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逢君正当时分节阅读154

    安若晨观察着,接着说:“我四妹生得貌美,人人皆知。大人去打听打听,她的美貌,谁不夸赞,这亦是我父亲心中最大的得意。他是打算等她十五及笄后,谈门好亲。但迫于钱裴的逼迫,只得同意将四妹嫁了。钱裴为了将我四妹弄到手,可谓花尽了心思。所以我告诉四姨娘,钱裴让她来劫我马车,想用这种手段让我交出四妹,背后的意图不明而喻。别说我不知道四妹在哪儿,就是知道,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愿意还未将女儿抱暖,便送到那恶人手里被糟蹋吗?”安若晨顿了顿,从左到右看了三位大人一圈,道:“大人问我为何探监,与我四姨娘说了什么,便是这些。”

    三位大人皆是不语,白英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而姚昆颇是难堪,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安若晨为了自保,将这祸事甩到钱裴那,而未严查钱裴一事,白英定会算到自己头上。姚昆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皱着眉,似在深思。姚昆猜测钱世新也是倍感压力。所以他就说嘛,不要把安若晨逼急了,这姑娘越被逼迫就越是机敏,何况她手上还真是拿着不少把柄的。

    安若晨这时又道:“各位大人明查,表面上似乎四姨娘恨我入骨,实际上,她将我的话听了进去。我前几日摔伤卧床,二姨娘和我二妹来探病,我二妹说四姨娘托她来给我传些话。四姨娘想告诉我,说她想通了,她会拼了命地保护四妹,她说钱裴已经入狱,没人会再伤害四妹了。这些话,大人去问问我二妹便知。四姨娘与我早已前嫌尽释,我们的共同目的,是保护四妹。虽然不知她是否活着,虽然不知她在何处,但我们对她的心是一样的。四姨娘不恨我,我亦不会伤害四姨娘。陆大娘与卢大人、田大人更没有理由伤害她。我能想到会对四姨娘下手的,不是我爹,便是钱老爷。请大人明查。”

    姚昆忍不住再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交换了眼神。非常好,这事转眼便推出去了。

    白英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问道:“你们如何看?”

    钱世新抢先道:“大人,安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其中种种线索还待查验。我即刻安排,细审安家。而我爹爹,已在狱中,按说他与段氏没法接触,从前有什么怨结也拖淡了,倒不至于痛下杀手。但为了保险起见,查明是否幕后仍有估想不到的内情,可查一查探监名册,看他都与谁人接触说话。他要做此事,也只能是授意别人施为。再有,劫安姑娘马车一案,上回太守大人已经查明,是我父亲府中被撵走的一个轿夫干的。那轿夫离府多时,也不知集结了什么人,我们估计,恐怕是细作,利用了段氏与安姑娘的仇怨才做出这事,想趁机劫走安若晨,以控制前线战局。也许是细作为了灭口这才杀了段氏。这数种可能,都得认真研查。”

    白英沉思。细作!“若是段氏之死又与细作有关,那便是重中之重。也许段氏掌握着什么内情,而从前你们疏忽了。”他看了一眼姚昆。

    姚昆不说话。

    白英道:“那就劳烦钱大人速派人去查究这些,我与姚大人再钻究从前案录,找找破绽。”

    钱世新应了。白英转身对安若晨又道:“为了安全起见,安姑娘便住在这儿吧。有丫环伺候,也不会有所不便。姚大人找位大夫来,再给安姑娘瞧瞧病。莫让别人以为我们怠慢了才好。从前案情种种,也还需要安姑娘协助查办,许多细节内情,安姑娘才知晓。方才段氏一案,可不是得靠着安姑娘的消息才有新的进展,其他案子,也许也会如此。还望安姑娘莫要私藏,尽数告之才好。”

    安若晨心里明白,到了这一步,想说身体欠佳不能配合供述是不行了。于是安若晨问:“敢问大人,我四姨娘的尸首在陆大娘旧居中被发现,是谁人,何时,如何发现的?”

    姚昆道:“陆大娘的隔壁邻里,昨夜听到陆大娘屋内似有人说话,以为是陆大娘回来了。早晨发现陆大娘的屋门下面落了个发簪,断定是陆大娘遗落的,便去敲陆大娘的门。但屋内无人应,她便隔着院门往里看了看。院门缝隙大,正对着屋门,屋门未关,看到一双女子的脚横在地上,似有人晕倒在地。那人误以为是陆大娘急病晕倒,便赶紧唤人。岂料进去后发现不是陆大娘,却是一个陌生妇人的尸体。仵作验了尸,段氏大约是死于昨日夜里。而那簪子是段氏之物,想来是搬尸入屋里掉的。安老爷道,昨日他将安姑娘母亲的牌位请出,而段氏与牌位一同失踪,怕是段氏欲拿姑娘牌位引诱姑娘出来相谈借以谋害姑娘,不料却被姑娘所杀。”

    安若晨道:“我昨日是听说了母亲牌位遭辱之事。让陆嬷嬷与田大人今日去安府相问此事。”

    白英却道:“事后假意询问,借此掩饰自己不知情,也是凶嫌常用的手段。”换言之,安若晨方才说了一大堆,但他未查清之前,仍未排除安若晨的嫌疑。

    安若晨不慌不忙道:“段氏半夜偷了牌位,如何联络我?安家说她昨夜失踪,也就是说,白日里的行踪是清楚的,她可是全日在家?那在家中又发生了何事?大人们把凶嫌锁定在我与紫云楼里的人身上,是不是会忽略安家那头?卢护卫或是田护卫都是军中将官,身怀武艺,要杀人,为何用掐的?一掌便能拍死,一剑便能砍掉脑袋。处理尸体也是草率,为何会放在陆大娘家中?搬回四姨娘屋内伪装成上吊自尽岂不是好?这便罢了,怎地还会如此粗心掉落发簪不知,还弄出这般大的声响让邻里听到。”

    钱世新垂下眼眸,从前是听说安若晨反应极快口齿伶俐,也曾被她抓住钱裴的事情指责编排,但事关案情上还是第一次这般正面与其交锋,果然是思维敏捷。其实这事情确实破绽颇多,但在白英面前,压力巨大,加上已被囚禁,处境堪忧,她还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也算是个人物。

    姚昆不言声,安若晨这本事他太熟悉,他倒是好奇白英如何应对。只是他觉得安若晨用错了方法,她越是张扬了机智,白英对她就会越发反感。

    果然白英反驳道:“未一掌拍死,正是为了掩饰凶手会武。藏尸于无人空屋内,也许是为了掩饰段氏己死的事实,让人以为她离家出走失踪,以此达到其他目的。落下发簪虽太过大意,但也是人之常情。”白英顿了顿,道:“安姑娘放心,事实真相如何,我一定会查清楚。不止这案,姑娘莫忘了,之前还有一案,同样是田庆与陆婆子,卷入了一场命案中。那叶群飞的遗孀可就在中兰城里,等着我们还她一个公道。这倒是巧了,两件案子,都与同样的人相关。”

    安若晨无言以对,叶群飞的遗孀什么的,她了解不多,这种情况不宜多说,何况她已经感觉到,白英的语气不是太好。她想她又犯了将军曾经提醒过她的错,聪明劲该藏的时候得藏着点。她错了。她该多了解些白英再做应对的。

    白英接着道:“看来姑娘康复情形不错,那我就等着姑娘尽速将从前领命查案的细节种种忆起,以助我厘清这许多案子线索。”

    安若晨恭敬应声:“民女定当全力以赴。”

    “姚大人。”白英转向姚昆:“嘱咐丫头婆子们多加照顾,莫让安姑娘累着,也莫让她再磕着碰着,受伤了就不好了。”

    姚昆同情地看了安若晨一眼,看吧,真的是招了白大人厌烦了。

    安若晨心里叹气,反正都这般了,那就再多说几句吧。“说起受伤,不知大人们可曾验过我爹爹身上手上脸上可有抓痕?若他没有,安家管事安平身上可有?四姨娘被掐死前或许曾经反抗过。”

    白英一愣,转头看了看钱世新。钱世新忙道:“我这就派人去查。”

    春晓在紫云楼里焦急等待,等到深夜,安若晨和陆大娘、田庆他们没一人回来。古文达和周群带回消息,说白大人留安姑娘在衙府里住,拨了丫头婆子照顾,应该这几日是不会回来了,而陆大娘和卢正、田庆的涉案之事还在查。

    “没事的,查清楚就回来了。”古文达如此说。周群也是如此认为,毕竟是军方的人,白英再如何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还是要与龙将军交代的。只是这中间处置不好,会留麻烦。

    春晓问:“可以去看看姑娘吗?她的东西没带全,恐她在那儿住得不方便。”

    “怕是不行。今日我们也未能见到。”周群道。

    春晓心一沉。

    当天夜里,春晓找来两个仆役,按安若晨交代的,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出城去,去武安郡买些特产美食回来。记得快马加鞭,速去速回。她想让姑娘回来时便能吃上。

    然后春晓去与周群打了招呼,说既然姑娘一时半会不回来,楼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她想趁着这几日回家里看看,三四日便回来。周群可没心思管她家里如何,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春晓盯着那两个仆役出发。她并不知道仆役骑马刚出紫云楼不久,外头街上便有人速奔至钱府报信去了。没多久,数人骑着快马奔出,到了城门处一打听,朝着那两个仆役离城的方向追去。

    春晓未带任何人,也未拿包袱,与平常出门办事似的与卫兵们打了招呼便出去了。到了外头,小心谨慎观察,顺利到了刘府。

    赵佳华自然是认得春晓的,听得她的来意,脸垮下来:“安若晨当我是送货的吗?”齐征被衙差带去问话关了一晚,今早才刚放回来。这安若晨又丢个麻烦给她。

    中午时分,招福酒楼一辆去外郡采办货食的马车毫不惹眼地出了城,朝着玉关郡方向而去。

    安若晨在郡府衙门呆的这一晚并无特别的事发生。白英走后,姚昆为她找来了位大夫瞧病。安若晨装病装痛练了多年,驾轻就熟。大夫便诊出了这位姑娘怕是伤着了骨头,骨伤未愈,气血亏损,劳神伤阴,需得安静休养等等。开了药与药膏,安若晨换完药喝过汤药呼呼大睡。

    有人监视便监视吧,她辛苦点,睡觉!

    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白英听罢话都不想多说。只嘱咐明日早上待她醒了,便让文书先生去记供述。

    第二日一早文书先生真去了,安若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被盯着说案录。于是安若晨说了一个时辰钱裴是如何谋害她家觊觎她四妹的,如何设套如何逼迫,在她家都发生了什么,几房姨娘为这事都什么反应,几位妹妹都说了什么。

    文书先生写得头顶青烟,几次打断想让安若晨说说重点,安若晨只道这些都是事情的由来,白大人要的就是细节,欲从细节中找出蛛丝马迹,她不知哪些是有用的,故而得将事情从头到尾都细述一遍。完了又从头再说一次。

    之后太守夫人蒙佳月来探望安若晨,文书先生简直是用看救命恩人的眼神看向夫人,找着了机会诚恳告退。

    蒙佳月是来示好的。先是问候了一番,看看安若晨缺些什么,然后说了说案子。她说姚昆说了,这案子疑惑重重,破绽太多,证明安若晨和陆大娘等人无罪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白大人想借机扣下安若晨,所以就算罪名洗清,但恐怕安若晨还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

    安若晨倒是不急不躁,只说她住哪儿都一样,但希望太守大人看在将军的面子上,能快些还陆大娘等人清白,莫让他们受了委屈。毕竟田庆、卢正是军方的人,这般以嫌犯之名扣押他们,将军名誉受损,军方威名扫地,影响可大可小。

    蒙佳月忙道这个明白,大人已经与白大人说明利害关系。又告诉安若晨,田庆、卢正与陆大娘皆未被关入牢狱,只是关在了另一个院内分房而居,状况安好。那个少年齐征今日一早也放了。事情很快解决。她希望安若晨日后见着龙大,也能替姚昆说句话。毕竟这次事情,姚昆冒着惹怒白英的风险,极力为安若晨等人开脱,顾念着龙将军的声誉,真的尽心尽力。

    安若晨自然明白她的意图,一口答应了。蒙佳月一心为姚昆,自然是想白英与龙大两边不得罪,日后无论哪边得势,姚昆都不吃亏。安若晨想起薛叙然给她的情报,不禁沉思。

    蒙佳月走后不久,方元来了。

    安若晨见着方管事自然大喜。方元也确是来给她报消息的。他告诉安若晨,看到不少生面孔在郡府衙门和太守府外的两条街上乔装游荡。“这里我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知道哪个铺子哪个摊贩哪个岗值,甚至哪里种着树,哪里结了果,我也知晓。如今确是不平常,似有不少人守着这街头街尾的。姑娘可有派人来此?”

    安若晨吃了一惊:“不是我的人。”古文达也不会这么蠢让军方的人着平民素衣乔装包围衙府的,又不是要造反了。

    方元道:“也不是衙门的人手。”

    两人对视着,都感觉到了疑虑与危险。

    第一百四十一章

    钱府里,侯宇问钱世新:“需要这么急吗?总觉得没十足把握。”

    钱世新问他:“你在这事里参一脚时,可觉得会有十足把握?事情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不容易。若不抓住时机,那才是真的会出差错。安若晨现在咬死我爹不放,总把事情往他身上扯,这是没法算计我,只好从我爹下手来拖累我的法子了。她无论说什么都能扯到我爹身上,你也知道,我爹那些勾当并不光彩。白英反感厌恶,积得多了,我未必能再哄住他。一旦他对我不再信任,转而选择姚昆,我们后头的事就没法办了。今日我与姚昆去探望安若晨,她把叶群飞的底细问个遍,还要求见他妻子。她一定有所计划。我们不能冒险。白英若与她多见几回,恐怕会被她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们必须速速下手,将事情了结。”

    侯宇道:“万一主薄不听摆布呢?时间太急,恐难说服他。”

    “那就别说服了,换一个方法。他妻儿性命,他必是会在乎的。届时他下不了手也无妨,只要他露出蛛丝马迹,能让我们把账算到他与姚昆头上就好。”

    侯宇思虑怎么处置,钱世新加重语气:“莫忘了还有龙腾那头,如今他连连战败,正是天助我们。待等他反应过来,重整旗鼓,前线局势扭转,事情恐怕会有变故。再者等他派的人到中兰城接安若晨,事情必生变故,我们筹码又少几分。趁着如今还能拖住他时,赶紧动手吧。”

    侯宇闻言忙点头。龙腾手握兵权,杀将回来确会是最大的麻烦。侯宇道:“行,我去安排江鸿青,定让他乖乖照办。”

    凌晨的四夏江,天水相连的那端才隐隐显出一抹蓝,天快要亮了。

    朱崇海点将完毕,正向龙大请示。

    驿兵刚刚离开,龙大拿着那四封信粗略一翻,沉吟道:“没有她的信。”

    朱崇海严肃点头:“待我们拿下南秦,说不定就有了。”

    龙大飞快看了遍信:“也未提她的境况。”

    朱崇海挠挠额头,所以咧,将军,还打吗?

    “我告诉她要派人去接她,她该明白我的意思,成与不成,也该回个话。”

    “也许那表示她默默接受。”

    龙大不语,上一次她表现出默默接受的模样时是她暗地里组织了人手查刘则一案。这姑娘没有默默接受这回事,好与不好行与不行,她会给个主意。所以她那头肯定有状况了。

    朱崇海想了想:“将军要派人去看看吗?”

    “看了也没用。”除了他自己,谁去都压不住白英。若是好的,白英在能保护好安若晨,若是不好的,其他人去也左右不了白英的决定。再者说,派个大将,违了战时军律,派个小兵,除了跑腿传话别无他用。

    所以,唯有让安若晨离开那个地方才能安心。但孙掌柜离得有些远。龙大将四封信往桌边一放,压在了另一封信的上面。那封被压的信是梁德浩写来的,他说惊闻石灵崖连连败仗,让龙大勿要只重四夏江,快想法解决石灵崖危情。他建议龙大将四夏江先放放,加派重兵到石灵崖。他那头也会调令兵马去石灵崖解围。

    不过龙大并不打算听梁德浩的。他有自己的计划。四夏江的攻战早已安排好,既然石灵崖那头南秦与东凌联合重兵的事已经显露,那正是强攻四夏江的好时机。

    龙大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铠甲。“走吧。”攻下四夏江,占领南秦武安郡,他才能有机会回中兰去接他的安姑娘。她自己定是没法离开,才只能出那摔个半死的下下策。

    校场里,两万兵列队整齐,分营分队旗帜飘扬。十四将于阵前精神抖擞,见得龙大提刀跨马奔至,众将一举拳头,身后旗令兵挥旗,全营兵士发出震天吼声。

    龙大策马跃上点将台,一举长刀,长啸喝道:“战!”

    全营兵士呼应:“战!”长|枪杵地,大刀敲盾,咚咚咚地响彻天际。

    “胜!”

    全营大呼:“胜!必胜!”助威的敲击声伴着吼声于静寂晨色中分外的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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