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逢君正当时分节阅读33

    安之甫回得家来细细琢磨,觉是这事是个隐患。

    就如同他那批玉石货品似的,钱裴托的何人,办的何事,他丝毫不知情。可诉状是他写的,手印是他盖的,且告的还是太守和护国大将军。钱裴会拿来怎么用,从什么路子往上告,谁人经手,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个小小百姓,还想过安稳日子。大女儿他是恨的,可私下里怎么整治她是一回事,摆到台面上与朝廷命官拼硬的,他又不是嫌命长了。

    这事安平和谭氏听了,也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安荣贵在一旁道:“这事也是不得不为,当时那状况,哪容得爹爹不写。要我说,爹爹也不必太介怀。钱老爷只是留个后手,大概是赌了这口气,想用这事气气太守大人,毕竟他与太守大人的交情不一般。这回被太守大人逼着退婚,他心里不舒服。但要他真去告京状,他是不会的。钱老爷经的事可比我们多多了,知道事情轻重。”

    谭氏横了儿子一眼,道:“他用这个要挟太守大人?我看是拿这个要挟着老爷。毕竟这次婚事是老爷退的,钱老爷心里不痛快,又想防着日后老爷未与他商量又办出什么事来,于是拿着这把柄。若再惹他不顺心,他便用这个给咱们安府招麻烦来。”

    安之甫一震,终于反应过来心里的不安是什么了。

    对呀,玉石铺子暂时是不发愁了,但这状纸在钱裴手上,他便是稳稳被拿捏住了。状纸不必递到京城去,就是往太守大人面前一摆,就够他安家好瞧的。

    钱裴到时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是他安之甫不安分,竟想状告大人,而他做了好人将状纸截下。届时太守大人会站在哪边压根都不用猜。

    安之甫急得坐都坐不住了。一屋子人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对策来。

    安荣贵安慰道:“我们又不与钱老爷作对,他不会跟我们过不去。再者说,这状要是真告了,他也脱不得干系。钱老爷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严查起来,他的麻烦岂不是更大?想来只是他多心,想着手里多个筹码罢了。”

    谭氏问:“除了写这状纸,钱老爷还说了什么?”

    “大多就是些赌气话。”安之甫想着钱裴说的若是安若晨出了什么事,便是细作干的,与他们无关等等,背脊有些发凉。

    他不会真的是那个意思吧?这些还是莫张扬的好,万一真有什么,他们安家得撇清关系。知道的人越少麻烦就越小。

    安之甫看了安荣贵一眼,安荣贵抿着嘴没说话。在路上安之甫交代了他好几回,钱裴的那些狠话都别往外说,就是在自家里也别多说。安荣贵看得安之甫盯他那一眼,便知又是在警告他呢。

    安之甫问:“这几日衙门和将军那头可有何动静?安若晨那贱人回来闹过吗?”

    安平回话道:“宗将军来探望过,老爷不在,他便走了,没说什么。我去衙门打听了,太守大人正忙着审别的案子,没再提大姑娘的事。紫云楼那头我转了两圈,那儿卫兵把守,出入均是军爷。没见着普通仆役,不好打听。”

    “嗯。”安之甫道:“那贱人虽是可恨,但我们还不能与她闹得太僵。钱老爷的意思也是如此……”

    谭氏忍不住抢话:“钱老爷不敢与她闹僵了,那还是忌惮龙大将军。那让老爷写的那份状纸,摆明了就是要挟我们安家的啊。”

    安荣贵急了:“娘,钱老爷可不是这意思……”

    “瞎说什么!”安之甫瞪了眼安荣贵,转向谭氏道:“当初那贱|人一副胆战心惊不敢不听话的模样,谁知道背后竟藏了手段,把龙将军和太守大人都哄住了。如今我们还摸不着她的底,谁知道她还会如何,犯不上为了她把将军和太守大人都得罪了。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怎么都得圆回来。你且找个机会去紫云楼将军衙府那儿,见一见那贱|人。就说毕竟是一家人,她过得好不好,我们也是惦记的。事到如今,不会再怪她了。她为将军效力,我们全家也跟着沾光。若她需要家里帮着做什么,只管开口。婚事已经取消,就这么过去了。便说我好说歹说,将钱老爷那边也说通了,没人会把这事放心上,让她安心。”

    谭氏越听眉头皱得更紧,这不是让她去拍安若晨那贱|人的马屁吗?

    安之甫又道:“不过你这么去怕是见不着她。过两天我把宗将军请来,让他帮忙从中调和说项,安排你们见个面。”

    谭氏紧抿着嘴,心里非常不痛快。这连怎么求人安排见面都想着了,是非让她去一趟不可了?

    “老爷。”谭氏道:“我是乐意为老爷解忧的。可是这事儿让我办可不合适。大姑娘在府里时,百般看我不顺眼。她娘去得早,我又是掌家的,管她管得多。这府里,她最恨的怕就是我了。我去可没用。”

    安之甫一瞪眼:“难不成我去!”想起在衙门里头被大女儿叫过去一番嘲讽他就来气。

    谭氏垂了眼,知道这事四房段氏是去不得,她去只能跟安若晨打起来。想说不然让三房或是五房去,但一想这般会惹来她们的耻笑。在家中被这些贱|人背地里嘲笑和去紫云楼被安若晨讥讽一样让她恶心。

    谭氏咬了咬牙,不说话。

    安之甫挥了挥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让你娘家那头与钱府走动走动,探探他告京状的口风。安平,你也留意着衙门那头的动静,多打点打点,有何麻烦事咱们得提前知道。”

    大家都应了声,安之甫让他们都出去,留下了安荣贵单独说话。

    谭氏回了院子,越想越觉得有气。忽想到方才儿子说了一半被打断了话,觉得这里头定还有事。安若希听得母亲回来了,赶紧来请安,探问爹爹在钱裴那头谈的何事。

    谭氏正恼怒中,很是不耐烦:“钱老爷没让你爹再嫁女儿过去,你究竟要问几遍?有事难道我不会告诉你吗?我是你娘,还能害你不成。”

    安若希懦懦不敢应声。又听谭氏在那儿骂:“让我去受那贱|人的气,呸!”

    安若希忙讨好地给谭氏端了茶,又给她揉了揉肩。“娘莫生气,是女儿不好。娘受委屈了?要受谁的气?”

    谭氏喝了几口茶,思绪顺了顺,忽然有了主意,转头看着安若希正待开口,却听屋外丫头叫道:“大公子来了。”

    安荣贵进了来。谭氏拉着他就问:“你方才在书房那儿,想说什么?钱老爷不是那意思,是何意思?”

    安荣贵坐下了,喝了杯安若希倒的茶,摒退了跟进屋来伺候的丫头,这才道:“才被爹爹又教训了一顿,但这事关重大,我还是得跟娘商议商议。”言罢看了眼安若希,暗示着谭氏是不是让姐姐也退下去。

    安若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听起来这事与他们去钱府有关,自然也就是与钱裴有关,那她哪里肯走。安若希忙抱着谭氏的胳膊挨着她坐下:“娘,女儿也听听,兴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谭氏也正有让她帮忙的意思,遂对安荣贵道:“你便说吧。”

    安荣贵看了眼安若希,便将他们去钱府的那几日情况都说了,包括钱裴晾了他们几日后,特意带他们去了兽苑,在老虎的身边吃的饭,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等等。

    谭氏听得一惊:“这般说来,那钱老爷还真是不惧龙将军和太守大人吗?”

    安荣贵道:“惧不惧说不好,也不知是故意装个样子给我们瞧瞧还是如何。但他咽不下这口气,想把四妹和大姐弄到手这倒是真的。他不是说了,要盯着大姐找到四妹,且她俩出了什么事,那便是细作干的,与他与我们皆无干系。”

    谭氏皱着眉:“那让我们与安若晨那贱人不得翻脸,讨好巴结,难道钱老爷是想借由我们探听那贱人的消息,将四姑娘找出来,日后好对她们下手?”

    “虽是没明说,但我觉得便是如此。”安荣贵道:“爹爹也正因此,才担忧日后惹下祸端,一路琢磨,后与我说,这事谁人都不许说。我劝了爹爹,钱老爷那头万万得罪不得。退婚一事已是对钱老爷重重羞辱,按他的脾气,未曾报复我们,反而笑脸相迎,定是我们如今还有用处。我们得先顺着他的意。反正与自家女儿接触联络,表示关切,合情合理,又不是什么违律乱纪之事,说到哪儿去都不怕。若是日后钱老爷真要求我们做什么出格之事,到时再议。

    再者说,咱家原先的生意,酒楼和货行,也就那样了,往坏处想,若当真打起仗来,中兰城不安稳,酒楼货行哪里有好生意?我们若是需迁往别处避战乱,这些也带不走。只有玉石买卖是稳的,能运走,且拿到任何一个郡都是抢手货。钱老爷想稳住我们,我们自然也要稳住他。他办他想办的事,我们拿我们的好处。大姐黑了心肠竟敢不顾自家人的安危,我们又何必顾念她。她本就是该嫁给钱老爷的,钱老爷要对她如何,我们也不必管。”

    “是这个理。”谭氏颇颇点头。

    安荣贵又道:“只是爹爹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竟还想着如何撇清关系,莫参合到这事情里。他也不想想,大姐逃了家,他把婚退了,钱老爷心里记恨着,咱家哪能撇得出去。爹爹的意思,他是拉不下脸来见大姐,也不想见。怕招惹了过去,日后有什么事将军和太守大人们往他身上想。于是说想让娘去见一见,大姐必会给娘不好看,娘受了气,那也不必见第二回了。他便跟钱老爷回话说那贱人半点不念亲情,与咱家决裂。想了各种法子,也没法与她再套得近乎。这事是办不成了。”

    谭氏皱眉,心里又气起来,老爷自己不愿看那贱|人脸色,把她推出去受屈辱倒是爽快。

    安荣贵接着道:“我是想着,娘定是不乐意去见那贱人的,就算被爹逼着去了,怕也是会吵起来,那便正中爹的下怀了。但事情这般可对咱家有害无益,故而过来把事情与娘说明白。爹爹想着如何推拒钱老爷的要求,但娘想想,若连这事都办不成,钱老爷要我们何用?状纸他是拿到手了,咱家于他没了别的用处,他还会照应着咱家?”

    第二十九章 (修订)

    第二十九章

    谭氏应道:“你说得在理。眼下咱们确是不能再得罪钱老爷了。你爹就是这般,胆小怕事,顾忌这个顾虑那个,他要是敢作为些,咱家如今可就不是这境况了。但话说回来,你爹有一点说对了,安若晨那贱|人如今有将军撑腰,定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无论是你爹去还是我去,怕都不成。”

    安荣贵道:“也不是想着见一次面就能尽弃前嫌,当然也不可能忽地亲近起来了。只是表个态度示个软,让她放松警惕,还能与家里往来。就算她说些难听话,娘且忍一忍,只要能见上面说上话,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谭氏道:“我去是不成的。但是希儿可以。”

    安若希一愣。

    谭氏与安荣贵都朝她看了过来。

    “我?”

    谭氏道:“你们是姐妹,同辈。平日里也有往来,你不是常与她说话,结伴玩耍。上回你去紫云楼拜访将军,不也是她陪着你去的吗?”

    谭氏说到这儿忽地一顿,“如今想来,你是被她利用了。她去紫云楼,是不是借机勾搭上了将军?你在一旁,可见着有何异常?”

    安若希下意识摇头,心里却是飞快掠过在紫云楼她忙着笼络丫环时,有好一阵子没见着大姐的身影。

    安若希想了想,再摇头:“那日将军并不在。”

    谭氏也不在意,道:“莫管从前那些。你去见她,她定不会对你太防备。也不必讨好她,瞧瞧她如今是何状况,就如以往你们那般说话便好。这样她不会疑心。总之,能见上面说上话,日后往来的路未堵死就行。”

    安若希心里有些慌,她去见大姐,能说什么?她平素未将大姐放在眼里,说的话可没多少中听的。

    安荣贵想了想道:“也好。爹娘去找那贱人,确是不好圆话。姐姐去倒是个好主意。那就这般定了吧。”

    谭氏道:“那我一会就去找老爷说去。待他找个机会请了宗将军来,从宗将军那处打听打听情况,瞧着机会给安排安排,让希儿与那贱|人见见面。”

    “娘……”

    安若希刚开口便被谭氏打断了。

    “你也不用急,你爹约上宗将军还需些时日,这几日待为娘好好想想,会教你如何对付那贱人的。”谭氏说着,瞧着儿子点头后使了个眼色,谭氏便道:“好了,钱老爷那边的事情就这样了,你安心吧。先回房去,我与荣贵再聊聊铺子里的事。”

    安若希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起身施礼告辞。

    安若希慢吞吞走到屋外,越想越是心慌。她见到大姐能怎么说啊,爹娘都晓得去了就是看大姐脸色的结果,换了她便能好了?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平日里与大姐有什么怨节没有。想来想去,印象最深的发生在最近的便是她讽刺大姐订的亲,当着大姐的面可不止一次说过幸而是大姐嫁过去,还嘲笑过大姐惦记着别的男子痴心妄想。

    结果呢,人家现在不但退了婚,还巴结上了龙将军。

    安若希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烧,似被安若晨隔空重重扇了几十个耳光。

    安若希一咬牙,转身回去往谭氏屋走,想与娘说自己去不了,自己也是把大姐得罪透了的,并不似他们以为的那般和睦。待走到门口,却听见谭氏的声音道:“再用结亲这招怕是不好使了。”

    安若希一僵,顿时止住了脚步。

    屋里安荣贵道:“也未必真结亲,就是表个态度。毕竟四妹跑了,大姐走了,这事情会在中兰城里传开,说不得这几日都传遍整个平南郡了。钱老爷这人比爹爹还要面子,他若不整治我们安家一场,今后在外头还如何立威?如今钱老爷还未动手,我们该速速表个姿态。状纸写了,也听从他的意思假意去拉拢大姐了,但这些都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于他脸面来说可是无甚增光的。我们吃点亏,再与他议议亲,表明我们甚有诚意与他做一家人。他答应也罢,拒绝也罢,于外人面前都挣足了颜面,便能欢喜。”

    “可哪有一家子姑娘全往一户嫁的?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要说不好听,大姐干的事才是不好听,给咱们安家重重蒙羞。咱们与钱老爷订了两门亲,全都黄了,大姐还在这中兰城里逍遥着,这难道还能好听?正是因为大姐如此,我们善后补救,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反而显得我们安家一诺千金。娘想想,是不是这般?钱老爷未必会应承婚事,但我们提了,便是我们做周到了。钱老爷面上有光,日后有什么事也好再相议不是?提了亲后,不论钱老爷应不应承,若是姐与大姐见面也讨不着好,被羞辱回来,那钱老爷也不好怪罪我们了。”

    安若希心头发冷,手心冒汗,屏声静气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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