐下,端起柳易推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问他们方才在问什么。

    “问了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江陵怎么热闹成这样。”柳易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谁知是有位富家小姐最近要抛绣球招亲,我们来得真不巧。”

    江陵是他家乡,可他一年到头呆在这儿的时间并不长,平时也只留意关于霍家班的消息,所以对这位所谓的前京官郭员外并无印象。可既然这么多人对娶他的女儿趋之若鹜,想必在京中当的不是一般的官。

    这样的人为何要用抛绣球这般随意的方式来决定女儿的夫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头有不少弯弯绕绕,他得离这麻烦事远一点才是。

    第16章 番外:藏娇

    洛阳城近来新开了一家客栈。

    原本像这样不大不小的客栈在洛阳实在算不上打眼,可这客栈偏有它的独特之处,每日门庭若市,三天两头客满无房,让附近的其他客栈掌柜眼红得不行,却又不得不服。

    这客栈名为听风,做的是江湖人的生意,江湖人闹事他们平日里见得多了,最近城中也不太平,谁也不敢去招揽他们的生意。

    于是听风客栈便不声不响地开了起来,然后迅速做大,成了洛阳城中最热闹的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和气好相处的年轻人,瞧着不到而立之年,为人处世却十分老道,生得又俊俏,出门买个菜都格外讨市集里卖菜妇人的喜欢。有不少妒忌他生意好的人上门去挑事儿,最后也被四两拨千斤地推了回来,什么也没做成。

    这客栈还有上好的厨子,出来的家常菜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总有人旁敲侧问想打听掌勺师傅姓甚名谁,那柳老板却只故作神秘地一笑而过,从不透露半点口风。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去自讨没趣问这个了。

    “你道他们为什么好奇客栈里的厨子?”柳易靠在窗边无奈地摇头,屈起手指笃笃敲了两下窗框,“不过是好奇我在这儿藏了什么秘密罢了。”

    “金屋藏娇?”厨房里正揭锅盖的男人笑着调侃道。

    “金屋与其用来藏你这尊大佛,还不如物尽其用被我卖掉换钱。”柳易从窗口接过他递出来的汤盅,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再说了,您浑身上下有哪一块儿是称得上‘娇’的?告诉我,我把消息卖到北疆军营里去,保管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倒是舍得。”男人摘了围裙,抖抖宽大的袖子直起身来,“小心镇北大将军找你麻烦。”

    他话中隐约带着些笑意,不似生气的模样,柳易也半点不怕这“麻烦”,悉悉索索把汤盅里的汤喝得见底,然后塞回给他:“大将军,你每天在我店里蹭吃蹭喝蹭住的,就帮我干点活儿吧。”

    宫季扬皱起眉头,声音冷了下来:“怎么又不吃肉?”

    “净是人参味儿,我才吃不下去,你留着自己吃吧。”柳易摆摆手,哪管他黑脸还是白脸,把汤盅塞出去便一身轻松地溜走了,只留他的大将军在原地生闷气。

    “又使小聪明不吃汤渣了?”厨房里掌勺的吴伯一脸看不过眼的模样,“你就不能抓住他逼着吃下去?又不是不知道他最爱耍滑头。”

    宫季扬没说什么,将那汤盅搁在窗台上,转身循着柳易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柳老板正在客栈一楼跟几个客人闲扯,见他竟然难得地跟了出来,一惊之后转身还想逃,却在拔腿想跑时发现他没带汤盅,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一半,拍着胸口站在了原地。

    “咋啦?”坐在他面前桌边的是个粗犷大汉,一根胳膊有他们大腿粗,见柳易一副耗子见了猫想要脚底抹油的样子,瓮声瓮气地问,“仇人?”

    柳易被他这一嗓子吼得耳朵嗡嗡响,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拉着宫季扬凑到一边去。

    “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你说的么,有许多人好奇你金屋里藏了什么娇。”宫大将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揶揄,“那我总要露个脸,省得哪天被外头的彩旗占了这个名头去,你说是不是,柳老板?”

    “哪有什么彩旗,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柳易倒也不怀疑这醋缸子话里的真假,反而伸手也去捏他的脸,笑道,“你这么大一杆旗,都要把我家屋顶戳穿了,我还上哪去找彩旗?”

    他话里讨好之色也明显得很,宫季扬被取悦了,才慢吞吞松了手,又替他理了理衣襟,道:“晚上回来别忘了喝汤,我给你热在锅里。”

    柳易乖乖点头,心里盘算着该把人参鸡汤倒在什么地方好,才不会被狗鼻子的镇北大将军闻出来。

    那盅新炖的鸡汤最后还是连汤带肉全都进了柳易的肚子,原因是宫季扬坐在桌边盯着他,直到他把鸡腿吃得只剩骨头才收起了自己可怕的眼神,收走只剩参渣的汤盅。

    “下次能不能少放一点啊,汤都苦了!”柳易在他身后喊。

    宫季扬置若罔闻,端着汤盅走了。柳易盘腿坐在软榻上,觉得自己像只被养肥待宰的猪。

    每天吃这么多,连他这种吃遍大江南北的人都吃不消,宫季扬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心理,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做菜,连吴伯都自愧不如。他吃得实在腻歪,想说让他别做了,又怕开了口会伤他的心,每天吃得生不如死,自觉平坦的腹部已经长出了肥肉。

    就说不该开客栈的,喂不饱客人,倒把自己喂胖了。柳老板单手托腮,愁眉苦脸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宫季扬回来就见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发呆,忍不住站在门口笑出了声。

    柳易白他一眼:“笑什么,还不是你今天鸡明天鸭的,天天吃顿顿吃,人参鹿茸不要钱似的放。我要找神医告状了,谁家养病这么吃的?”

    “还就是你家神医小师弟让我这么顿顿喂的。”宫季扬气定神闲,半点不受他影响,走到榻前伸手去探他的肚子,“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

    柳易便刻意沉下气让他摸,宫季扬的手却并不安分,摸了一把就转而开始挠他痒痒,把他逗得笑泄了气,才拍了拍他刚装下一盅汤的肚皮,轻飘飘道:“没有嘛,看来我还得继续喂。”

    “你再喂我就要变成对面饭馆掌柜那样的胖子了。”柳易没好气地打了个滚避到里面,退而求其次地降低了自己的标准,“就一个要求,能不能少放点补药?我真没那么虚弱。”

    “不行。”宫季扬板着脸拒绝了他,“我可不想被你师父再赶出去。”

    提到他师父,柳易彻底蔫了,摆摆手让他滚蛋。

    他还不敢做逆徒,会被师父胖揍一顿的。

    宫季扬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偃旗息鼓了,怔了怔又笑起来,朝他勾勾手指:“长明,过来。”

    贴着墙的柳易面无表情道:“不。”

    山不来就他,宫季扬便自己去就山。他屈膝跪在榻上,倾身向前凑到柳易面前,捏住他下巴去亲他。

    他突然来这一出,柳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含住了嘴唇,只好无奈地闭上眼任他攻城略池,觉得这别致的**方式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偏偏他还很不争气地吃这一套,真是没救了。

    “你道我为何要亲你?”宫季扬用食指托着他的下巴,和他鼻尖相抵,柔声道,“还不是你太难哄了,柳老板自己说说是不是?”

    “去你的。”柳易被他逗笑,抬手去推他,“起开,我要下去。”

    宫季扬哪有这么好打发,搂着他在榻上滚了半圈,把人压在身下继续亲,两人打闹一番才黏糊糊地起身,柳老板气急败坏地洗澡去了。

    “这下说我没金屋藏娇都没人信了。”他擦着脖子上的水,觉得嘴角都隐隐作痛,“宫季扬,宫大将军,劳驾告诉我,你是不是属狗的?”

    “我属鼠的。”宫季扬从身后抱住他,厚颜道,“专揩你的油。”

    “谢谢,免了。”柳易回头甩他一脸水,然后气定神闲地拉好自己的领子,转身出门。

    宫季扬在门里问:“这么晚上哪儿去?”

    “找彩旗去!”

    柳易的声音远远飘回来,他哈哈大笑。

    第17章 巧合(上)

    柳易自顾自地把算盘拨得哗哗作响,自以为算得足够精妙,可惜他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上门找他。

    因为宫季扬没见过人抛绣球招亲,在翌日清晨对他表示很想去看热闹。

    他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想要说服这位爷,可最后什么也没做成,忿忿地端起桌上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把他自认最有力的诱饵抛了出来。

    “我要回一趟霍家班,你要看热闹就带着齐深去吧。”

    然而宫季扬并不买他的账,虽然对霍家班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兴趣,却也没有放弃他想看绣球招亲的念头:“可我们可以看完再去霍家班,不是吗?”

    齐深对郭员外家的千金和她的绣球也没什么意思,但宫季扬想凑这个热闹,他自然是没二话说的。柳易对他也没抱期望,他对宫季扬惟命是从,让他在这种不涉及原则的事情上忤逆宫季扬,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怕麻烦罢了,谁又会听他的呢?

    于是他只好自己溜达着出了客栈,抄了条小路,慢吞吞地散步到了霍家班。

    他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地想,宫季扬惹了麻烦他也不去认领,让他们主仆二人自生自灭去吧。

    客栈离霍家班不远,可他走得慢,一路上到处晃悠,半个时辰后才拐过最后一个街角,踏进陈旧的戏园子门口。

    戏园子每月初一和十五开,每次唱三天。今天不是开园的日子,偌大的园子里冷冷清清的,深秋的寒意随风刮进袍子里,驱散了柳易仅剩的最后一点睡意。他拢了拢衣襟,推开半掩着的门,看到背对着他站在树下扫落叶的年轻人的背影,认出是谁来,笑着唤道:“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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