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教堂的倒掉》论大教堂的倒掉分节阅读19

    你不要老喝酒吹垮垮,多陪陪妈妈噻……

    “四川话很好听。”蒋元仁从楼上下来,续了一杯咖啡。

    “吵到您了。”马萧萧本来坐在楼梯扶手上,赶紧跳下来。

    “没有,”蒋元仁在餐桌边坐下,“我太太的父母都不在了,我父亲在国内,瘫痪很多年,脑子还清楚,但是说话不流利了……父母身体健康,很好。”

    “您常回国吗?”马萧萧有点意外,不常听他说起家人。

    “我太太经常飞中国,我这边走不开,一年一次。已经陌生了,我儿子觉得回去像是去外国。”

    蒋元仁的太太在大学里教汉语,两人当年也都是出来联培的博士生,八十年代,走过一圈动了心,费尽周折把国内学校的培养费退了,在这里扎下根,也吃了不少苦头。儿子在这边生的,生得很晚,还在上高中。

    马萧萧有时听到他和家人视频电话,和儿子讲英语,和太太讲汉语。英语的时候居多,甚至开着视频教儿子功课。客观说来,蒋元仁有点生硬,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然而身为父亲的这一面,让马萧萧很多时候觉得分外亲切。

    “你在美国,父母很担心吧?”

    “嗯,其实他们……很忙,经常在外面跑,小时候把我放在亲戚家里,后来我出去上大学,也一直不在家。说是担心,也已经……习惯了。”

    蒋元仁点点头,“做生意的人,就是这样。那么以后,会不会希望你和他们一起生活?”

    马萧萧说:“长时间不在一起,突然距离近了,就可能有很多矛盾,我爸爸也知道,所以倒不勉强。”

    “你和妈妈关系怎么样?”蒋元仁突然问,换成了英语。

    马萧萧愕然。蒋元仁继续用英语说:“这样问可能不礼貌,我只是好奇,感觉你和爸爸说话比较多。”

    马萧萧沉默,想了想,也换了英语,说:“我妈妈很要强,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想保护我,给我所有的好东西。”

    蒋元仁顿了一顿,笑起来,“全世界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马萧萧想起了张旭光:“不一定……但我妈妈是的,您太太一定也是。”

    蒋元仁笑着摇头:“jon……我儿子,teenager,你知道的,我太太非常担心……”

    马萧萧说:“会好的。”

    会好的。

    timothy也这样说。

    在伤害未遂和意外伤害的条件下,意图与结果互相冲突,所以刺激后需要更长时间整合……假如没有伤害,没有冲突,那么被试只需要根据结果做判断……但是2010年的proceedings of nanal academy of sciences,只在伤害未遂的条件下发现了刺激效应……

    这不冲突,萧萧,我想你可以考虑两个因素,具体的干扰方式,还有rtpj的活动时间,在线刺激只干扰敏感阶段,可以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tdcs过去主要用在临床治疗和康复上,做下去有可能与疼痛转化对接,我记得你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马萧萧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痛了。

    tim,其实我有点犹豫。

    犹豫什么?

    自己是否适合做学术研究。

    就你的方向和进度而言,我认为是适合的,除非你有其他方面的顾虑?我明白,我们可以讨论,没有关系。

    timothy笑了,交叉十指,靠在沙发上,今天他梳的是麻花辫。

    你可以放松一些,小伙子,你是我在office time见过的坐得最端庄的一位,端庄,是的,端庄,哈哈……

    在国内曾经有从事临床的机会,我放弃了,因为意志不够强。马萧萧也试着靠在沙发上。但是研究,经常让我觉得缺乏……现实感,简单地说,我觉得,不应该借此逃避自己本身的问题。

    缺乏现实感。timothy蹙眉重复了一遍。你确定这不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引起的?

    陌生的环境让我重新思考,并且意识到这一点。马萧萧看着他的双眼,说。

    timothy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记得,你到这里的第一天,你说,“我就在我们之中”,记得吗?我觉得这句话非常好。

    萧萧,研究的意义不在于你是否适合,而在于你发现了什么。如果你发现了你自己,我觉得这就是它的意义,心理学的意义……脑科学的意义……哲学的意义……做一切事情的意义,做下去,我相信会好的。

    timothy一定是个好父亲。

    马萧萧想。

    rachel说:“是的,他很聪明,精力旺盛……永远都拿着一根胡萝卜,在你前面一点的地方带着你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出了很远……”

    david不客气地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驴子吗?”

    rachel回敬道:“也许你是,但我只是想说——tim是个很棒的牧人。”她指了指面前的大教堂,在胸口夸张地划了个十字。

    马萧萧看到,教堂门口依然立着“婚礼排练”的牌子。美国的结婚率很低,但教堂依然天天没闲着。

    他向rachel和david告别,david刷着手机说:“萧,你要当心,达村alert,你的房子附近有robber。”

    rachel翻了个白眼:“别吓唬他,我们已经习惯了。”

    马萧萧在校车站的长凳上坐下,用手机打开电邮。david没有吓唬他,就在他们小区中央的洗衣房里,一个黑人,大约6英尺高……

    老教授也没有吓唬他。

    窗台上的猫,只有一只眼睛,折射着家家户户的灯火,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马萧萧不觉得害怕,喘息渐渐平息,耳畔的轰鸣慢慢消失了,和它对视着。

    背后响了一声口哨。

    猫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灵活地跳下窗台,绕过了马萧萧。

    马萧萧回头,看见了那个老教授,长须长发,在路灯下,像一截发黄的参,牵着一条狗。

    你喜欢猫吗?

    马萧萧不知所措。这是您的猫?

    老教授哈哈笑起来。猫是它自己的。

    猫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他又是一声口哨,催着猫和狗都向前。他衣裤宽松,步子特别大,很稳,然而走得很慢,像一个青年寄居在老人的身体里。然而走出两步,马萧萧才意识到,并不是他自己要慢,是他的狗。看起来很欢实,然而一蹦一颠,只有三条腿。

    想进来喝杯茶吗?老教授忽然回头道。

    马萧萧吓了一跳,不打扰……您了。

    你最好早一点回家,我发现东边的栅栏下面有一个洞,已经给office打了电话。但愿不要有人进来……

    他开了门,猫像一道扁平的影子一样,飞快地钻了进去。

    马萧萧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资本主义世界照样有人挖墙角。

    大教堂的钟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在深蓝渐暗的天空中高下相倾。傍晚的空气里面掺着一股潮湿芬芳的气味,仿佛来自童年。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黎音音和徐广在屋檐下面说话。

    这两个人都没收到达村alert吗,天快黑了啊。

    黎音音远远挥手,马萧萧觉得有必要过去提醒一下。

    “怎么站在门口讲话啊?”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芳姐不让他进我们家门。”

    马萧萧:“……”

    徐广摆摆手,一脸惨不忍睹,忽然想起什么,说:“你们告诉他了?”

    马萧萧躺枪不起。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人,不要怕丢人。”

    徐广说:“没关系……没关系……”

    马萧萧狂汗:“也就开个玩笑,不会真的生气吧?进屋去讲吧,最近不太*安全……”

    黎音音面无表情地说:“是的,我刚才还在和芳姐说,明天我去波士顿了,要不要叫你或者nathan来和她一起住……”

    徐广问:“为什么马萧萧可以和她一起住?”

    马萧萧:“……”

    黎音音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仍然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芳姐不让你进我们家门。”

    徐广:“……”

    黎音音说:“那就这样说定了,谢谢你,明天见。”

    明天一早吕芳有课,徐广开车送黎音音去机场。

    然而黎音音转头就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关门前冲两人做了个鬼脸。

    马萧萧笑起来,徐广也无奈摇头,说:“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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