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归,还是要回到那个不欢迎他的人间。
那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在年后的三月初,飘飘洒洒,还未落地便已经融化。
这场雪带走了埋在泥土下邻村近半村民的性命,也带走了佝偻着身子的老村长。
据说,那个老头被拷走前,看看救援队的队长抱着的孩子,又看看那一片破败的村庄,颤颤地跪下向大山磕头,说:“树神,树神会发怒的。”又被那些警察强硬地把他拉起来送走了。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四月,新的村长填补了空位。
那天藤蔓爬出了深山,爬到了村长的屋子里,告诉那个人。
从今往后,一切误入此地的外来者将作为祭品,献给树神。
6
恍然间一梦初醒,再睁眼时,安静的环境显得熟悉又陌生。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度过了好些年,于是迷蒙之中竟想不太起来现下身处何处。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身体的意识渐渐回归,于是青年意识到自己正被藤蔓束缚缠绕着,不能动弹。那些粗壮的藤似乎不如记忆中一般藤节突起,粗糙膈人,反倒光滑得很。身后还有一条触手正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如同人类安抚的动作,又轻又缓,顺着脊背,一下又一下。
穆景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放开我。”
拍打的动作一滞,又轻轻退开,穆景感到一条细藤爬上了他的肩膀,用小叶子扫过耳边的碎发,结结巴巴地做着垂死挣扎:“穆穆……”
“放开我。”穆景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更为坚定。
细藤……细藤无奈,只得蜷起叶子,蔫头耷脑地缩了回去。
伴随着它的动作,那些原本缠绕在穆景身体上的触手们也一点点松了力道,粗蟒似的爬下去,无论是速度还是动作,都显示出了极其的不情愿。
但穆景什么都看不见,即使他看见了,也不会为之所动。几乎是手腕上的禁锢松开的同一时间,他便抬手抓住了眼罩,猛地扯了下来。可还不等睁眼看清,藤蔓便极其迅速地遮住了他的双眼。
穆景恼怒地抓住胡乱糊在脸上的藤蔓,愤愤地骂:“你干嘛?!”却引来更多的触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穆穆……”这一次,藤蔓断断续续的声音里透着些委屈,“穆穆……我变……丑了……”
“你……会不会……嫌……嫌弃……我……”
穆景冷冷道:“一堆树藤而已,过去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言下之意,现在自然不会丑到哪里去。
细藤犹豫了,这一犹豫使得无论制止穆景的触手,还是蒙着那双眼睛的藤蔓都稍稍松懈了些。青年看准机会,一把拉开藤蔓,细而长的眼睛先是眯了眯适应了四周的光亮,随后才一点点看清立在面前的细藤。
细细长长的,古怪立着的嫩绿色藤蔓。
穆景记得它以前不仅粗如自己的手臂,还长得仿佛看不见根源,原本的颜色很深,才会趁得它开出的白色小花又小又浅。而四周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们也半点找不见过去藤蔓的样子,它们看起来更像光滑的管子,而不是植物的茎。
如果不是藤蔓的声音……和细藤那害羞时抖动叶子的熟悉动作,恐怕穆景完全不会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他张张嘴,一时间想说什么,却又半点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在他打量藤蔓的时候,细藤也在打量着他。
尽管在青年熟睡和**的时候,藤蔓已经从里到外地认真看过了青年的身体,但这一刻,细藤却觉得从自己身体里的每一片叶子,到细细流淌的每一滴草汁,它几乎是在全身心地怀念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孩子。
那双眼尾上扬的漂亮眼睛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在看着它时流露出的疑惑神色,似乎与若干年前红裙子的小团子戒备的双眼重合了起来。
像只遇到敌人紧张起来的小豹子。
它小心地探过去,慢慢抚上青年的脸颊,点在了紧紧抿住的薄唇上。
“穆穆……”它的叶子依附在唇瓣间,微微地磨蹭着,“穆穆……”
叶子一点点变红,红到藤身。细藤依然在青年的脸颊边,做出不知是撒娇还是求欢的动作。
青年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藤蔓的动作。
“你还……记得我吗……”
它忽然好像哭了一般,低低呜咽着。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总觉得,一觉醒来……你就会出现了……”
“可我不会睡觉……”
“只能睁着眼,等啊……等啊……”
“穆穆……”
“你还,记得……我吗……”
它呜呜地说:“我好想你啊……”
细藤上一点点渗出晶莹的水珠,挂在细细的树藤上一点点往下坠,坠着坠着,“啪嗒”一声落下去打在穆景的手上,于是更多的水珠接二连三地渗出来,又接二连三地滴下去。
穆景忽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藤蔓哭。
于是又恍神着想,原来藤本植物哭是这个样子的啊。
藤蔓软软地垂下来,挂在他的肩膀上,小小的叶子抱住他的耳垂,藤尖轻轻缠住脖子,哭得整条藤一抖一抖的。
穆景想了想,轻轻抬起手,拍在了蛇一样的藤身。
他轻声骂:“老色鬼,臭流氓……娶不到媳妇儿的穷光蛋。”
那条藤僵了一僵,随后……哭得更厉害了。
细藤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它慢慢平静下来,枝条却缩水了一圈,变得干瘪瘪的。莫约是藤里的水都变成眼泪哭了出来。
虽然它根本就没有眼睛。
穆景裹着兽皮,眼见它抽抽搭搭地躺在那里,却半点也没有安慰的心思。
只觉得,有点诡异,也有点丢人。
何况,这还是个臭流氓强奸犯。
以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非人似乎有些困难,但这会儿不着片缕的穆景还是有些恼怒。年少时候的记忆本就模糊不清。现在又被不由分说地强行抓来,不由分说地扒光了,不由分说地用那么下流的方式对待,纵使刚从记忆中醒来时受着影响带了几分温情,这时候渐渐清醒了,心里更多的感受却是羞耻和恼怒。
他漫不经心地拍掉磨蹭着自己大腿的触手,冷着脸一言不发。
啜泣之后打着小嗝一抽一抽的细藤似乎也慢慢意识到,面前的人正在发火。
它变得无措起来,只好小心翼翼地去勾青年紧紧抓着兽皮的手指。但那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却只是稍稍躲开了。
细藤惆怅地喊:“穆穆……”
“你不是……回来……找我的……吗……”
穆景看着地面,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记得?只不过模模糊糊有个影子而已。”他把兽皮拉得紧了一点,轻声道,“刚才那些,是你的记忆吧,很多事情都是我不可能知道的。”
“我直到醒过来为止,对那些事情都没什么太多印象。”
细藤茫然地小声说:“……穆穆真的……不记得我……”
“不记得了。”穆景偏过头,心里带着点赌气的情绪。
……不,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他轻轻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选择走出门时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
其实总是有那么一点点记忆的——关于深冬里,寒冷的大山深处,被粗糙的藤蔓紧紧缠住的感觉。他记得残缺的画面里,漫山的雪落的厚实,苍穹是一片漆黑,他却只能打着哆嗦坐在火堆边……
真安静啊,那时候。
荒山野岭,半点人的痕迹都没有,只有鸟在空旷的山间鸣啼。
但是,却莫名地不会寂寞……
记忆并非一点点消失,而是好像有人用刷子,“唰”地一下,就消抹掉了所有的一切,只留点琐碎的片段,在他少有的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里,悄悄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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