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压麦芒》针尖压麦芒分节阅读42

    “今天的对抗赛,你如果不能坚持,我会让教练取消我们的比赛。”凌霄说。

    “不用。”我说,勉强笑了笑,我也不想让他以为我现在这样的状态需要他负责,“我就是昨晚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和你打还是没问题的。”

    “乔麦……”

    我听他声音都放轻下来,就觉得不好,连忙打断他:“你也别多想了,我这个人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在我的世界里还是击剑最重要。”我边喝粥边说,“人嘛,有了梦想有了寄托,就懂得豁达了。”

    懂得个屁,我苦笑着想。

    凌霄没再说话,我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坚强地把那碗蛋花粥吃完了。完了还忍不住想,这是他最后一次陪我吃早饭了吧。

    ***

    对抗赛的对手都是老胡早就定下的,都是选实力相当的两个人,如果有一方实力长进很大,才会重新安排对手,所以发现这次和我对战的是别人时,我也蛮惊讶的。

    我以为是凌霄尽队长的职责,把我的情况告诉了老胡,请求老胡换人,这下好了,老胡绝对会找我算账,还是自己先去负荆请罪比较好,没想到比赛结束后来到老胡办公室门外,听见他在问谁:“你腰伤还好吧,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大碍,不过要和乔麦打还有些勉强。”是凌霄的声音。

    老胡半信半疑地默了一会儿:“好吧,记得去医务室,现阶段任何伤病都要遏制住。”

    凌霄回答会的,我见他要出来,忙贴墙躲着,却听见老胡又喊住了他:

    “真的不是因为乔麦那小子?”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为什么你每次对抗赛都对他放水?等到了比赛场上你还打算放水吗?”

    “我心里有数。”

    “凌霄!……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对你说这些的吗?乔麦进队后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都特么以为自己要上天了,他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直这样自我感觉良好是好事?你对他到底什么看法,为什么总是让着他?”

    我心里惊涛骇浪,凌霄让着我难道不是因为他要打地下比赛,必须保存体力吗?

    “教练,乔麦是个在夸奖声中成长的选手,只有正面的力量才能激励他进步,”凌霄的声音波澜不惊,听起来反倒比老胡更有说服力,“如果给他太大的打击,他只会一蹶不振。”

    “臭小子,你凭什么……”

    “凭我已经给过他打击了。”凌霄说,“我总不能再给他一次。”

    他说完就离开了,没有发现躲在走廊的我。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凌霄说我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才要对我放水时,天知道我有多嗤之以鼻。

    可现在呢?我难道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经受不得打击吗?

    ☆、第 47 章

    最近一到周末晚上,队友们都要摩拳擦掌出去high一下,奥运一天天临近,这一期的集训也临近尾声,等待大家的将是严格的队内选拔,接着便是最后的全封闭训练了,而大部分人都将会被淘汰出局,无缘奥运赛场。

    老七和高大胖叫上我去泡网吧,我拒绝了,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微博好一段时间没上了,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缠着我要凌霄的照片了,大概也都看出来我和凌霄关系并不好了。我扔了手机,想去训练馆练会儿剑,拉开门却看见对面也刚走出来的凌霄。

    真尴尬啊,我搔了搔头,“嗨”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打招呼。

    凌霄静静地看着我,他不想看你就正眼也不会瞧你一眼,想看你的时候眼神就非常地深,我都不知道该迈步自己走还是等他先走,在我局促得不行的时候,他才轻轻带上身后的门,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哥哥的事吗?”

    我“啊”了一声,没想到他突然说这出。

    “现在有空吗?”

    空得不能再空了,我心想,点了下头。

    “跟我来吧。”

    ***

    我确实挺好奇凌霄的哥哥的,说起来我对他祖宗十八代都特别感兴趣,要是有机会,我真想和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好好探讨一下:你说你们凌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闷罐子呢,你们这个凌家十八代的少爷可气人了你们知道不?

    凌霄领我到了观影室,平常我们都会在这儿观摩一下别国对手的比赛录像,听老胡分析分析人家技战术。凌霄让我等着,自己就出去了。

    观影室里冷冷清清的,我满怀疑惑地坐在他让我坐的那把椅子上,片刻后凌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盘光碟。

    我看他背对着我降下投影屏幕,播放好光盘,走到旁边关了灯,观影室里登时暗下来,只有屏幕里的光照着他的轮廓,刚洗过吹干的头发在光照下有一圈温暖的毛边,那样年轻好看,又那样沉默老成。

    我打了个喷嚏,凌霄回头看我一眼,走过来拉上了窗帘,才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真想知道,他偶尔这样的举动,到底是无差别的温柔呢,还是因人而异的特殊……

    录像看上去是好多年前的比赛视频了,参赛选手看着都像中国人,我伸长脖子想辨认一下运动会的标志,凌霄说:“是200x年的全运会击剑比赛。”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那就是九年前了。九年前凌霄才十三岁吧。

    这会儿我也猜出来了,凌霄的哥哥也是击剑运动员,倒也不特别惊讶,意料之中的事了。

    这段录像是全运会决赛的视频,看见双方选手进场,我刚想问哪个是你哥哥啊,导播就切了两名选手的近镜头。

    其中一个选手我是认得的,叫严生,后来我还在各种大赛上见过他,算是我的前辈,显然并不是凌霄的哥哥。而另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选手看起来也和凌霄一点也不像,不单气质更温润,连长相也和凌霄没几分相似。他和严生握了手,在决赛这样的场合,依然微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运动员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个高手,他身上的气场和凌霄截然不同,却是另一种强大。

    如果不是从凌霄凝重的表情,我是无法确认这就是他哥哥的。为什么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

    解说员开始介绍选手,屏幕下方也打出了选手的名字,一个便是严生,曾在世锦赛上拿过第四名的好成绩,我记得上届奥运会还代表国家出战过,不过今年据说状态低迷,排名较低,没能入选国家队,但我知道他当时的实力是很强的,而另一个,叫……贺鸣?

    我又看了一遍名字,确定自己没看错,惊讶地问凌霄:“你姓贺啊?……不对啊,我以前看你比赛,名字都是凌霄两个字啊。”还有国家队的名单上写的也是凌霄,又不是贺凌霄。

    我虽然没听见凌霄叹气,但很明显他有个肩膀往下沉的动作。我不再做声,感觉智商又遭受了鄙视。原来不是亲兄弟啊,早说啊……

    屏幕上显示了参赛选手的资料,凌霄的哥哥当年二十岁,能打入全运会决赛,说明实力不俗,凌霄那年十三岁,应该是受了贺鸣的影响才学击剑的。

    想来还是很不可思议,贺鸣能和严生决赛,而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贺鸣这位选手的名字,难道这之后他就没有再击剑了?

    一想到是贺鸣领凌霄入门的,我就看得格外仔细,戴上金属面罩后的贺鸣仿佛直接变成了凌霄,剑风同样的不动声色,暗藏杀机。到第二局的赛末点,那个把对手一气逼出底线的攻击打出来,我彻底服了,作为启蒙老师,他对凌霄的影响有多大不言而喻。

    我也蓦地回想起来,那次在贴吧上看到的那段出处不明、剑风神似凌霄的比赛视频,应该是贺鸣的。

    这场比赛最后以贺鸣率先拿下十五分获胜,和严生相比,他打得更轻松些,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在国家队我从来没见过你哥哥?”

    贺鸣这种成绩不可能不被招进国家队的呀,严生能入围,没道理凌霄的哥哥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吧。难道因为传出同性恋绯闻被国家队除名了?七八年前的话,凌霄和姨太太都还会被人排挤,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毕竟关系到国家队的形象,假设凌霄哥哥的事闹得比较大,人尽皆知的话,可能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筛下了也不一定?

    我一个人绞尽脑汁推理,闷葫芦终于开口了:“你想见他吗?”

    能去见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手,还是凌霄的启蒙老师,我竟然觉得有点兴奋:“想啊!”

    凌霄取出光盘:“今晚早点睡,我们明天去看他。”

    ***

    我已经知道凌霄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反倒是凌霄的父母,从没见他联系过,可能反而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呢?但是既然和哥哥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也没见他哥哥来看过他一次啊?难道是因为贺鸣出柜被国家队除名,心里对国家队还有怨念?也不对啊,那电话什么的还是可以打一个吧……

    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心想凌霄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他又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看他哥哥,这么挤牙膏似的真的折磨死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来了,翻出那件压箱底的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了一番,想尽量显得体面正式一点。凌霄很看重他这个哥哥,我也不能随便啊,虽然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好歹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吧。

    我依约在大门口等他,凌霄走出来,见我连发型都刻意弄过时还愣了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心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就说毕竟是见师兄嘛哈哈……

    在地铁里凌霄一直很沉默,车厢里有个女生拿手机偷偷拍他,也不知道凌霄是不是发现了,那之后就转过了身。这一转身很刻意,女孩的表情有些尴尬,其实人家也没恶意,但是凌霄此刻显然心事重重,而且他似乎真不是个会对人很体贴的人。

    他也没跟我说要去哪儿,我每听一次报站,就看他一眼,他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因为他一反常态的沉默,我也越来越紧张,心说这到底是要去见哥哥还是见仇人啊。

    到后来地铁里都没几个人了,前后三节车厢里就我和他两个人,窗外掠过大片大片的绿色,我们离市中心越来越远了。

    从地铁站出来,已然是郊外,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四周一片青葱大树,远方烟灰色的山岳连绵起伏。

    “走吧。”凌霄说。

    我跟在他身后,越往深处少人的地方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这份不安的预感还是在二十分钟后应验了。

    当凌霄领着我走向那一排墓碑时,我明明已经猜到,却还是措手不及。同样措手不及的似乎还有凌霄,他顿了顿脚步,才带我继续往里走。最后我们来到这一排墓碑中唯一放着花束的墓碑前。那是一束白百合,花瓣还娇艳欲滴着,看来送花的人刚走不久。墓碑被擦得很干净,连碑上的照片,也像是用水小心擦拭过。

    照片中的贺鸣依然唇角带笑,和旁边的墓碑比起来,那笑容干干净净,没有染上一丝灰尘。从墓碑上的生卒日来看,贺鸣去世的时候和现在的凌霄一样大,二十二岁,而那时凌霄才十五岁。

    凌霄低头注视着照片上的贺鸣,眉头微微蹙着,虽然表情依旧冷峻,但那俨然是弟弟看着哥哥的神态,仿佛只要这么倔强地蹙着眉头,哥哥就会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将他眉宇间的烦躁不安抚平。

    墓地里很安静,我听到他沉缓的呼吸声,我想知道的一切,似乎终于要知道了……

    “我和哥哥是父母离异重组家庭后硬凑成的兄弟,我妈妈因为难产去世,我从小就只在照片上见过她,似乎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待我并不亲,照顾我的奶妈说那是因为父亲很爱母亲,看见我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过世的母亲,我也一直这么相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对不起他们……

    “所以我完全没想到父亲会在我十岁那年再婚。哥哥的父亲在维和部队做军医,后来牺牲了,这之后他妈妈带着他改嫁,我父亲出身军人世家,为人严肃古板,但因为哥哥成绩优异,击剑也打得很好,那时父亲对他也是不错的。我和继母不亲,也就是同一屋檐下的点头之交,和父亲从小到大也没什么话可讲,从那时起就是哥哥陪我,击剑也是他教我的。”

    风吹树摇,飘落的树叶落在墓碑上,凌霄就蹲下来,将树叶一片一片捡开。

    “……很奇怪,他明明才应该是和我家最格格不入的人,慢慢我却觉得他才是和我最亲的人。小时候我最讨厌家长会,父亲总是不去或是忘记去,哥哥来了以后,终于有人为我去当家长了,有人过问我的功课了,有人关心我有没有穿暖了,生日的时候有人陪我过,节日的时候有人带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有时候他也会勉强我做一些事,比如让我学击剑,让我和他一起晨跑,被勉强听起来很糟,但我一点不觉得勉强,因为以前也没人勉强我做过些什么。”他就这么久久地蹲在墓碑前,像是怕打扰到沉睡中的人一样放轻了声音,“我很开心你勉强我学了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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