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女尊]蒹葭》[上古女尊]蒹葭分节阅读64

    已是秋日,地上阴冷湿寒,露水很重,草坡上的野草也开始枯黄,露出一派萧瑟的气象。故而这个时节,野合的男女已经不大在草坡上过夜。故而子羽走过的时候,见到草坡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心中大感诧异,他再定睛看时,发现那竟是阿桑,忙走过去推醒她。

    “夜寒露重,你这样会生病的!”子羽很是关切地说道,但是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微有些酸涩,“不过你生病也没关系,南离是全稷下川最好的医生,他会治好你,季秀也会照顾你的。”

    明明南离不许阿桑娶侧夫的事情闹得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子羽对阿桑却有种盲目的信心,认为她坐拥两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阿桑不知道他是天真地崇拜着她。她还以为他在讽刺她。不过她觉得她这么无能,的确值得被别人好好嘲讽一通。“别说了。”阿桑涩声说道,对于子羽的话,她并不觉得生气,她只觉得心很累,莫名的疲惫。

    “倘若我没有成亲,就像你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那该有多好。”阿桑喃喃说道。

    子羽顿时沉默了。他其实并不想一个人走完一生,他觉得很孤单,很寂寞,可是,他暗暗喜欢着的那个人,希望与之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却根本不爱他。

    太阳渐渐地越升越高,清晨草叶上的露水也逐渐褪去。阿桑就那样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动也不动。子羽迟疑着,学着她的样子躺了下来。他躺下来的地方离她算不得太近,但是就这般躺着,知道她就在不远处,他觉得莫名地心安。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躺在草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什么烦心事情也不用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家人终于开始出门寻找阿桑。却偏偏是姜姬最先发现了阿桑的人影。她走到草地上,看了看阿桑,又看了看子羽,声音陡然变了调子:“你……你昨夜竟是和子羽在一起?”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惊怒。

    子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涩。但是阿桑很快就澄清了。“哪能呢。妒夫怎么会容我去寻别人。”阿桑一翻身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叶,声音里无不愤然,“再说,那可是子羽。他是大清早经过这里才碰见我的,大概是觉得好玩吧。”她说到这里,心中也有些疑惑:子羽一大清早的,到姜寨来做什么?

    姜姬不动声色:“你先回去。南离出事了。”

    阿桑一脸疲惫加茫然:“他那样的人,能出什么事?”她想起南离的手段,不觉冷笑。

    “他昏迷了。请若苍过来看,说他误饮了太多忘忧散。”姜姬低声道,“他若醒不过来,祭宫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桑拔腿就往家里跑,她虽然对南离很不满,但是从来没想过要他死。她的步子是那么急,被草地上的草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她却浑然不在意。

    子羽听说了这个惊悚的消息,原本也要跟过去的,然而姜姬却叫住了他:“子羽,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跟过去做什么?”

    子羽迟疑了一下,还没有回答,姜姬已经缓缓问道:“子羽,好孩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迟迟不肯嫁人,心中是不是喜欢阿桑?”

    姜姬虽然是在发问,可是分明是陈述的语气。她年轻时候,也是风流多情的大美女,这等眼角眉梢的事情,她看得原本就比旁人透彻。子羽居然会喜欢上阿桑,这是姜姬万万没有料到的,故而一时没有往这边想,但是日子长了,到底被她看出端倪。

    “子羽,无论你想嫁谁,姨母都会全力周全,只是阿桑却是不成。南离是大祭司,只要他一天不打算同阿桑恩断义绝,凭阿桑的能耐,断然没有甩掉他的道理。而且,阿桑心中未必没有南离。这是一个泥坑,姨母不能看着你一头扎进去受苦。”姜姬几乎是立即劝阻道。在她心目中,子羽这等好孩子,没有屈居人下当侧夫的道理。故而她压根没考虑过子羽和南离和平共处的可能性,想到阿桑轻易甩不掉南离,就断定阿桑不是子羽的良配,劝他悬崖勒马。

    子羽的心思却要单纯得多。他自然也没想过自己会当侧夫,但是他也没想过要取代南离,他只想静静地站在阿桑身旁看着她,只要看着她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会想着关心南离的安危。“南离他……果真昏迷不醒了吗?”他一脸担心地发问。

    姜姬脸上却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南离是姜妧和若苍教导出来的孩子,论心机手段,却比他们两人强多了。若他能因此收拢住阿桑的心,省得姜家整日鸡犬不宁,也是一件好事。”姜姬意味深长地说道,“子羽,你知道姨母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心思单纯,从来没有想过要算计人。你这样的孩子,值得最好的。阿桑太傻,她配不上你。”

    若苍苦笑着坐在姜家的厅堂之中。不久前他被青叶匆匆请到姜家,说要为昏迷不醒的大祭司诊脉。然而等到他孤身一人靠近南离的榻前时,南离突然睁开眼睛,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他的手。

    “老师,救救我!”南离哀哀切切地说道。

    四顾无人,若苍得以听南离简明扼要、避重就轻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无非是阿桑想娶侧夫,南离要远嫁季秀,夫妻两人争吵不休,南离一怒之下,将阿桑逐出家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若苍望着自己的弟子,连声摇头:“为人夫君,居然将妻主逐出门去,此事可大可小。说起来都是我的过错。南离,你从小在祭宫中长大,没有什么人忤逆过你,便是姜妧,平日里对你也是百依百顺,故而才养成了你这般骄傲的性情。对祭宫部属,普通民众,你尚知道运用手段,恩威并施,可阿桑是你真正在意之人,你反倒不知进退,一味强势起来。你也不想想看,姜家的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阿桑固然性子软些,恐怕也忍不了你这般跋扈。”

    南离面色苍白,目光柔软,望着若苍一脸依赖的模样:“求老师帮我!自新婚时,阿桑便怀疑我跟姜妧有染,从那时就开始疏远我。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跟季秀勾搭上。如今……如今再出了这种事,她只怕真的就不肯要我了。她若从此不肯回家,我……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其实姜妧在南离新婚之时闹的那一出,阿桑本不是十分在意。其后他们渐行渐远,是两人性格使然,万万怪不到姜妧头上来。只不过南离知道若苍惯于为姜妧收拾残局,他赖姜妧,就是为了迫得若苍肯帮他这回。

    若苍果然叹了口气:“我要如何帮你?”

    ……

    床榻之上,南离昏迷不醒,面色苍白。他昏迷的时候,眉头轻轻蹙起,仿佛有天大的烦恼似的。

    “这罐子里装的蜜水,混有大量的忘忧散。”作为稷下川最优秀的医者,若苍很是权威地说道,“据说,南离受到冷落的这几个月里,常常夜不能寐,他便是靠了服用这东西,才能安眠。昨日想是他和妻主大吵一架,心情激荡之下,这东西一下子喝得多了,才会昏迷不醒。”

    “那我儿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这般说话的自然是南离的亲生母亲姚宛。大祭司出了这等大事,姜家想瞒也瞒不住,自有忠心的神官赶去姚寨通风报信,姚宛不顾一切,带了回家省亲的源方,匆匆赶来。

    若苍犹豫了一下。但是南离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的样子历历在目。他这辈子最爱姜妧,结果姜妧将他辜负得那般彻底,其次就最爱南离。他没有子嗣,他把他的所有慈爱都倾注在南离这个学生身上。若苍不希望南离重蹈自己的覆辙,他盼着南离和阿桑好。

    “不知道。也许今夜就会醒,也许……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若苍最后说道。

    姚宛愣了一下子,突然开始捂脸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我早说姜家的女人个个风流薄情,你不信邪,非要嫁进来。你堂堂大祭司,嫁谁不好,一嫁到姜家,这才没几个月,就受这般冷落,你妻主还急吼吼要娶侧夫,当众打你的脸!我的儿啊,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做娘的怎么活啊!”

    姚宛一向没本事,她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娶了南离的父亲当侧夫,其后虽然南离的父亲早死,却留下南离和源方两个儿子。前一个当上大祭司,让她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后一个嫁到别人家中之后蒙受万千宠爱,这些日子也偏帮了姚家不少忙。若是南离突然间没了,姚宛的最大靠山一下子就没了,她说她没办法活,其实也是实话实说。

    只不过姚宛此时这般说,分明是为了让阿桑不自在。姚宛一边抹泪,一边当着众人的面,将南离的衣裳扒开,给众人看南离背上的伤痕:“我儿从小在祭宫娇生惯养,什么苦头都没吃过,跟姜家女人好上没多久,背上就有了这么道伤痕,逼问他时,他才说是舍不得他女人被人打,替她挡鞭子!我的儿啊,你说说你这一片痴情,最后都换来了什么啊!”

    “母亲!莫让人看到了笑话!”源方红着脸拉姚宛,言语里却也同姚宛一唱一和,“夫妻之间闹点小别扭再寻常不过,母亲你这般不依不饶,让哥哥知道了,他脸上岂不难堪?再说,此事哥哥也有错。只盼着阿桑看在他一片痴情、性命未卜的份上,莫要追究。等哥哥醒来,还求阿桑善待他,莫要……”

    这母子两人唱作俱佳,分明是逼姜姬表态。姜姬却也不得不强忍住气,黑着脸叫阿桑:“阿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大祭司性命垂危,你还想着另娶新人吗?那个季秀,还是远远发嫁了,才好落得眼前清净!”

    阿桑起初倔强地沉默着。被姜姬逼不过,这才开口说道:“我应承过大祭司,不娶秀秀的。只是……只是他这般容不得人,非要逼秀秀远嫁,却是不能的。我欠秀秀太多,秀秀若不愿嫁时,没有人可以逼他。”

    这话听在南离耳中,难免失望。但是姚宛母子却是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们也觉得南离非要逼迫季秀远嫁,太过霸道。对于他们来说,只要阿桑应承不娶季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若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寻了个机会,跟阿桑交代道,“那忘忧散,你也吃过一回的,药性有多猛烈,你最清楚不过。南离总吃那个东西,毕竟不是长久之法。他是大祭司,又一片痴情待你,你既娶了他,就该为他负责,也不好过于冷落他了,阴阳调和,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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