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孤王寡女分节阅读626

    击西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可心底里,她对李闯北的信任是绝对的。

    想了想,她嘟着嘴唇,嗯一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着宋熹往厮杀激烈的阵前挤。

    人群密集得像蚂蚁一样,偶尔有冷箭的破空声掠过,让人心惊胆战。

    乱军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萧乾让自己的两个贴身护卫跟着宋熹,并不是为了防止他离开,确实是为保护他的安全。如今宋熹执意去到最前线,当然也是冒着风险的,乱箭不长眼啦。故而,正在拼杀中的萧乾看到他来,不由怒气冲天,沉声大喝。

    “谁让你们带他上来的?回去!”

    不待击西回答,宋熹就笑了,“我自己要来的。”

    说罢他突地“驾”了一声,驭着胯下骏马从乱军之中突奔过去,很快站在了萧乾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而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南荣禁军大声呐喊。

    “将士们!刘明盛擅自调兵,违背朕意,实为大逆不道。今日之日,朕自会治他之罪。而你们,受令于他,本是无辜,朕不会怪罪,现在听朕口令,拿下刘明盛,撤离兴隆山——”

    “陛下?”

    “是陛下?”

    人群中乱来一阵嗡嗡声。

    宋熹身着一袭白衣,哪怕暮色近了,目标也很大,很容易被人看见。

    禁军中有人认识皇帝,当即惊呼起来。

    “真的是陛下啊!”

    “怎么回事?陛下怎会和叛军站在一起?”

    大部分的南荣士兵都一头雾水,看到皇帝在敌军之中,根本无所适从,一时间,议论声甚至盖过了厮杀声,人群刹那沸腾起来。刘明盛见势不妙,急吼吼地策马冲入军中,和自己的亲卫站在一起,望向宋熹的方向,膝盖有些发软,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跪了下去。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跪不得。

    已经走了五十步,一百步就必须走下去。

    此时回头,已来不及了。

    “弟兄们!”他麻着头皮,举刀高喊:“大家不要受萧逆蛊惑,此人并非景昌皇帝——真正的景昌皇帝,已在几个时辰前的汉水之上,阵亡了!”

    皇帝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在南荣禁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将士们哗然声变,“大帅……此事当真?”

    又有人质疑,“可那人很像陛下啊?”

    夜色之下,识人不清,给了刘明盛的谎言以极大的便利。可禁军中的高级将领并非全都他的亲信,那一部分人中,有的人甚至对宋熹较为熟悉。他们一旦有了怀疑,自然想要求证。

    “大帅!此事马虎不得,末将以为应当核实为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做贼的人自然会心虚,眼看那人的话得到了一群人的附合,刘明盛心底顿时慌乱,说话也有些结巴了,“依柳将军之言,当,当如何核实得了?”

    那姓柳的将军考虑一瞬,突然调了个方向,拔高声音对着萧军大喊。

    “不知萧王可否让柳某过来,亲自觐见陛下?”

    他话音刚落,萧乾还不曾回应,禁军后方就传来一阵骚动。

    紧跟着,一个女人柔柔弱弱的声音就盖过嘈杂,徐徐落入众人的耳中。

    “大敌当前,柳将军不必冒险。陛下是真是假,本宫一观便知。”

    ☆、坑深326米,处变不惊的无耻

    禁军从中间分开,一行黑影徐徐从中走过来。

    顺着他们行走的方向,火光越集越多,似乎所人人都想一瞒皇后娘娘的风采,也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那个女人的两侧。众人簇拥着,光线渐渐明亮起来,那中间纸片一样单薄而柔弱的女人,就映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番变故,让正在厮杀的人都停了下来。

    四周冷不丁地安静,气氛便显得诡谲莫名。

    无名的夜鸟从天空掠过,转瞬投入丛林,那刺耳的叫声,便添了几分夜的萧瑟。

    宋熹平静地骑在马上,白衣的袍角被风一掀,徐徐荡开,整个人似沐浴在月光中,皎如月华,偏生一张脸却隐在不太明亮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更无法琢磨他此刻的情绪。反倒是他身侧站立的萧乾,那冷漠得如同阎王似的黑脸,让人瞅着有一些心生压抑。

    怪异的气氛中,南荣禁军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来了!

    他们在紧张的、忐忑的,等待着她做出最后的判断。

    ……也只有她有权宣布这个真相。

    因为她是宋熹的妻子,是南荣的皇后,他们夫妻恩爱不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传闻已经驾崩的皇帝突然生还,皇后不得大喜着与他相认么?想她产后不过数月,不顾本就虚弱的身子,匆匆从临安过来,本欲前往金州探视皇帝,不料突逢变故,得知宋熹在汉水被围,她只得暂住刘明盛的军中,直到前方传来宋熹阵亡的消息,方才受不得刺激晕了过去。

    这不,刚刚醒来,她听到皇帝来了,就急急赶过来了——

    忽悲忽喜,大起大落,他们都担心,这身子虚弱的皇后娘娘,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刺激?

    谢青嬗从中穿过,两侧的禁军想了很多——但不管作何想,他们眼中的谢青嬗都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身形单薄得似乎风稍稍大一点,她都会被卷跑。可这样的女子,令人心生怜惜,却又自有她的威仪。

    多看她一眼,呼吸都不畅快,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

    ……因为她的脸上,太过哀伤。

    那神色像希望突然破灭,又像受了天大的打击。

    盯着宋熹,她紧咬的下唇,有着深深的齿痕,一双眼子蕴满了痛苦的水雾。

    众人都关切地看着她,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可夜风徐徐,她许久都不曾出口。

    直到刘明盛都忍不住催促了,才听谢青嬗幽幽一叹。

    “他很像陛下……可他,并非陛下。”

    几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像用尽了她的力气,又像把她身体都抽干了一般,说完话的她摇摇欲坠,甚至需要扶住宫女的手臂方能站稳。

    “不是陛下?”

    “……真的好像陛下啊!”

    “真会不是呢?”

    “娘娘说不是当然就不是了。”

    众人哗然窃窃不停,谢青嬗却在这时站直了身子,掐紧宫女的胳膊,眯了眯眼睛,吸足一口气,“刘大将军,此处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调头就往后走。

    “站住!”

    宋熹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低沉而有力。

    几乎下意识的,谢青嬗双脚一颤,就停下了脚步。

    可她死死掐住宫女,愣是没有回头。

    静静的,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数人的视线都落在宋熹和谢青嬗的身上。

    有细心的,离谢青嬗近的,甚至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双唇。

    而宋熹的身边,也有一个拿火把的兵士挪了挪位置。于是,一团光线突然大炽,终于可以看清他眸底的情绪了——那就是,没有情绪。

    一双眼仿若深潭之水,无波无澜,就连他的语气也极为松缓。

    “皇后,你太天真了!你莫非以为,这般就可以掌控挟太子以令诸侯,掌控南荣江山了?”

    谢青嬗身子僵硬一下,徐徐回头,看着宋熹的方向,语气和他一模一样的平静,就像他们曾经共同相处过的那些“恩爱”日子里一样,有礼有节,一言一行就像从书上抄下来的模子,没有起伏,一潭死水,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好,可仔细琢磨却没有什么好。

    “本宫不识得你为何人,亦不知你是萧逆从何处找来冒充陛下的。但你既是南荣人,就应做南荣人该做的事,不要与逆者为伍,助纣为虐,毁我南荣天下,欺我南荣子民,骗我南荣将士!好自为之吧!”

    这……

    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让清楚的人很尴尬,而不清楚的人,估计都快要被感动哭了。

    不得不说,能颠倒黑白得如此彻底,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谢青嬗挺有本事了。至少,这一种处变不惊的无耻,就非普通女子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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