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邺城》尘起邺城分节阅读25

    作者有话要说：

    ☆、宴上交锋

    待到众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宇文护才姗姗来迟，他进来便是向宇文邕请罪，说是因为有事耽搁了，请陛下责罚。宇文邕倒是不在意，还请他上座，两人客套了半天，最后宇文护坐到了左上高于宾客席的特殊位置，宴会才宣布开始。

    尘落瞥了一眼那个特殊的位置，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心想着他还真能忍，任何帝王恐怕都不希望有这么个位置存在吧？

    宇文护坐下后，眼神便一直在打量着宇文邕边上的尘落。他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高家的人，确实姿色出众，难怪祢罗突会舍不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想要留在身边…他勾起了嘴角，倒是可以试一试…

    宇文邕和尘落此时并不知道宇文护正在想着什么，但是他们都感觉到了宇文护灼灼的目光，宇文邕心下不爽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尘落却很不自在，本就无心参加这样的宴席，现在更加别扭。她别过头去，让自己忘记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静静地听起了宇文邕和台下之人的交谈。他们说得多是关于此次伐齐要慰劳三军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话中，尘落大概明白了在坐一些人的身份。

    首先便是宇文家，贺兰家和尉迟家三家的人，这三家人基本都是亲戚，她从二哥那也了解过一些，宇文家除了宇文泰的几子，也就是宇文邕的几个兄弟外，宇文护这个堂兄算是家族长辈，所以当年宇文泰离世时才会将重任托付给他。另外受宇文泰托付的还有他的几个外甥，尉迟迥，尉迟纲和贺兰祥，这三人都是宇文泰姐姐们的儿子，应该算是宇文邕的表亲。不过贺兰祥前两年已经离世，如今在座的贺兰家都是他的儿子。

    其余在场的人还有独孤氏，豆卢氏（即前燕的慕容氏），拓跋氏（即魏朝元氏），普六茹氏（即隋朝的杨氏，现在的随国公一脉），大野氏（即唐朝的李氏，现在的唐国公一脉）等…说到独孤氏，恐怕和宇文护关系不会太好，毕竟独孤信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尘落多打量了几眼独孤家和豆卢家的人，想看看有没有承袭下什么“美容仪”或“美姿貌”的成分。豆卢家自是不用说，十六国时期的慕容世家各个美男，更有书载慕容冲（十六国时期西燕第二位皇帝，勇猛无比，前燕被灭时被前秦所俘）十二岁时，有龙阳一样的姿貌，因此得苻坚（十六国前秦世祖宣昭皇帝，曾统一北方）宠信。

    至于独孤信，当年魏朝和现在周国名将的大名更是人尽皆知的。他的出名同样也不仅仅是因为擅骑射，更因其俊美的样貌。可惜他没有死在战场而死于了周国的内斗，上天对这位俊美的名将真的有些残忍…当时二哥给她和延宗讲这个人的时候说到他美容仪，尘落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问二哥：“比四哥还要美吗？”当时二哥揉着额角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引来了延宗的笑…现在想想四哥也当了将军，和这位独孤大将军还真不仅仅是容貌相似了…

    “落儿，要演一场戏吗？”宇文邕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然我真想挖了某些人的眼睛…”

    “什么？”尘落刚收回神思，还没反应过来，宇文邕便饮了一口酒，吻上了她…

    尘落呆愣住，脸一下就红了…她还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吻过…正想推开他，他却已经巧妙地撬开她的贝齿，将酒喂了进去…辛辣入喉，尘落觉得很是难受，脸也更加通红…宇文邕放开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见她怒瞪着自己，却不以为意。余光瞥到宇文护的位置，见他已经移开了视线，心情好了很多，看着尘落的目光也笑得更加灿烂。

    “皇兄这次不知从哪里抱得美人归？真让弟弟我羡慕…”本来还只是宣布占有的一出吻戏，众人并未太过关注，却被这一句话引来了席间的笑声和诸多的目光。尘落不禁皱了皱眉，看向说话之人。

    “六哥，你莫不是觉得府中姬妾不够美艳，想要增加几个美娇娘。”另一个少年道。

    “豆卢突，你休要胡说。”刚刚说话之人回道。

    尘落疑惑间，宇文邕轻轻附在她耳边说，这两人是他的六弟宇文直和七弟宇文招，直字豆罗突，招字豆卢突。

    尘落冲他一笑，也轻轻说了句：“你的弟弟怎么都看着这么不可爱。”

    宇文邕轻捏了她的鼻子一下。这微小的动作皆入了底下人的眼。

    宇文护笑着道：“陛下得到如此佳人，确实令人羡慕，不知可否与臣等分享？”

    闻言尘落感觉宇文邕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隐忍着怒气，面上却依旧在笑着说堂兄不要开玩笑…如果堂兄想要美女，朕自然会帮堂兄物色更好的……

    尘落环顾了下下首诸人，此时宇文邕的几个弟弟都有些面色不佳，但刚才说话的宇文直却在笑。其余大臣的脸色皆不辨喜怒，似乎没有听到刚刚宇文护所言。想到宇文护刚才的眼神，她就有些恶心，而且刚刚那话又有几个臣子敢对帝王说！她紧了紧袖中的发簪，暗暗下了决心。她看向宇文护，笑得妖媚：“这位莫不是周国的晋国公大人？”

    在场诸人没有想到尘落会开口说话，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正是，想必您就是齐国的淮安公主了，此次能被我陛下所擒收为姬妾，当是公主的荣幸才是。”宇文护笑着看向眼前的人，他也没料到这个女孩会说话，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下首诸人这才明白了尘落的身份，纷纷对她投来目光，除了探究之外，也有鄙夷和同情…

    尘落笑笑，毫不在意他语言中的讽刺，只是扫过场中正在打量她的人们。突然，她猛地从宇文邕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端起酒盏起身向下行去，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她腰板笔直，仪态端庄，下首众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更是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宇文邕诧异地看向她…本想拽住却被她闪开，只得坐下，静观她要做什么。

    “晋国公真会说话，我怎么也是在战场上被擒的，就算传出去也会被人说成巾帼不让须眉，能丢人到哪去？和您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尘落笑着踱到宇文护面前，举起酒盏，“想当年您可是丢下自己的母亲在我们齐国，逃到周国身兼要职的，这点我一直很是佩服！好在我二叔人好，待您母亲不薄，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二叔还特意给您捎了封母信。怎么写的来着？我那时太小，有些记不太清了，不知晋国公可有印象？”

    全场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尘落对着宇文护璀璨一笑，又将酒盏举了举，似是敬酒。果不其然她看到宇文护的脸越来越黑沉，本来伸手端起的酒盏被他啪地放回了桌案。

    宇文邕捏了一把冷汗。在座的其余人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没想到一个齐国被俘的公主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投来的目光不禁多了些钦佩，但是她这么做想必晋国公定然不会放过她…

    “堂兄，我看淮安公主是喝醉了才如此胡言乱语，朕给兄长您陪个不是……”宇文邕对宇文护笑笑，又命令道，“来人，送她回房休息！”

    “陛下，我看此女狡诈，不可留在您身边！”宇文护不出众人所料的突然起身对上一拜，打断了宇文邕的命令。

    “呵晋国公还真是健忘之人，论起狡诈，我恐怕也无法和您相比吧。今年夏天的时候，您和我九叔通信多次，信上写过什么您自己一定清楚，我九叔可怜你一片孝心，好心的将您母亲送还回来，当时您可是给我们齐国承诺要交好的，可怎么刚过季就带兵来犯我齐国了？不过呢，这上天还是有眼睛的，对于狡诈不守信用的人总有惩罚，断不会让这种人胜利，你说是不是？”

    宇文邕皱了皱眉，她这样说下去的话恐怕不仅宇文护要杀她，就是其他臣子也会…

    宇文宪也握紧了拳头，早知道这个丫头伶牙俐齿，不过现在她身陷周国，怎么还这么不知道轻重…

    “妖女！”尉迟迥拍案而起，“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尘落转头看向下首的说话之人，装作不知状：“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乃周国大将尉迟迥！”

    “哦？原来是尉迟将军，小女有礼了。”尘落轻轻一拜，“前些日子我四哥兰陵王以五百骑兵解了金庸城之围，想必对手就是您的手下吧，当时我还在想是谁的部下如此有将才，这么会领兵，没想到今日就见了真颜…当真是荣幸！”

    尉迟迥被她一噎，怒气上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反驳：“你…你…”

    尘落笑看着他：“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向我四哥好好介绍一下大将军您，相信他也对您很是好奇！”

    尉迟纲见到此景，知道哥哥说不过她，忙拉他坐了下来。

    “够了！”宇文邕将酒杯摔在了桌上，有些生气地看着她。

    尘落又转身笑看着上首，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陛下？我说错了吗？”

    宇文邕看着她刺眼的笑，正要开口再命令人带她回房，宇文护却已经下了命令：“来人！将这妖女给我……”

    不等他说完，尘落突然扔出了酒盏砸了过去，宇文护慌忙闪开，却见她下一秒挥出了一枚发簪，直向着自己的胸口而来。他下意识的抬臂去挡，发簪直直地扎了进去。侍卫们忙冲上来将尘落擒住，压在地上。

    宇文护愤怒中拔出了侍卫的刀要砍，觉得不妥，又再次对着上首请求陛下赐死妖女。

    “哈哈哈…”尘落看到宇文护的举动，又听到他的话后笑出了声。

    场中众人都看向这个美丽却近乎有些疯狂的女人，此时她被侍卫按在地上，发髻有些凌乱，身上披着的狐裘已经掉落，单薄的衣衫中隐隐可以看出她美妙的身形，虽然有些狼狈，却让人无法忽视掉她。

    “你笑什么？”宇文护拿刀指着她，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孩。

    “我乃齐国神武皇帝高欢的孙女，文襄皇帝高澄之女，文宣皇帝高洋养女，柔然王室之后…怎会贪生怕死！让我做你们周人的妾室和玩物，真是妄想！”尘落说的不快，却字字铿锵，竟让在场的诸人有片刻的失神，被她身上散发的魄力所震……

    尘落停顿了片刻，看向宇文护，又露出妖媚的笑容：“我也是现在的齐国皇帝最在乎的侄女…我的师傅是齐国的太师段韶，我的四哥是齐国的战神兰陵王，我若死在周国，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发兵来攻打你们周国！邙山之战后我真好奇现在的周国如何能抵挡住我齐国的大军？！如何让突厥人帮助你们！倒应该感谢晋国公您让我的九叔重新振作起来，奋发图强才是！”

    宇文护听完眼中闪过迟疑，但是又不想在士气上输给一个小姑娘，正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之人突然挣开了侍卫的束缚，踉跄地站起来，拔下了头上另一根束发的发簪，她的青丝散了下来，说不出的妩媚。

    在座众人大惊，以为她又要刺杀晋国公。宇文宪欲起身阻拦她，却发现下一秒她已经将发簪刺入自己的腹部…

    看着渐渐倒下去的女子，在座诸人都震惊不已，没想到她会自杀…

    宇文宪几步上前让她跌倒在自己怀中…

    “太医！！！太医！！！”宇文护喊道，“赶紧救她！”

    她说的没错，他来前正是调查了下淮安公主的事情，齐主高湛对她的好齐国宗室基本上都知道…如果她死在周国，确实会有些麻烦。现在突厥摇摆不定，据说齐国也派了使节前往突厥求亲，若是联姻有什么变故…周国又刚打了败仗，士气正弱，齐兵来袭，他也说不好胜负将会如何…她该死，可是不能现在死！还是先软禁起来的好，必要时拿去和齐国交换…

    宇文邕本想冲过来，却发现弟弟已经上前，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他撺紧了拳头，对宇文护道：“大冢宰，淮安公主破坏了朕为您准备的盛宴，虽是佳人，朕心有不舍，但冒犯了您，其罪当诛，既然大冢宰刚刚让朕处死她，她现在也一心求死，不如…”

    “陛下不可…”宇文护上前道，“此女虽然疯言疯语，但是最后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不能现在死…”

    “皇兄，救救她吧，臣弟求您…”宇文宪突然跪地求情。

    众人都看向晋国公和齐国公，宇文护的党羽也都跟着附和起来。达奚武，杨忠等人思虑了下也上前求情：“请陛下三思。”

    “既然众卿都这么说，那便赶紧让太医去紫极殿吧。哦，对了，也叫太医赶紧给大冢宰看看伤势…”说着宇文邕起身走下了位子，他上前抱起了地上抽搐着的人，“大冢宰，今日之宴…”

    “臣无妨，陛下赶紧送她回去看看吧…”宇文护道。

    宇文邕抱着尘落疾步走出，迅速回了紫极殿偏殿。太医姚僧垣和医女们也匆匆赶来，他们小心地拔出了发簪。发簪入肉很深，尘落咬着牙，只闷哼了一声…

    姚僧垣让医女们费了不少时间帮她止血，之后又仔细查看了尘落的伤势。待到医女全部退出，他才小声地对旁边的宇文邕道：“陛下放心，好在用的是发簪，虽然刺得很深，伤及了脏器，但并无性命之忧，臣会开出方子帮她慢慢调养的。”

    “赶紧去开方吧…”宇文邕对他挥挥手，“记住，药要你亲自熬了送来，不可假手于人…”宇文邕吩咐道，这个姚太医医术高超，算是他的心腹，虽然刚才宇文护已经表现出不想杀尘落来，但是他还是要防的。

    姚僧垣领命而去，宇文邕又传来宇文神举，让他找人守住紫极殿偏殿，不许其他人靠近，自己则静静坐在了床边。他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人，语中隐忍着怒气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疼痛让尘落已经有些麻木，从刚才刺伤自己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话，此时她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殷虹…她只是想赌一把，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现在听到床边人的问话，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伤口的疼痛让她直喘着气，但是她只是轻笑着，依旧不言，那笑容更加刺痛了他的眼。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宇文邕说这话时有些挫败，想到她刚才说的怎可为人妾室和玩物，便有些心痛。他从来不曾把她当成这些，但是他的后位现在无法给她……

    她今日之为一是表明自己不愿做他的侍妾，二是向周国的诸人示威，如若伤她性命便准备和齐国开战。本来打齐国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偏偏她选在大军败退，诸将士气低落的现在说，难怪会让萨保在那样的状态下都没有杀她…只是她今日得罪之人可不少…难道她还有第三点目的…让自己心软，放她离开吗？宇文邕思考着，不自觉地用手锤击了下床梁。

    “我说过的…进了长安我便只是齐国的公主…你想护我，我感激你，但是你的方法会让我齐国蒙羞…我不能同意…我不想死，可是唯有这样，我才能保全自己，也保全齐国的颜面，就算我真的不幸死了，也只是我命该如此…”尘落断断续续地说完，他看着旁边的人脸色越来越差，知道自己又惹他生气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只得心下叹了口气…其实自己还有一个目的，如果运气好杀了宇文护，你就不用整日做傀儡了…

    宇文邕没有再说什么，他起身帮她上了些药，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去。只是之后的日子他都消失了踪影。

    尘落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她每天都静静地养着身上的伤，其余的事情都不做。侍女拿来药她就喝，端来膳食她就吃，让她泡药浴她也毫不避讳…数着日子，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可是今年她却一个人被关在周国的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