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光抬腕,收笔,墨成。
纸上八个大字风骨横生,南桪认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认得,不懂。南桪看向顾沉光。
那人眼中光芒细碎耀眼,看着她,细挑了眉眼,声音低沉好听:“学过软笔字吗?”
南桪点点头:“学过一点点。”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有时候闲情起,便会拉过她圈在胸前教导半天。
顾沉光有些意外的轻扬眉,将刚写好的纸拿开,随手抽出一张空白宣纸平铺在书桌上,把刚刚的笔轻轻蘸了墨,拭了拭笔尖,递给南桪:“写几个我看看?”
南桪坐好,接过笔,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触,中指抵上笔杆,身姿端正,姿势十足。想了想,提笔写下之前在母亲书房偷偷看到的一句诗:
“只缘五斗米,辜负一鱼竿。”
顾沉光看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假思索写出这么个老成的句子,实在很是违和他蹲下身,看着还一板一眼拿着笔的小姑娘,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写这么句诗?”
“啊”南桪愣了愣:“之前看到,就记下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南桪实诚的摇头。光记着字句了,可是完全不知道说的什么。
顾沉光抬手摸摸她的头,仰着脖子笑的温柔,告诉她:“南南,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永远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南桪不是很明白小顾叔叔此刻说的是什么意思,懵着目光问他:“嗯那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顾沉光蹲在她面前,眉目清晰,语气淡淡却坚定的告诉她:“你不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南南,你只要成为自己就好。”
南桪不懂,可她看着眼前人好看清澈的眉眼,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记到了心底。
顾沉光倒没希望一个十岁的孩子真能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什么,站起来,低头看着桌子上她的字,伸手指在“缘”字的一个绞丝旁上,轻声说:“你看,这个地方,折要稍稍再斜一点,才好看”
那天,南桪离开时,摇了摇顾沉光的小指。顾沉光低头:“怎么了?”
南桪指指他下午时练字的那张纸,小声问他:“这个能送给我吗?”
顾沉光愣了愣:“好啊你想要这个?”
南桪点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仅送了,还是亲自卷好了送的,外加一支毛笔和一沓宣纸。
**
第二天南桪来的时候,顾沉光直接就等在门口,见她来,笑着问她:“小顾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啊?”南桪没反应过来。
顾沉光摸摸她的小脑袋:“你来北京这么久,出去看过吗?”
南桪眼神一黯,轻轻摇头。
没有,谁也不会想起,是不是该带她出去走走。
顾沉光笑了,一张脸半隐在光里,看不真切,可是说出的话却字字清晰:“南南,走,我带你出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被撩到?
☆、第四章
顾沉光领着南桪坐地铁,第一站,去的□□。
来北京三个月了,这还是南桪第一次见到□□,难免激动。小时候在家里的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上一晃而过见过这个地方,没有颜色,黑白交杂。后来,在家里的一幅老旧扑克牌上留心见到了颜色,正红宫墙。
所以自她来北京那天起,便一直偷偷存了小小的期待,谁能带她来真正见一眼。
可没有人愿意为她尽地主之谊,父亲也不记得。
2002年的□□,还没有人山人海的景象。广场上虽然还是不少人,却半分不减那份庄严的气势,南桪自出了家门便一直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瞬间跳的更猛烈了,两只手紧握着,手心全是汗。
顾沉光领着她走近,拍拍她:“过去站着,我给你拍照片。”
南桪连忙跑过去站好,看着顾沉光,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站在原地。
顾沉光拿起相机摆在眼前,右眼微闭,一手迅速调好了焦距,看着镜头里满脸懵懂的小姑娘,轻轻笑起来,扬声喊:“南南。”
南桪迅速反应:“嗯?”
顾沉光镜头下的嘴角微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语调温柔:“笑一笑。”
南桪紧紧盯着镜头,闻言嘴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来,看着不远处漆黑的空洞,眼睛里依然是不知所措。
顾沉光轻轻一按快门,定格。
威武庄严的□□前,身着嫩黄色毛线衣的小姑娘,扎着两个长长的马尾,一脸认真的看着镜头,轻轻笑着,紧握的双手却轻泄了紧张。小小少女风华正好,身后一众乱入的游客权做背景。
这是南桪来北京之后的,第一张照片。
**
大半天的时间,顾沉光几乎领着南桪把北京该去的景点逛了个遍,结果回家时一起被堵在了半路。
南桪趴在公交车的玻璃上安安静静看了半响,这才转过来小声跟顾沉光说:“好慢哦”
两个人坐在后车厢,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整个车厢空的厉害,只有寥寥几人。
顾沉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轻眯了眼睛回忆着说:“几个月前,还没有这种情况的。”他想了想,笑着给小姑娘叙述着,尽可能说得具体:“我记得,是去年刚入冬的时候下了场大雪,然后一夜之间,整个北京的交通都好像瘫痪了一样,堵的吓人,再一直也没变我那天放学被堵在路上几个小时,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到家。”
那一天,在很多北京人的记忆里都格外清晰,像是一条凛然而存的分界线,一举成就了北京往后多年全国最堵的盛名。
顾沉光看着小姑娘惊奇的大眼睛,有些好笑,拍拍她的小脑袋煞有其事的嘱咐道:“所以你以后要是一个人跑出来玩,一定得注意时间,不然小心被堵在半路上大晚上才能回家。”
南桪默了默,忍不住问他:“就像现在这样吗?”
顾沉光:“”小没良心的!
**
那天顾沉光把南桪送回家的时候,南桪站在别墅的门口,看着眼前笑意温柔的人,抿了抿唇,走近一步,用小孩子唯一知道的表达喜爱的方式,小心的伸手抱了抱他:“谢谢小顾叔叔。”
然后瞬间离开,拎着顾沉光给买的一叠邮票和一串佛珠,笑的明媚,一双大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灵气四溢,冲顾沉光摆摆手:“小顾叔叔明天见!”
顾沉光看着眼前小姑娘的鲜妍眉目,心下一片柔软:“好,明天见快进去,当心着凉。”
南桪笑眯眯的点点头,转身往家里走。偷偷回头,便看那人站在一片深蓝星空下,头顶苍穹,看着自己,眉眼温柔,春意横生。
然后,转身,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再接下来的一个月,顾沉光成功的培育了新的爱好——带小姑娘各处吃东西。
两个人从玉渊潭的大董烤鸭一路吃到牛街的满恒记,南桪坐在老北京涮锅的滚滚白眼后面,吃的眼泪直涌,然后看对面一脸淡定的人闷头偷笑。
顾沉光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汗,边擦边忍俊不禁道:“你以前不是在南方吗?怎么还这么不能吃辣?”
南桪灌了一大口水,嘴巴里的辣味还是麻的舌头疼,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嘴唇肯定全肿了支支吾吾的说:“我不喜欢吃。”
她妈妈是个很清淡的人,从言谈举止到饮食习惯,都是淡淡的,很少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
顾沉光看她捞了一筷子还准备吃,一惊,连忙伸手阻止:“不能吃就别吃了,我带你吃别的。”
南桪摇摇头,执着的往嘴里又塞了一筷子,口齿不清道:“唔很好吃。”名声在外的老店,自有自己的不可抗拒。
顾沉光:“”
哭笑不得,只好招了服务生来又给辣的眼泪都要出来的小姑娘上了一大杯果汁。
到后来,顾沉光突发奇想要带着南桪出去吃早餐。
于是,一大早,空气还清新带着草香,南桪坐在木质的小板凳上,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碗豆汁愁眉苦脸。
她刚刚喝了一小口,然后又酸又臭。可是小顾叔叔特意带她来喝这个,她不喜欢不好吧?
深呼一口气,南桪闭着气,看着自己面前的乳白色液体,准备心一横再喝一口。闭上眼睛,还没等她真英勇就义,手上的碗就被人拿走了。
南桪猛地睁开眼,看着远去的豆汁,不自觉松了口气。
顾沉光看的好笑,摇摇手上的东西:“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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