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走廊很安静,顾非行于其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不时侧身,打量着墙壁上的装饰品。
拐了一个弯后,顾非看到了摆在小客厅角落的一座大钟。
这座钟在他小的时候就坐在这里,那时候还会在整点报时,不过当他八岁时这座钟已经坏了,因为外表古朴好看才没有被当作废品扔掉。
他在小时候为了躲避仆人的追捕,偶尔会钻到这座大钟里面,然后被闷得满头大汗,自己跑出来。
可惜,在父亲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做躲藏在它里面的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顾非蹲下来,从外面打量着这座钟,发现这座钟的缝隙里挤满了细微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
他伸手抿了一下钟表的缝隙处,然后将手指抬起来,看着上面的一小截灰色的尘埃。
真的很久没有人擦拭过内部了。
顾非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幼稚且童趣的冲动,他想再尝试一下小时候的那种感觉,拉开这座一人高的钟表的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塞进去,然后屏息听着外面仆人走过的脚步声。
可他只是又看了这座大钟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傍晚,顾荀和一众嘉宾上了顾家的车,在保镖们的护送下,很快到达了事先被租下的一个大体育馆,他们将在这里举行一次记者见面会。
演员们都很淡定,但顾荀却是第一次在这种聚光灯下出现,显得有点儿局促,不过其他人看不出一点儿异样,只觉得顾家家主冷淡镇定,气场强大。
这些记者都是事先沟通好的,不会询问太敏感的问题,更不会咄咄逼人地逼问一个答案。
事实也是如此,这次记者见面会很和平,甚至记者们都有些礼让的精神,不会抢着把话筒举到他们要采访的那个人的嘴边。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被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气氛,一个女记者高声开口:“顾荀先生,有人说您谋杀了您的兄长,才成为了顾家家主,请问是真的吗?”
她这段话说得又快又急,但吐字依旧清晰,兼之现场声音不大,她的声音也就特别突出。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每个人的表情在经过转换后,都变成了各种奇怪的样子。
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看向顾荀。
顾荀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皱眉看着这个女记者,表情是十足的惊讶和愤怒:“哥哥因为意外而死去,我非常痛心……”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眼角,继续说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将哥哥换回来。”
顿了几秒,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女记者,语速很慢:“大哥已经不在了,希望你不要再侮辱他。”
他说完之后,所有媒体的记者都开始鼓掌,甚至有的人已经满脸笑容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拟新闻的标题。
其实顾荀的这段话说得不怎么样,但在场的大部分记者及他们背后的报社和顾荀的关系都很好,所以即使有一篇诋毁的言论出现,也有被好几篇夸赞他的,更加有影响力的报道掩盖。
这个话题就在众人打的哈哈声中过去,记者又挑了几个人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嘉宾们也都把公式化的答案扔出去。
气氛和和美美了十几分钟,一众嘉宾退场,记者们也都整理好自己今天的采访资料,一面想着写什么样子的标题吸引人,一面回家或者去报社。
晚上吃饭时,顾荀依旧如往常一般和众人一起。
可他看起来却极为消沉,仅仅是机械地握着筷子,把米粒一粒粒塞到自己的嘴里。
有一个女主持人,在饭桌上一直偷眼观瞧顾荀,见他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想了想,轻声柔和地询问:“顾老板,你怎么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有人叫他,顾荀抬起头来。
把女主持人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顾荀扯起嘴唇笑了笑,在叹了一声之后回答:“我的身体很好……只是……有点儿想大哥了。”
听到“大哥”两个字,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变,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顾荀没注意他们的神情,只是低下头大大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将碗筷放下,心血来潮一般提议了一句:“我带你们去大哥的书房看看吧。”
那个询问顾荀身体的女主持人的表情僵了一下,不过其他大部分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毕竟这是去参观一个死人的书房,而且这个死人还有可能是被顾荀逼死的……
既然这个传闻能够存在,就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那这就可怕了。
第34章 书房接水
其他人心里都是什么想法,顾荀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突然想带这些人去顾千临的书房里转一转,便这么提了出来。
果然,也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顾荀好好地吃完了饭,甚至多吃了小半碗。
但有的人却可以说食不下咽,那些女嘉宾尤甚。
顾非和其它所有男嘉宾一样,以和往日差不多的食量吃完了晚饭,然后静静坐着看着顾荀,直到最后这座宅院的主人也吃完了饭,吃了一点儿饭后助消化的食物后,带着他们向楼上走去。
他们从一楼走到二楼,转过三楼,最后在四楼的一个门口停下。
这扇门好像很久没有被打开了,铁制的光亮把手上面落着厚厚一层灰尘。
顾荀皱了皱眉,从身边的保镖手中接过雪白的手帕,覆在门把手上,然后用力握紧手帕,在门把手上拧了一下——有灰尘从手帕转动的缝隙中扑簌簌地掉下来,然后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飞舞。
门被缓缓推开,顾荀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上前一步,猛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有几个女演员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看到门被推开,闻到一股因为长久没有更新空气而产生的腐朽味道,几乎惊恐得要尖叫起来。
可当房门大开,房内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时候,那想要吐出的叫声还是被她们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因为房间内部,没有一点儿吓人的东西存在。
甚至如果能够把房间里面的灰尘擦掉的话,这将是一间布置文雅摆设整齐有条理的书房。
几个女嘉宾放下了心,开始好奇地打量房间内的每一件物品。
顾荀犹豫了一下,把手里一直握着的手帕放到木制的光滑桌面上,几秒之后,又把它拎起来,扔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保镖怀里。
这是一个逝去的人的房间,再加上顾荀对顾千临的在意,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待在门口探头看了看书房的内部,并没有进来四处瞧看,更别说触碰这些物品了。
看到众人这样的表现,顾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快,他邀请所有人进来仔细看看书房,几个人在门口踌躇着,顾非却抬脚就走进了这间对于自己来说极为熟悉的房间。
见顾非带头进了房间,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却站在一起,没有动作。
顾荀也不介意他们的这种反应,反而他脸上的表情还可以说是颇为满意。
他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伸手将放在柜子上的一个面朝下的相框扶起来,相框的正面是一个穿着汉服的青年,眉眼带笑,坐在古色古香的亭子里,目光悠远。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这张照片上,这个青年仿佛芝兰玉树,过于美好,美好得让人不敢触碰,只敢远观。
顾荀将目光在这张照片上面停留许久,捏着相框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甚至将坚固的相框挤压得有些变形。
他背对着众人,所以没人看到他的表情,只看到过了一会儿,顾荀扭过身子来,举起手中的相框给大家看。
“这是大哥……”顾荀低下头,声音也低了许多。
“他就像天上的仙人一样美好,”伴随着一声叹息,顾荀继续说下去:“我每次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只害怕一不小心,这个仙人就不喜欢我了,就回到天上去了……”
“虽然,他的确是天上的仙人……”
这段话的情感真的是十足地充沛,大家都围过去,纷纷安慰伤心的顾家家主。
顾非站在外面,看着一群人将顾荀包围起来,垂下眼眸,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拉开书房书桌的抽屉,想把自己曾经放在里面的一盒好烟拿出来。
抽屉里面烟还在,可有一沓文件却不在了。
顾非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干脆连烟都没有拿,将抽屉关上,也上前去安慰受伤的顾荀。
可他向顾荀偶尔瞥去的一眼,却满含着探究。
下午依旧没有活动,顾非靠在床上抽烟。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透过混浊的空气,只能勉强看出那些大件物品的轮廓。
在这样迷幻的气氛中,顾非打开手机,坚定地把洛阳发给他的那条信息删除了。
将口中的香烟摘下来,在烟灰缸里掸了掸,顾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股白烟从他的口鼻中溢出。
还是假装自己没看到吧。
顾非想。
感情这种事情真是麻烦得不得了,如果不幸分手,更是连朋友都不好做。
洛阳是一个负责任的经纪人,顾非暂时还不想失去一个这么尽职尽责的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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