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逢君正当时分节阅读3

    龙大派了属下先行出发,乔装潜入南秦,联络大萧在南秦布的探子,探听军情。另又遣了人入平南郡,看看在龙家军进城之前,郡里各处都有何动静,探查是否有南秦细作。南秦这般挑衅,若有意交战,自然是做了准备的。

    龙大领着将兵们日夜赶路,临近城营时让大伙儿歇了歇脚。他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下,思索着驻军后的军务安排。两日前,他在途经的驿站接到佚名密报,报信人只悄悄留下信件写着“龙腾大将军亲启”,驿站的驿丞对平空冒出来一封信很是诧异,但也不敢私拆,等得龙腾将军到了,把信交给他。

    信里只有七个字——中兰城中有细作。

    未具名,未点名,很是神秘。龙大认真看信,暗忖这事倒是有些意思。既要说有细作,又不说是谁。这是何意?细作潜伏讲究的就是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这才好打探情报。而这七字报信,不论是挑衅还是报信,都并非明智之举。

    再看那字迹,一笔一划很有力道,却透着些娟秀。似女子笔迹,亦或故意伪装如此。

    龙大在驿站等了半日,未见有何异常动静。嘱咐几位兵将留心,但一路行近中兰城,也未有人再留信或是试图接近他。

    直到刚才,坡上呼啦啦滚下一个姑娘。

    气息沉沉,不会武艺,满嘴胡说八道,瞎编乱扯。他很肯定,她根本不认识他。她流利地夸赞他的那些战功事迹,全是沾点边不全中,她眼中透是小心警惕,哪有半点真心仰慕之意?谎话说得这般明显,她家那管事听不出来?

    龙大低头看了看这姑娘故意遗留的包袱。命卫兵捡起收好,回头他须得好好搜查一番。

    这姑娘,就差额头刻上“可疑”二字了。

    话说安若晨这边,偷溜出府,冲撞贵人,回府后自然是被罚了。

    父亲安之甫在堂厅里问了事情原委,喝令她跪下,指着她鼻头一通骂:“你一姑娘家,当真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竟然敢偷溜出城冲撞将军大人,礼仪廉耻呢!我们安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安若晨捂脸羞愧悔恨模样哭道:“女儿错了,女儿一时糊涂。”

    原来他们安家还有礼仪廉耻这东西呢?呵呵。

    安若晨哭得很是诚恳,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女儿再不敢了,请父亲责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忍得住。

    安之甫还未及说话,安若晨又抢着道:“只是今日还真是碰巧赶上了,女儿记错了日子,却这般巧真遇上了。平叔也得了机会与将军说了好一会儿话,将军肚量大,未曾怪罪于我,也记得我们安家对他有心。女儿虽有错,却也未坏了爹爹的大事。”

    安之甫一噎,这倒是的。虽然他与他的好些贵商友人热议如何讨好招待龙将军,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将军身负皇命而来,又驻在军营重地,岂是他们寻常商贾得见。但平南郡素来官商交情不差,互有照应,别人寻路子巴结去了,若他安之甫落于人后,好处都被别人抢了,自然是不行。这段日子安之甫为龙将军入城后如何能见上一面表个姿态愁心,却不料女儿误打误撞却将这事办成了。

    安之甫沉默了一会,挥挥手,正想算了,让女儿滚回房思过去,真是烦得见她。可这时候二房谭氏却说话了:“坏未坏事还未可知,龙将军虽不怪罪,可心里还不定怎么瞧咱家呢。若以为咱家都跟大姑娘似的无礼无耻,心中鄙夷,又或是以为大姑娘故意冲撞是老爷支使,心中恼怒,那可怎么好。老爷一切安排妥当,若被这事砸了,当真冤得很。龙将军这儿是一事,还有钱老爷那处呢?若因大姑娘把将军得罪了,钱老爷那处也得拖累,就算将军不怪罪,钱老爷知道大姑娘干得这等轻贱无耻之事,起了怒,不要她了,毁了婚约,那玉石铺子还开不开?这可不止单一事。大姑娘自己没羞没臊,可曾为老爷想过,逃家奔出城看个男子,得罪了将军,传出去还了得?谁人还愿与老爷结交?老爷既丢了颜面,又失了财路,这后果大姑娘担得起吗?”

    安之甫越听越怒,大喝一声:“拿家法来!”

    安若晨伏地痛哭:“二姨娘教训得是,我太过愚笨,我错了。”

    认错认得爽快,谭氏悻悻然,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安之甫火气已被撩了起来,家法板子已经送到。谭氏看着,抿嘴微笑。

    安之甫拿了家法,安若晨静静伏在地上抽泣等抽。安之甫的火气又没那么大了。挥手落板,安若晨身体一抽,一脸痛苦唉叫。安之甫顿觉气解了不少。四板子打下去,觉得可以了。

    “若是再犯,便有你好看的!”他骂着,瞪着安若晨,“滚回你屋里去,没我的允许,不得再踏出家门一步。”

    安若晨诺诺应好,在丫环的搀扶下艰难站起,一步一挪回房去了。要装得很痛,所以走得慢,出了堂厅还听得安之甫对众人喝:“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往外说。”

    安若晨终是松了口气。她知道她爹和安平对她离家之事也有怀疑,但她两手空空,不像是有逃家的准备,而且披风送人她那套说辞也站得住脚,因她之前真的去庙里求福祈愿,能拉出来的证人不低于十个。而她对与钱老爷的婚事一直是乖巧温驯的态度,她自觉掩饰得还算不错。

    总之,她犯了花痴失心疯想见英雄的理由勉强算合理。但她也不能掉以轻心,还得再做些事打消爹爹和安平的疑虑。反正在他们眼里她一直是没用的东西,她能够应付过去。

    她还有机会,她还要逃。

    太守姚昆得了城门监尉的报,说龙家军先遣兵队一万人马已到城外营地,而龙大将军领着一队人马正欲入城。姚昆惊得匆忙领众官员出城门迎接。

    这将军颇是任性啊,明明按驿兵报的脚程该明日中午到,他自行提前,还不通报。累得郡里上下准备了许久的相迎礼数都未能用上,郡中各县的县令及各官员原定明早入城相候迎接,这下也是错过了。且将军似乎不那么和蔼可亲呢,居然寒喧客套都懒得,对完符令,便要领兵入营。还道宴也不必吃,兵将刚入城,还需安顿整训,之后待官员到齐,再行议事。

    总之原本想着要巴结这二品大将军的人颇失望,而太守姚昆稍松了口气。八年前他赴京时见过龙大一次,那时龙胜大将军仍在世,而龙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却已是年少老成的严肃脸,如今少年已成青年,个子也高了,官也大了,仍旧是张严肃脸。

    不过严肃有严肃的好,姚昆觉得武将莽夫单纯些,不斗心计,不借机来整治他这平南郡挑他的错处,倒是好的。总比那些不好好打仗,成天思虑着斗权术的强。

    驻军的总兵营在中兰城外东南三里,原是郡兵营地,如今已扩建搭营,做好了准备。太守亲自领着龙大,与都尉候立良营门前相见,龙家军与平南郡兵各自列队,候立良与龙大对好兵符,郡兵军中各官将尉丞依次上前向龙大行礼。

    郡军那方的长史手捧兵马册,兵曹丞手捧兵事防建图册等,上前与龙大施礼,龙大将东西接过。令兵击鼓吹号,旗兵将萧皇令旗、京军御旗、龙家军旗等插到了营门营墙营楼之上,表示龙家军奉皇上之命驻守边境,入驻此营,由此刻开始,一切边防驻军军事之令,皆由护国大将军龙腾管辖。

    军乐奏完,旗兵领头,各营队入营。众兵将排整军容,分营列队,插旗布哨,点火设岗。龙大领将一一巡察。所经之处,兵士们大呼口令,精神抖擞,全无长途跋涉的疲态。太守姚昆与都尉候立良互视一眼,颇有些压力。

    龙家军威名,果然不是虚传。

    一切安排妥当,龙大与姚昆、候立良等人一起简单商议了边境防事,南秦的动静等等。

    姚昆与候立良看法一致,游匪之事,南秦定是包庇私藏了那些匪类,他们正欲向大萧讨好处,若承认游匪是南秦人,自然下不来台,条件也不好再谈。故而一直压着此事。游匪也定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偷袭村落后潜逃回南秦。

    而要说南秦敢不敢入侵萧国。姚昆认为是不敢的。

    “我大萧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军备远超南秦。南秦自然明白实力悬殊。东凌是小国,南秦舍我大萧讨好东凌那可非明智之举。依我看,南秦不过是摆个姿态,想吓唬吓唬皇上,放宽铁石限量,减低交易价码。我听说,南秦这两年粮食收成不佳,但玉石买卖收益却是越来越好。其中通过我这平南郡进出的玉石生意就不少,他们关税收得可不低。若是有意攻打大萧,那岂不是既丢了铁钢又失了钱财。败战之国,还得让利求和,届时民怨载道,臣子异心,南秦皇帝年纪虽小,但也没那般傻。东凌给不了他们什么,只不过是被拉着一起摆个姿态演场戏罢了。”

    候立良也道:“据探子报,南秦确是向边境增派了军队。我们也与对方交涉,加强防范。但对方反而声称我国游匪窜入其境内,这些人身份不明,他们不得不防。他们还告诫我们勿耍这些小心机,他们不怕挑衅,让我们勿轻举妄动。言下之意,倒是指责我们心怀不轨了。”

    龙大问:“除了往边境派兵,探子在南秦可还探到什么消息?”

    候立良摇头:“那倒是没有。未曾有他们意欲进犯的确切消息。”

    龙大不再多言,他初来乍到,还是要等待更多的查探结果才好下判断。

    龙大回到营房,一堆卷宗已在等他审阅。刚刚入营,琐事繁多。各营各队各伍都有组织,一入营后就开始按职责分工处理军务。外围防建状况,需要增修补缺的,增加石泥干草的,还有营楼监哨安排,水粮饭食、兵器修整、马匹安置,操练场地和人员,巡察轮班安排,口令请牌情况等等,这一会工夫各营已经交了上来。长史阅过,分类摆在龙大的案上。

    龙大粗粗阅了,再看了后头的两万军的行程通报。那两万军,由他麾下的几位将军领着,八日内会到达。此次驻守未有归期,太守姚昆依规在中兰城内为他设府,方便他于城中理事。府宅的图纸、人员安排等也有公函文书。龙大扫了一眼,放至一边,那名叫紫云楼的府院离东城门不远,离营区也不远,除了四个大院子十余间屋子供将官居住办公所用外,甚至还设了衙堂、哨楼等,很是周到。

    龙大将所有公务之事处理完,抬眼忽看到墙边桌上放的包袱。

    嗯,那个假装仰慕他要见他的姑娘。

    龙大过去将包袱打开了,把里头的东西仔细审看一番。

    钱银、衣物、干粮,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像是要逃跑。

    龙大挑了挑眉,这是何意?

    他将所有衣物都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信。

    难道真是逃跑?

    这倒是有意思了。

    第三章 (修订)

    第三章

    安若晨这几日皆未出府,事实上,头三日她连房门都未曾迈出过。

    避开风头,莫要引人注意这道理她是晓得的。三日来平静无波,没人找她麻烦。可第四日,她爹忽然杀上门来将她痛斥了一番。

    骂她的原因其实挺简单,安若晨一边挨骂一边套话三两下就搞明白了。就是那龙大将军都到中兰城三日了,可除了第一日与太守等人议过事,其余时日,均在兵将驻地操练兵阵,对任何邀约宴请均是拒绝。安之甫这三日一直没摸着拍马屁的门道,那些与他结伙想一起讨好处的也都未能顺遂,大家很是不悦。

    四姨娘段氏昨夜里趁机在安之甫耳边吹了枕边风,说许是安若晨那日冲撞了将军,所以有此结果。又道安若晨成日看些污书秽文,以至无礼失德,惹下大祸,也不稀奇。

    安之甫最是受不得撩拨,如此积了一肚子气,也不想想龙大将军这数日均操兵练阵处理军务,不见的又不只他一家,况且不相干的官员都未曾见,何况他只是商贾大户,又哪里排得上号。总之气撒在这大女儿身上便是。

    安若晨探得缘由,松了一口气,不是怀疑她出走逃婚便好。这几日她提心吊胆安分守己就是怕她爹回过神来琢磨着事情不对。还好还好。她爹一如既如,保持住了聪慧的水准。

    安若晨照例掩面抽泣乖巧地听父亲喝骂。四姨娘会抓住机会摆她一道这个她心里有数,总拿她看闲书来做文章让她被教训也确是四姨娘惯常手段。因她小时骂过四姨娘一句“大字不识,村姑蛮妇”,四姨娘便记恨到现在。尤其恨她看书,仿佛她看书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提醒她四姨娘不识字一般。

    安若晨在指缝里看着四姨娘段氏倚在她房门口一脸讥笑,不由心里叹气,小时候当真是不懂事的,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火气太大,隐忍不够。所幸她醒悟得早。日后的日子会好的。

    安若晨瞧着安之甫骂得差不多了,忙插话道:“爹爹,女儿是有错。可爹爹不让女儿看那些个传奇话本故事的,女儿早已不看了。上回爹爹不是全烧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有些心虚的瞅了一眼书桌。那目光方向太明显,被安之甫捉到了。他抬眼一看,女儿书桌角上,摆着几本书。

    “既是不看了,又心虚些什么!”安之甫大声喝,自认抓到了女儿把柄,大手一挥,“把她桌上的书拿过来!”

    一旁的婆子忙过去拿了。

    安之甫一看,最上面一本《女诫》,再后面是《内训》,看起来确是循规蹈矩。再看下一本,《龙将军列传》。

    安之甫大怒:“混帐东西!”还敢扯慌说不看闲书。

    等等,什么将军?龙将军!

    安之甫赶忙翻了一翻,还真是龙将军。这书里记录了龙腾少时随父出征始至前些年的各种民间流传的轶事,年少英雄,金戈铁马,战功赫赫,万人景仰。

    “哪弄来的?”

    安若晨怯怯嗫嚅道:“前段时日在杂货郎那儿买的。说是外县的说书先生手抄话本。”其实是她挨了四板家法回来后连夜赶制,瞎编乱写,薄薄一册,像模像样。想着若她爹起疑来抄她屋子就让他抄出这个来,证据确凿,她犯花痴,为见将军,这才离家。如今用这方法亮出这物证,顺水推舟,毫无破绽。

    安之甫再翻了翻,看了几段。然后“哼”了一声,再骂一句:“成日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抄十遍佛经,修身净心,好好反省反省。”言罢,拂袖而去。

    书被没收了。

    安若晨松了一口气。她是要反省啊,她反省过了。此次出逃失败,除了运气不好外,是她太过着急,未想周到。她没有帮手,孤身一人,脚程又不够快,这般直接逃自然胜算不大。她应该先躲起来,待风声过去,再寻机会出城。

    话说安之甫拿了那书回去细读,不觉竟一口气读完。写得当真是好,把这龙将军智谋英勇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英伟奇才,天下无双。若是本人瞧见,定当欢喜。安之甫忽然生出个主意来。他召来安平,让他去城中各书肆寻一寻。安平寻罢归来,告之全城书肆,并无此书。

    安之甫大喜。如此甚好,正合他意。他找来书匠,将那书重抄重裱,换上绸缎书面,配上檀木礼盒,再写好礼帖,托关系找人给龙大将军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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