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一九九六》始于一九九六分节阅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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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始于一九九六

    作者:羽隹子

    文案:

    一切始于一九九六年那个狂风大作的下午。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郎云 ┃ 配角:林逸宇,陆军,陈子仪,张钦,王博乐 ┃ 其它:周昌民

    ☆、一九九六(一)

    1996年夏天,正是大一那一学年的年尾。我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一年天儿特别热,每天坐在宿舍复习的时候都好像要被头顶上电风扇搅动而翻涌的滚烫的惊涛骇浪掀翻,整个人蒸得得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那时候我们宿舍和教室都没有空调,不少人从宿舍逃离出来,到学校对面的小区租空调房住上个把月,就为了熬过期末考试这几天,好好看两眼书。

    当然,也有我们这种坚决驻守阵地的。有些人头顶上的大风扇和桌子上的小风扇都哗哗地吹,脚底下再踩个大塑料桶,就是那种能把整个下半身都塞进去的大垃圾桶。俩人合抬着去盥洗室接个半桶水,再买四五个冰棒扔进去,那简直是人间天堂。不过我没尝试过,我还是挺害羞的,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之下脱得就剩个裤衩。

    我们那个时候都是不关宿舍门的,串门方便,谁喊一嗓子大家都能听见。还记得隔壁宿舍同样驻守不退的刘铭扯着嗓子喊,“咱们这叫蒸汗学习法,那是古代失传已久的学习**,在《葵花宝典》里出现过。但凡练成此功,逢考必过。”他那大嗓门扫过整层楼,但凡是还在宿舍的都爆发出一阵笑声。

    “铭铭,若要练神功,必得先自宫啊!”我在这边喊着,手上翻了页微观经济学的课本。整层楼都炸锅了,大家书也不看了,一合往桌子上一撩,都开始扯着嗓子讨论练神功的问题。

    我热得受不了晃了会神儿,终于想明白了点东西,合上手里的书,拉了拉被汗水黏在腿上的裤子,腾地站了起来,碰倒了身后的铁皮椅子。就剩头顶上风扇呼呼地吹的声音了,宿舍其他哥们都扭头看我,“怎么了云郎?中暑了?喝点藿香正气水?”

    “没,没事儿!”我朝他们摆摆手,向外面走去,“你们接着看,我想明白点事。”我叫郎云,熟悉的哥们都开玩笑都叫我云郎。

    从5号宿舍楼走到8号教学楼简直就是人生第一苦差事,但凡脑子没毛病的人都不会真心想走。我走在烈日灼射下,也没想着躲在树荫里,就这么抬头走着,听着嗡嗡的蝉鸣,想象自己走在三月花香味春风里,脚步坚定又虚浮。

    我是去教务处领转专业表的,打算从经济管理学院转到文学院。这事我琢磨了不止一天两天,今天终于想通了,国家取消了工作包分配的制度,什么银行券商的我不想去那也没人逼我进了,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自由发展。我高中在理科班的时候就成天念叨着文科班,做数学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语文,拿过几次《语文报》上的作文竞赛金奖,也算年级里出名的文学才子了。

    教务处那边的手续超出预料的好办,他们听说我获过奖让我把奖状拿过去审核一下,审核过了填张表拿着就可以去文学院领转专业考试准考证了。

    谁知这天莫名其妙地阴了天,温度骤降十几度,天上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仿若深秋时节,满地落叶,满眼凄凉。“这是要出大事啊。”我看着仪容仪表镜里自己,嘴里念了两句,“不过就算天塌下来也扰不了我的好心情,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还不到一米八,比我高的人多了去了嘛。”我对着镜像吹了声口哨,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

    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我心里开始有点发毛,手心都是汗,找到教务办的门,在外面喘了半天粗气才探出个脑袋往办公室里看,没见着一个老师,我估摸着这个点他们都开会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打算打道回府,想转身的时候却正对上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

    ☆、一九九六(二)

    “同学,你在外面看半天了,有什么事?”他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才我趴这睡觉都叫你给扫视醒了,你这真是目光如炬啊。”他穿一件花衬衣花短裤,好像刚从热带海岛上度假回来一样,十分搞笑。

    他看我打量他,噗地笑了,还是那种哈哈大笑,“我爸从印尼给我带回来的,帅吧?麻的,比化纤的凉快多了。”

    我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来拿转专业申请表换准考证的。”

    “哦,那你交给我就行了。”他伸手接过我的申请表看了一眼,神色一惊,“经管院的!经管院转文学院!我都想给你登文学院院报了!”

    “嗯?”我一脸不解。

    “你们经管院好就业,以前分配银行国税局赚钱多,现在自己找工作也好找。你怎么想着要来文学院啊?这全都是疯子,正常人呆不了。要不你再想想?转专业这事八成都是冲动。”

    我赶紧摇了摇头,还配合着摆了摆手,“我这人就缺乏冲动那股劲,从来不会冲动。做什么事都跟得了病似的,婆婆妈妈思前想后,想好了决定了才去干,干了就不后悔。”

    他正色看了我一会,我也正大光明地看回去,彼此视线冲撞着交汇在一起,好像一次交锋,又好像一种接纳的仪式。他最终点了点头,好像领导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行,等老师开完会我就把申请表给你交上去。”

    “谢了。”我也拍回去,脸上挂着笑,虽然个子比他低,但气势丝毫不输。

    “郎云同学,我叫林逸宇,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

    “他还不一定能通过考试呢。”我正要回答,却听到门外一个沙哑的男声传了进来。我赶紧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衣古铜色皮肤的高个子男生面无表情抱着篮球走了进来,将一股热浪带入办公室。

    “哟,陆哥打完篮球了。”他朝那男生热情地挥了挥手,然后又收回视线认真看向我,“加油,我看好你哦。”

    参加转专业考试那天我才知道,我是全校唯一一个从经管院申请去文学院的,全考场也只有三个人。一个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的女生,一个外语学院俄语系的男生,另一个就是我。

    考试量很大,难度倒是不高。第一题是默写《楚辞》里的任意两篇,我写的是《天问》和《招魂》,本来打算写《离骚》的,但这篇过于耳熟能详,我怕其他俩人也写的这篇,岂不是不能将我烘托而出,只能泯然众人了,所以转而默写了《招魂》。第二题是翻译《史记》里的《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第三题是外国文学阅读,节选自我以前读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最后一题是作文,题目是“珍惜眼前的美好”,我读了十几分钟还下不去笔,题目太简单了,找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论据,最后咬咬牙决定放弃议论文改写小说一篇。

    转专业录取单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哲学系的女生和俄语系的男生都没有被录取,我是文学院招进来的唯一一个学生。

    “云郎现在能藏住事了,转专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张钦坐在我对面的床上,盘着腿嗑着瓜子,一脸淡然地看着我。

    ☆、一九九六(三)

    “诶!钦哥!你把我解开!解开成不?咱有话好好说。”午睡醒来感觉浑身都动弹不得,我以为是鬼压床,静静在心里求了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之后竟然还压着,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将上下眼皮撑开,终于见得光明。清醒过来才发现,我竟然被我们宿舍旧窗帘铰成的布条绑在床上,而其他三个人都坐在对面的床上嗑瓜子。

    “云郎,你这是要抛弃我们哥仨?”陈子仪瞪着我,晃了晃脚,“要不是我今天早上路过文学院公告栏的时候鬼使神差扫了一眼,看见你丫的榜上有名,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偷偷跑了?”

    “姓云的,你不厚道。”王博乐嗑了个瓜子,朝我扔了过来。

    我赶紧张嘴接住了,奶油味的西瓜子还挺香,要是没占上王博乐的口水会更香,但我可不敢说什么洁癖不洁癖的话,这时候能伏低做小奴颜媚骨就绝不做大丈夫,我故作扭捏道,“博哥,人家不姓云,姓郎。”

    “噗。”

    “严肃点!”张钦摆起老大的架势,那俩人赶紧收起了笑脸,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

    我架不住三人流水作战,只得从实招来。什么叫好哥们,这个时候就明明白白体现出来了。他们会支持你一切合理的想法,并以切身实际行动表现出对你的理解,比如在学校门口烧烤摊子代表全经管院给我开欢送大会。

    “不行了,钦哥……我……我再喝一口就得趴下。”我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随洋流漂流,还忽冷忽热的,好像一会是巴西暖流一会是秘鲁寒流。

    “今天不把你灌趴下,哥名字倒过来写。”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他们又开始新一轮灌酒。

    我老老实实接过杯子,却忽然被抽出来反手将酒泼了我一头,我一惊抹了一把脸,“谁?谁泼的?我……我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桌子椅子踢里哐啷倒了一片,好像是陈子仪先冲了出去,然后张钦和王博乐也紧随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追了上去。我一看,兄弟们都走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我也得跟上呀,但脚上使不上劲,刚站起来就头朝地栽了下去。

    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我像得了软骨病似的靠在他身上,嘴上却叫喊着,“你……你是谁?快把哥放开!哥练……练过《葵花宝典》……”

    “噗哈哈哈哈!我是林逸宇,还认识我吗?我送你回寝室。”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悠扬,像拉提琴拉出的曲子。

    “林逸宇……”我重复道,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花衬衫的男生,“哦,你怎么在这?”

    “我和几个学生会干部在这喝酒,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就见你几个朋友撒丫子出去追一伙人,然后你一个人……哈哈……在这表演以头抢低的绝活呢。我看没人管你,就过来看看,想着给你送回去。”

    “哦。”我点点头,不再争扎,完全靠在他身上,“准了。”

    “哟,谢主隆恩。您寝宫在几号楼几层啊?”他又在我耳边哈哈哈哈地笑呀笑,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笑,见人就笑脑子差窍。

    “在3……3号楼,5……5号……号……1……”

    “到底在几号?给个准话呗。”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九九六(四)

    早上朦朦胧胧睁开眼,我感觉有重物压在腿上,一个激灵醒来了,“这谁的腿?要给我压截肢了……起来起来!”

    “唉一大清早就听你叽叽歪歪的……才五点,再睡会。”旁边有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声音的主人把腿抬起来放在一边,还按了按我的脑袋,把我往床里推了一把。

    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我彻底惊醒了,腾地睁开眼睛,正对着床顶上,也就是上铺人的床板底下贴着的一张“中文系大学生必读书目”。转头一看,一个白短袖背对着我在床边睡着,一会要掉下去,一会又滚回来。

    我看他睡得正香,没敢打扰,默默躺在床上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我们宿舍出来喝酒,张钦要了两扎啤酒光灌我,把我灌醉了,在我要趴下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给我脸上泼了杯酒,他们仨就出去追人了,“不至于吧,就给我泼了杯酒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到底是其他什么大事?还是我不知道的。”我在心里默默念叨。

    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太阳逼退月亮,光明驱逐黑暗,又是炎热的一天。宿舍没开风扇,我躺在床上热得受不了,想起来回我们宿舍刷个牙洗把脸,就推了一把旁边的人,“林逸宇,你还不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嗯嗯……不起。”

    “……”我从他身上翻过去,站在地上穿鞋,“那我先回去了,赶明再回来报答你。”

    “以身……相许才算报答。”他迷迷糊糊地乱侃。

    “成。”我收拾好往门外走,笑道。

    走出他的宿舍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牌子5a403,心道还挺有缘分,我宿舍门牌号是5b403。

    一路哼着曲子回宿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挺高兴的,跟夏天的知了似的,嗡嗡嗡的停不住,“咱们老百姓,真呀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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