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艳声音不高不低,杏树下坐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沈老头也坐在其中,对这个儿子,他厌恶至极,见着沈聪他即别开了脸,对自己这个孙女,沈老头更没有感情了,因而听了邱艳的话,他嘴里轻嗤了声。
沈家在杏山村的名声是坏了,他觉得都是沈聪的错,前些日子得知沈聪可能被抓进县衙坐牢,他高兴了许久,觉得压在心底的阴霾散了,谁知,沈聪又回来了,凶神恶煞,不改本性。
沈聪顺着声音望去,目光如冰渣的刺向沈老头,盯得沈老头汗毛直竖,以为沈聪会发作他,身子僵硬动弹不得,好在沈聪多看了几眼,抱着大丫走了。
牛车停在村外,沈聪将背篓放上去,坐好后,才收拾大丫,牛车上风大,沈聪将大丫包裹得严严实实,吃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丫不哭不闹,四处张望,沈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和她说话,山,水,石头,草,耐着性子解释给大丫听,声音低沉,和着呼呼风声,飘散出很远综漫 中二治愈计划。
牛车行驶得慢,到兴水村的时候接近午时了,村里传来唤孩子回家的声音,几处农家小院升起了炊烟,大丫在沈聪怀里睡着了,邱艳拿毯子裹好她身子,这下,连她的眼睛也盖住了。
还没走到裴家院子,只听里边传来宋氏的怒骂,“这才什么时辰就开始做饭了?整天偷奸耍滑就知道吃吃吃,柴房没柴了不知道砍柴吗,这么早就吃饭,下午又喊肚子饿,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吃吃吃,要吃怎么不回娘家。”
宋氏声音尖锐,沈聪怀里的大丫动了动,嘤嘤哭了起来,沈聪微微沉了脸,邱艳示意他别冲动吓着孩子了,“婶子什么性子我们不是没见识过,你多忍忍,别吓得大丫晚上睡不着。”
孩子敏感,白天不能吓,否则的话晚上睡觉会哭。
沈聪轻轻拍了拍大丫后背,将她立起来,进了裴家院子。
今日刘花儿做饭,午时没到就点燃火烧水了,宋氏认为刘花儿怕冷在灶房生火取暖,张嘴就骂开了。
“婶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好,好似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能听到婶子的声音。”沈聪径直走向西屋,喊了声沈芸诺,很快,房门打开,沈芸诺从屋里出来,惊喜不已,“哥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屋里烧着炕,沈聪担心大丫冷着,让邱艳抱着大丫去屋里,自己站在屋檐下和宋氏说话,宋氏坐在堂屋门口,见着沈聪,立即收了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的视线落在沈聪后背的背篓里,沈聪就沈芸诺一个妹子,出手大方得很,宋氏不欲得罪沈聪,舔着笑脸道,“什么风把聪子吹来了,快来堂屋坐,屋里烧着炕暖和。”
宋氏对沈芸诺极为不满,若非裴征威胁她,宋氏早就和沈芸诺闹开了,哪会一直受沈芸诺的窝囊气,但没办法,裴征说如果她对沈芸诺不好,他就不在镇上做工,为了裴征拿回来的银子,她只能忍着,如今看沈聪站在自家院子里,宋氏觉得忍沈芸诺是对的,得罪了沈聪,她吃不了兜着,何苦呢。
于是,宋氏笑得咧开了嘴,招呼沈聪去屋里坐。
刘花儿听到宋氏的声音从灶房走了出来,看宋氏在沈聪跟前跟变了个人似的,心思一转,大声喊道,“是小洛舅舅来了啊,快屋里坐,幸亏我还没做饭,否则你们中午没得吃呢,娘,小洛舅舅难得来,可要去买点肉回来?”
想起肉,刘花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家里秋收后就没吃过肉了,宋氏说今年收成不好,钱省着点花,刘花儿不以为然,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一家人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仍没有钱,省什么省。
刘花儿见宋氏佯装没听到自己的话,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宋氏给沈聪面子,在刘花儿跟前可不会服软,当即抓起立在墙边的扫帚朝刘花儿打去,“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要吃给我滚回娘家去。”
刘花儿眼疾手快的躲开宋氏的扫帚,撇嘴道,“小洛舅舅本就是难得来一次,家里待客的菜都没有,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宋氏一听这个,浑身打了鸡血似的扑向刘花儿,“笑话,谁笑话,谁敢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是不是想让你娘家兄弟来打秋风,想吃肉是吧,啊,我让你吃个够”宋氏捡起地上的扫帚,追着刘花儿打。
屋里,大丫彻底醒了,见不是自己家,眼珠子到处转,邱艳坐在炕上,给她脱了鞋,让她挨着小洛躺着。
“你婆婆常常这样?”
沈芸诺见小洛睡着,院子里骂声震天,他皱了皱眉头继续睡着,替他掖了掖被子,朝大丫伸手要抱她,“娘精气神好,二嫂做事粗心懒散,二人常常斗嘴,小洛也听习惯了我的男友是丧尸。”
大丫不想睡,借着沈芸诺伸来的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沈芸诺高兴道,“大丫会走路了呢。”
邱艳失笑,“是啊,不会走路的时候天天希望她能自己走,能走了,又担心她摔着磕着,操不完的心。”
沈聪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放下背篓,问沈芸诺遇着麻烦没,沈芸诺摇头,“我整日在家哪会遇着麻烦,倒是哥哥你没出事吧。”
她说的缴税的事情。
“我能有什么事儿,小洛呢,快给我抱抱。”
沈芸诺屋子小,三人说了会话,床上的小洛悠悠转醒,沈芸诺先脱了裤子给他把尿,完了才把小洛递给沈聪,冬天冷,她担心小洛冻着,没给他穿开裆裤。
小洛不认生,在沈聪怀里安分得很,大丫见沈聪抱别人,不干了,扁扁嘴欲哭,沈芸诺好笑,“姑姑抱着大丫不好吗?”
“你哥什么都依着她,她脾气大着呢。”邱艳在边上打趣大丫。
一刻钟的功夫,外边的骂声才消了,窗户被人拉开,露出宋氏的脑袋,“阿诺,让你哥和嫂子留下吃饭,我让你大嫂买肉去了。”
说着,宋氏的眼神瞄向角落里的背篓,搓手放在嘴边哈了两口气,让沈聪去堂屋坐。
沈聪知道宋氏打什么主意,他背篓里装了些粮食,专门给沈芸诺送来的,宋氏抠门,沈芸诺不争不抢,能不能吃饱都不好说,拿钱沈芸诺舍不得花,索性换成粮食。
“还是婶子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我食量大,记得做煮点饭,难得来一回,婶子不会让我吃不饱吧。”沈聪嘴角勾着笑,看得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都怪她没事找事,来这边多嘴做什么,现在好了,中午又要损失许多粮食了。
宋氏讪讪笑了笑,关上窗户一溜烟走了。
沈聪轻笑,“你婆婆没为难你吧。”
“没,哥哥不用担心我,赌场正是忙的时候,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说起赌场,邱艳忍不住看了沈聪两眼,今年没听说刀疤他们到处要银子,村子里甚是安静,她觉得有猫腻,可当着沈芸诺的面不好多问,而且问了沈聪也不会说。
沈芸诺在裴家过得不错,至少比邱艳想的要好,
傍晚回到家,邱艳回屋里烧炕,沈聪烧水洗漱,都躺下了,邱艳才问沈聪,“你老实说,赌场是不是遇着麻烦了,刀疤他们不来找你委实怪异。”
“瞎想什么呢,没有的事儿,赌场被骆驼闹了几回,生意不好,我和刀疤他们说了,今年不做生意了,年后再说。”沈聪侧身抱着邱艳,抬头瞅了眼最里侧的大丫,后者见他抬起头,双手撑着褥子爬了起来,沈聪忙躺下,顺势将大丫按回去,“大丫睡觉,明日起了爹爹带你去镇上。”
邱艳转身,替大丫盖好被子,蹙眉道,“骆驼成了知县老爷女婿,你有什么打算?”
卫洪下场凄惨,邱艳不想沈聪成为卫洪,墙倒众人推,等着看沈聪笑话的人数不胜数,邱艳害怕虚拟之洪荒界。
“舒舒心心过年,大丫周岁生辰快到了,明日我们去镇上买点东西,大丫第一个生辰,请刀疤他们来热闹热闹。”骆驼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不得,眼下,他只想陪着邱艳和大丫,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邱艳不想见他神色轻松,不把骆驼的事情放在心上,有些自讨无趣,催促沈聪熄灯睡觉。
大丫没睡,两人不敢做其他,沈聪搂着邱艳,轻吻了下她额头,“睡吧,万事有我呢。”
赌场的情形不容乐观,伤了许多弟兄,骆驼的目的他明白,是想先折磨他身边的人,让他惶惶不安,整日提心吊胆,收拾了他身边人再收拾他,赌场继续开下去,挣不了钱不说,会赔进去更多弟兄,事情缘由他和木老爷解释清楚了,木老爷让他照着自己的办。
他和骆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翌日,沈聪和邱艳还在屋里吃饭,刀疤匆匆跑来说赌场出了事儿,沈聪搁下筷子,和邱艳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原来是骆驼带着人找弟兄们的麻烦,又打伤了人。
“聪子,长此以往不是法子,他摆明了仗势欺人,弟兄们跟他拼了。”赌场关门不做生意,刀疤心里本就窝着火,昨日,骆驼带着人在赌场门口耀武扬威,打伤了人,扬言要沈聪死,刀疤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韩城拦着不让,骆驼死了,县老爷怪罪下来,遭殃的人数不胜数。
杀骆驼容易,应付县老爷难。
“木夫人那边可有消息?”沈聪走得快,刀疤亦步亦趋的跟着,“没,木夫人和木老爷处境也不太好,眼下如何是好?”
沈聪眼神漆黑,神色不明,仗着知县老爷撑腰,整个清水镇都不敢得罪骆驼,没想到办法的时候,不能和骆驼硬碰硬。
“你回赌场,我先去木府。”骆驼的事情不解决,大家都没有安生的日子过。
沈聪从木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雨雪霏霏,他朝着赌场的方向走,走出巷子,却看前边站着七八个青色衣衫的男子,为首之人正是骆驼,沈聪步伐微滞,随即毫不犹豫走了过去。
骆驼一身上等衣料的长袍,手里撑着伞,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聪,“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
沈聪停下,眼神晦暗不明道,“还行吧,怎么,要在这动手?”
“动手?”骆驼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你沈聪在赌场摸爬滚打多年,当然不怕死了,而且你死了我仍然不解气怎么办?我要你活着,好好看着你身边的人被我摧残,赌场弟兄多,要花我不少功夫,这次是断了他们的手,下回是不是该是他们的腿了?”
骆驼挑着眉,语气轻描淡写,听得周围的男子身子哆嗦不已。
“有什么冲着我来不就好了,伤害无辜之人作甚?”沈聪沉着眉,格外冷静,他以为骆驼的目标是他,会放过赌场里的兄弟,没想到,是他想错了。
“无辜,这些年,和你沈聪沾边的有多少□□离子散的,他们不无辜?”骆驼面色陡然狰狞,“我要你身边的人全部因你而缺胳膊断腿,你等着吧,以为关了赌场我就拿你们没法子了?走着瞧重生之后妈上位记。”
丢下这句,他收起伞扔给沈聪,像打发叫花子似的道,“撑着伞,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下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玩了。”
伞上落了雪,星星点点的白,沈聪弯腰捡起伞,唰的下将其撑开,抖落一地的雪花,骆驼渐渐走远,沈聪撑着伞,继续往前走,背影笔直,傲然挺拔。
弟兄们的手能接起来,不过得修养段日子,刀疤见沈聪撑着伞回来,问沈聪伞从哪儿来的,沈聪随手将伞递给刀疤,淡淡道,“手下败将送的。”
刀疤没有多追问,沈聪让刀疤他们回村里过年,住镇上的,买好粮食和年货,最近别出门,一切等木夫人有消息了再说。
弟兄们知道这次的事情棘手,没一个退缩的,下午就买了许多粮食,往屋门加了两道锁,从里锁了门。
安顿好他们,沈聪和刀疤他们才回了村里。
天气愈发冷了,没过几日,整个村子皆笼罩在白茫茫的雪色下,沈聪赶了两回集,大丫生辰要的肉,骨头,鸡鸭,沈聪买了不少,除去生辰那天吃的,剩下的过年吃。
当然,沈聪没忘记给邱老爹和沈芸诺的年礼,邱老爹是两条肉和一只鸡,给沈芸诺的是两只鸡和几尺布,裴家人口多,送了肉能进沈芸诺嘴里的少,送两只鸡,以宋氏的性子肯定舍不得杀,养起来更好,鸡不死,宋氏就得记着鸡是他给的,不敢为难沈芸诺。
邱老爹说什么不肯要年礼,让沈聪自己留着,因着之前那件事,邱老爹对村子里的人存着膈应,不怎么和村子里的人往来,租赁出去的田收了回来,明年准备自己种,他慢慢种,能种多少算多少。
村里人找他说了好几回想种他的田,都被他拒绝了,趋炎附势落井下石,沈聪的事情让他想明白了,有些人,对他们再好都没用,左右他没有儿子,田地都是邱艳和沈聪的,他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家里粮食多,有闲钱,没必要收沈聪的年礼,让沈聪给沈芸诺,裴家的情形他明白,人多是非多,沈芸诺性子软弱,容易吃亏,多给沈芸诺份年礼,裴家看在年礼的份上也会对沈芸诺和颜悦色些。
最后,还是邱艳出面劝说邱老爹才让邱老爹把东西收下了,走的时候,沈聪又掏出一串铜板给邱老爹,闹得邱老爹不知如何是好。
他抱着大丫,不好推拒,只得收下,外边路过的人瞧见了,心里羡慕,沈聪出手大方,对邱老爹比对自己亲爹还好,他们眼红不来。
这些日子,想巴结邱老爹的人多,奈何寻不到机会,邱老爹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像以前好说话,独来独往,不再和人聊天了,让好些人束手无策。
不等他们找到机会,一件事情在村里如响雷般在村里炸开了锅,明年春天整个清水镇要服徭役了,家家户户都要出人。
于百姓来说,除了害怕灾荒之年,就是徭役一说了,每回服徭役都会死人,日子本就不好过,谁愿意看着辛辛苦苦的儿子出去送命,这一记消息,让村里人惊慌失措,忐忑不安,邱柱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过年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从青禾村回来,邱艳整日在家做衣衫,她寻思着给沈聪做两身衣服,还有大丫的,孩子长得快,明年好些衣衫不能穿了,因而,服徭役的事情她并没听到风声竹马难骑。
而杏山村的人忌惮沈聪,不会有人找她聊家常,还是大丫生辰头天,她和沈聪去村里磨豆腐,遇着钱婶子,钱婶子与她说的,家家户户都要出人,拿钱都没用,钱婶子愁苦不已,邱艳心生担忧,家里就沈聪一个男子,沈聪走了,她带着大丫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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