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逢君正当时分节阅读13

    解先生从怀里拿出那只玉兔耳环:“你再想想,这耳环主人,你可想起是谁?”

    徐媒婆的脸刷地一下惨白,“这个……”她小心看了看解先生的表情,心知对方若不是心里有数不会找来,她忙道:“先生,我这几日正想去找你报这事,但我被官府盯着,不敢轻举妄动。每回见面我们都是互留信物暗号,我生怕被官府察觉了,坏了先生大事,所以便打算待时机成熟时再与先生说。”

    “如今便是合适的时候,你说吧。”

    徐媒婆压低声音,道:“那日我去安府,见着了安家的大小姐,便想起来了,这耳环就是安家大小姐之物。她竟也不慌,还告诉我这事她已报了官,告诉了龙大将军。她威胁我,若我敢透露半个字,对她不利,便会被龙大将军逮个正着。我仔细一看,安府外头还真有探子守着。”

    “那个茶摊?”

    “对对。”徐媒婆惊讶,“先生怎知?”

    “那摊主虎口有茧,五指有力,身形挺拔,是个练过武的。且外地口音,对安府进出的人颇是留心。”

    “先生当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徐媒婆拍着马屁,仔细观察解先生的表情,然后小心问:“先生是如何知道安大小姐的?”

    “昨日夜里安大小姐遭了贼,今日街头巷尾许多人议论。巧的是,她遭贼之后,龙大将军马上派了人去那送菜的陆婆子家中。平胡东巷那屋子,便是陆婆子租的。可那耳环精巧,是年轻姑娘所有,陆婆子也用不起这等好物。”解先生说着,喝了杯茶。

    徐媒婆松了口气,这等细节之事解先生都愿与她说了,口气如常,该是未曾对她疑心。她忙恭敬再倒一杯茶:“先生心细,换了我,怕是想不到这许多。”

    解先生浅浅一笑,道:“既是那安家大小姐有古怪,你又是替她说亲做媒的,所以我再来问问那耳环是否与她有关。如今确认了,便踏实了。”

    徐媒婆一拍大|腿:“亏得先生来了,我这几日心里头急得跟火烧了似的,可是安府有人盯着,我这处肯定也有,我听得安若晨那般说了,可不敢出去啊。正想着怎么给先生报信才好,先生便来了。”

    解先生点点头,道:“那个安若晨还与你说了什么,可提到了我?”

    “先生放心,她未瞧见先生模样,只听得我唤解先生。她亲口说的。我这几日也仔细琢磨了当时的情景,先生是背朝着窗户坐的,她定是瞧不见,但是看清我了。她这才拿这事吓唬于我,若真瞧见了先生,那话可不就是那般说了。”

    “那便好。她可曾说仔细了想你如何做?”

    “她说让我与龙将军说明白先生是何人,我自然是不肯的。她也没甚办法,只得与我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这其中利害关系。我回来后,左思右想,就想着先给先生报个信,然后由先生定夺如何处置。或许我们将计就计,假意用假消息引他们上勾。先生以为如何?”

    解先生认真想了想,“你这个计策倒也不错。”他喝了杯茶,又拿了个杯子给徐媒婆也倒了一杯。

    徐媒婆被夸奖,更是心安,喜滋滋地接过了茶,道:“我倒是不知原来那屋子竟是陆婆子租的,也不知陆婆子知晓多少。待找个机会,将她灭口了。这般也是给那安若晨点颜色看看,小丫头片子,不知轻重,竟是谁都敢威胁的吗?待她见得陆婆子下场,定会害怕,我再敲打敲打于她,让她转而为我们所用。她嫁到平南县钱家,是县令大人的继母,与钱县令宅院只一墙之隔,于我们也是有用处的。”

    “嗯。这主意好。”解先生道:“只是你处置时需得当心,可别入了她的套。”

    徐媒婆喝了口茶,道:“先生放心,我定是要问过先生再动手的,陆婆子那头,先生看是先生找别人动手,还是我……”她说到这,突然一僵,瞪大了眼睛开始抽搐。手再握不住,杯子往地上摔去。

    杯子在半空中被解先生接住了。他淡定自若的将杯子放回桌上,免得摔碎的声响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徐媒婆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自己的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痛苦地抽搐着,两眼翻白,嘴里开始吐白沫。

    解先生看着她,轻声道:“我不放心,不相信你。该被灭口的那个,是你。若你真想与我报信,你早做了。今日|你迟疑犹豫,明日|你便会供出我来。”

    徐媒婆两耳嗡嗡做响,已听不到解先生说了什么。她抽搐了一会,白沫吐到衣襟上,没多久,身体一松,断了气。

    解先生探过她的鼻息,将自己喝的那个杯子放回托盘上,从袖口取出毒粉包,打开了放在茶壶旁,再将徐媒婆的杯子放倒在桌面。他环顾看了一圈屋子,将自己坐的椅子推进了桌面下头。

    看起来,这屋子没有外人来过,只有徐媒婆自己。

    做完了这一切,解先生走出屋子,掩好房门,听了听隔壁的动静,翻墙过去,从来时路退了出去。

    稍晚的时候,从郡府衙门的后侧门走出一个穿着衙服的男子,他看了看门外的那棵树,树下也不知是谁放了个簸箕和扫把,似打扫完没拿走。那男子信步往一旁的小巷去,守衙门的衙差与他打着招呼,他笑了笑,挥挥手。拐进了巷子,穿过去便是回家的路,他每天都如此走。

    巷子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高瘦男子,那是解先生。

    解先生与这男子擦肩而过,两人手掌一碰,一张纸从解先生手里传到了男子手上。男子与解先生均是平常表情,就似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男子回到了家中,摊开那纸一看,上面写着几句话,意思是让他找一个姓谢的男子,非善类,会武,名声不好的。何时要用上怎么用让他再等消息。

    男子看完,将那纸烧了。

    第十一章 (修订)

    第十一章

    徐媒婆的尸体是在当日深夜被发现的。

    她死的当天,稍晚时候盯梢的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徐媒婆虽足不出户,但饭是要烧的,灯是要点的,恭桶是要净的。这数日来,盯梢的人早已摸清了她的生活规律。晚膳时未见炊烟未闻饭香他们就有疑虑,待到夜里,一直未见屋内掌灯,而依徐婆子的习惯,每日天黑后她要到巷尾净棚清理恭桶再回屋,第二日一早再一次。可这日也未见她如此做。

    于是深夜时,盯梢的探子们一合计,让一人捅破了窗户纸悄悄观察,这才发现徐媒婆早已断气多时。

    官府迅速赶到了,街坊邻居均是大惊,纷纷说难怪今日未听到徐媒婆屋里有动静,平常时做房烧菜可是能听到响动的。这怎么突然就服毒自尽了呢?

    官府调查此事,却是无人知晓徐媒婆为何如此。她时不时上赌坊,但近期并未欠债。也曾与些人家就相谈亲事闹过不好看,但也并无致命仇家。最后谈成且一直在忙碌打点的,是福安县钱家和中兰城安家的婚事。

    官差找了相关人等问话,包括钱、安两家,最后并无收获。于是案件便以“不明原委的自尽”做了了结。

    龙大得了消息后深思不语。谢刚在一旁道:“探子们并无看到有人入内。屋子里只徐婆子一人。发现尸体时,屋内也只她一人的痕迹。许是她琢磨数日,终是不敢背叛那谢先生,但又恐将军治她的罪,惊吓之余,便自尽了。”

    龙大沉声道:“又也许,她是被那谢先生收拾了。”

    谢刚想了想:“他知道了徐媒婆与安姑娘的谈话,生怕徐媒婆真向将军报信?”

    龙大点点头:“无论徐婆子是自杀还是被灭口,这谢先生都是个厉害的人物。”

    谢刚很快懂了。“若自杀,也是对这谢先生恐惧。若他杀,谢先生老谋深算,未动陆大娘,想来已推测到那耳环定不是大娘之物,那日偷听的另有其人。他能躲开耳目潜入徐婆子屋内行凶,定是对我们安排的监视有所察觉。那陆大娘和安家那头有人盯梢,他定是也知晓了。陆大娘给安家送菜,徐媒婆给安家议亲,谢先生许是想让徐媒婆再探一探这事。结果一吓唬,徐媒婆就全招了。”

    “正是如此。”龙大道:“这一招,那谢先生定不会留活口。徐媒婆拖了数日未向他报信,他定是会警惕她有心背叛。”

    “那他还会向陆大娘和安姑娘动手吧?”现在只有这两个诱饵线索了。

    “陆大娘他该是暂时不会动,他如此谨慎的人,深知多动一次手便多一分危险的道理。没必要做的事他会悠着点。他定是观察了陆大娘,若陆大娘对他的事有半点知情,那平常定会戒备防范。就如同徐媒婆一般,总会有些异常。”

    “陆大娘倒是照常过日子,半点不慌。”

    “所以谢先生的危险在安若晨身上。但他并不着急。”

    “何以见得?”

    “若他认为安若晨比徐媒婆更危险,那他会留下徐媒婆助他灭掉安若晨。但他先将徐媒婆杀了,这表示在他心里,觉得徐媒婆才是最需要灭口的那一个。安若晨当日并没有看到他的模样,他杀掉徐媒婆之前,一定会跟徐媒婆确认此事。安若晨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他才放心先灭掉徐媒婆。”

    谢刚一琢磨,确是如此。

    “你嘱咐下面的人,务必盯好陆大娘和安若晨。尤其安若晨。她虽不知道谢先生是何人,但她将事情报了官,还威胁徐媒婆,陆大娘那头有人盯梢也是因为她报的信。对谢先生而言,这姑娘是个大麻烦。但城里一连发生了这许多事,谢先生定不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人证铤而走险。要么他会不理安若晨,专心办更重要的事去。要动手,他也会耐心寻找适合的时机。我们不可掉以轻心,也勿急躁。这回可莫再犯徐媒婆这事的疏忽了。”

    “是。”谢刚得了令,下去了。

    安之甫这段日子很不顺遂,烦心焦躁。玉石铺子开了,宣传做得好,排场摆得足,生意很是红火,还有特意从外郡外县赶来订货的客人。原先摆店里的货样卖出去不少,还有几个客人看货样订了大宗货。他收了订钱签了契约,可麻烦事却来了。他一早订好的最重要的两箱货迟迟拿不到。拖了好些日子后,商舶司的人居然跟他说,因为城中作恶的盗贼很有可能是南秦派来的细作,所以太守大人下令,停了关市贸易,中断边境的货物进出。

    安之甫顿时傻眼,居然挑在这节骨眼上?那他买卖不成,买货的钱银打了水漂不算,还欠订货客人的一大钱违约金。

    安之甫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人各种游说,还摆了大宴宴请商舶司的司丞刘德利。宴上他各种诉苦求情。什么他这批货是老早就订好的,应该挺早就到了,在太守大人下令之前就到的,该是能给他吧?他可是付过钱银的。

    可是刘德利毫不松口。“订货早可是货到得晚,都未来得及办文书手续,太守大人一纸令下,谁敢不从?如今什么货都不敢放过,都得往南秦那边退。咱们大萧这边的也是如此,都不得往南秦运了。”

    安之甫直冒汗:“大人,大人,那该如何是好?可还有什么办法?只要事成,好处都好说。”

    “办法嘛……”刘德利拖长了声音:“倒不是没有。”

    “嗯嗯。”安之甫连连点头等着听,下定决心只要把货给他,让他让出一半利他都答应。

    “待太守大人宣布恢复关市了即可。”

    安之甫脸一僵。

    “你想啊,太守大人能永远封了这关市吗?自然是不会的。他只是摆个威风给南秦看看。待南秦老实了,自然就会重开关市了。再有,这事已经呈报了皇上,若是有皇上圣旨下来,宣布关市不必停,那也是可以的。”

    安之甫的脸更僵了。

    这不废话嘛。等南秦老实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而且还不是老实了,是得太守大人和皇上觉得人家老实了。再来就是等圣旨,别的不说,光中兰城到京城往返一趟的时间,他安家铺子的钱早都沉到四夏江底去了。

    “啊,对了,还有,若是贡品官货,有官府文书加上印章的,那也是可以进出运送的。你的货,没有吧?”刘德利抚了抚胡子,喝了杯酒:“若是没有,本官也没办法。若是有,就赶紧报上来。南秦为了关市被封一事可是大发雷霆,估计还得闹上一阵。太守大人骑虎难下,到了这会儿定是不能示弱。皇上也是有脾气的,皇威震天,也许再过一阵,圣旨一下,连贡品官货都不让进出了。”

    安之甫欲哭无泪,他这不是官货,哪弄官文去?他也想大发雷霆,明明他的货订了这许久,早该办好文书手续,全是被商舶司耽误了,如今却是撇得干净。但这话安之甫半点不敢说。再多求情几句,刘德利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嫌他啰嗦。

    安之甫再不敢多话,一口气全咽进了肚子里。

    回到家中,安之甫狠狠发了一顿脾气。安府里人人不敢大声说话,各房都躲回院子,生怕招了安之甫的眼被挑毛病。安若晨惶惶不安,倒不是安之甫的脾气,而是她觉得她快要失去得到龙将军帮助她的机会。

    前几日徐媒婆被杀,官差到安府问话,着实将安家上下惊到了。安若晨知道事情底细,自然更为吃惊。第二日见到陆大娘如常来送菜,她又放下心来。但数日过去,听说徐媒婆之死是自杀,而将军那边毫无动静,陆大娘日日过来,也无异样,安若晨觉得事情着实是诡异,似乎她目睹偷听到的那个饱含阴谋诡计的会面从来未曾发生过。如鬼魅一般的谢先生也只是她的想像。

    安若晨很不安。在她人生已经度过的有限年头里,还未经历过这般的事。

    从前她的小聪明和多疑都用在与爹爹、姨娘、弟弟、妹妹们的斗心眼上了。这般以取人性命,危害国家的大事她只在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听过些。如今她真遇着了,却完全超出她的想像。

    她如今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怕将军不相信她,以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编的瞎话。因着她说的每一件听上去都煞有介事,但全都得不到验证。事情总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她说粮仓会被烧,结果没有。她想着不租房便没事,结果屋主被杀。她说谢先生会对付陆大娘,结果陆大娘好好的。她说徐媒婆会带将军找到谢先生,结果徐媒婆自杀了。

    她根本不知道谢先生是谁。唯一能证明这个人确实存在的徐媒婆已经不存在了。

    安若晨没有办法,现在已是八月底,离她上花轿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谋划逃跑一事也好几个月了,这不也一转眼时间就没了吗?

    是该重新自己想路子,还是将希望押在将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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