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不决
一连几天，张成毅都避不见面，以往只要一完成任务，即使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张成毅都会跑到医院见蔡珮玲。
一到放假，一大早就到医院门口等着她，两人一起游街，约会。
但已经过了一个多礼拜了，张成毅连个人影都不见。
蔡珮玲心不在焉地待在前台看病人的病历，余光见到蔡孟翔偷偷摸摸的背影，连忙站起来，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蔡孟翔转过身，一脸尴尬地笑道，「表表姐，好久不见。」
蔡珮玲皱着眉，「你们这阵子都忙什幺去了？怎幺都没见到人。」
「我去找院长啦。」蔡孟翔答非所问地问道。
蔡珮玲随意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这阵子究竟在忙什幺？」
蔡孟翔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蔡珮玲，支支吾吾也掰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蔡珮玲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是不是张成毅出了什幺事？是又受伤了吗？」
蔡珮玲边说边火急火燎地快步往休息事走去，「你等我五分钟，我换个衣服请个假马上就和你回军营。」
「表姐！表姐！」蔡孟翔连忙拉住她，看着蔡珮玲疑惑的表情，蔡孟翔暗歎了一口气，「你别紧张，大哥什幺事都没有。」
蔡珮玲停下脚步，满脸疑惑，「那为什幺他这幺久都不来找我？」
「表姐」蔡孟翔一脸的为难，他该怎幺告诉蔡珮玲张成毅心中的挣扎，该怎幺告诉她，张成毅就是在刻意躲着她。
蔡珮玲瞇起双眼，仔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突然她睁大眼睛，「是因为那则公告吗？」
蔡孟翔连忙捂住嘴，点了点头，瞬间又摇了摇头。他对天发誓，他一个字都没说。
蔡珮玲眼神黯了黯，轻声说道，「所以，他才避不见面？」
看着蔡珮玲黯然的神情，蔡孟翔心中不捨，「表姐你别怪大哥，他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蔡珮玲喃喃地重複道，随即冷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说是为我好，可却从没有人问过我心里是怎幺想的。」蔡珮玲抬起头，「你去告诉张成毅，如果他后悔了，就亲自来找我。我会消失在他面前，永，生，永，世。」
蔡珮玲话音一落便掉头就走，不给蔡孟翔替张成毅辩解的时间。蔡孟翔心头苦笑，马不停蹄地就赶回军营，他必须尽快告诉张成毅这个消息，他知道蔡珮玲绝对会说到做到。
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蔡珮玲失魂落魄地走回休息事，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终于扶着橱柜，跪倒在地，
痛哭失声。
她这幺努力地为了他们两人的爱情与亲人对抗；她这幺努力地排除万难，无论受到多少委屈、多少怒骂、多少白眼，只为了能和张成毅在一起；她甚至为了得到父母的支持甘心说出自己已经成为张成毅的人这样低贱，毫无廉耻之心的话。
就得来这样的结果吗？就得来张成毅的逃避吗？
蔡珮玲突然觉得万念俱灰，这种在精神上被背叛的感觉尤其强烈，她觉得寒心，觉得自己就像傻子一样。
无论是出于什幺原因，张成毅都逃避了，他甚至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就这幺销声匿迹，他甚至都没有要努力的念头，就宣告放弃。
她错看他了，对吗？
蔡珮玲扶着橱柜站起身，擦乾了眼泪，往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院长，我已经考到了医生证照，之前随军护士的申请已经通过了，那我是不是直接就算是军医了？」蔡珮玲走到院长前问道。
院长是名六十多岁的老医生，与蔡珮玲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因为蔡珮玲对医学的热情和认真，对待蔡珮玲很是疼爱，他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镜，微笑着道，「在你考到医生证照的那天，我就已经帮你申请军队的军医一职了。」院长将手边的一份文件交到蔡珮玲的手中，「阿翔刚才便是将你的申请书送了过来。恭喜你，已经实现你的梦想，成为一名医生了。还是如今最有前途的军医呢。」
蔡珮玲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若是在之前，她会欢呼雀跃，但如今，她只觉得这从前最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也无法让她如今的心痛削减半分。
「谢谢您院长。」蔡珮玲对着院长深深地鞠了个躬，「院长，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您，军队日前发布的关于军人在役期间不得结婚的条例，是否也适用在我身上？」
院长愣了愣，似乎没将这两件事联繫在一起，但细想后，不由得同情地看着蔡珮玲，「按照军队的规定，军医也算是军人，的确应该遵守所有军规。这个自然也算。但你不用担心，若你需要我可以去和军队说说看」
院长话还没说完，便被蔡珮玲打断，蔡珮玲摇了摇头，「不，院长。拜託您，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受这条例的约束。既然我身为军医，那幺我也早已做了为医学奉献一生的準备。」
「院长，多谢您！那我先去忙了。」蔡珮玲又鞠了个躬，便恭敬地离开了办公室。
而院长看着蔡珮玲轻关上了门，轻歎了一口。这命运多舛的孩子，要如何才能得到属于她的幸福呢？
当蔡孟翔带着蔡珮玲的话语回到军营时，张成毅正靠在军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板。
陈致远和许庭恩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自相识以来，张成毅从来都是睿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让人看得心焦。
「大哥！」蔡孟翔猛地冲到张成毅的面前，摇着他的肩膀，「振作点，大哥！」
张成毅机械般地转过头看着蔡孟翔，但双眼却毫无焦距，仿佛透过他的身体看着虚空的某一点，又仿佛在回忆些什幺，「大哥！我今天见到表姐了！」
见张成毅还是没有反应，蔡孟翔在他耳边大吼道，「我今天见到蔡珮玲了！」
不出所料，「蔡珮玲」这三个字真的能唤回张成毅的理智。
他眨了眨眼，语带急切却声音沙哑地问道，「她还好吗？」
蔡孟翔看了陈致远和许庭恩一眼，见他们两人也一脸的急切，便鬆开了手坐在张成毅的床边，故意唉声歎气地说道，「不好，表姐一点都不好。」
「怎幺了？她怎幺了？她发生什幺事了？」张成毅用力地抓住蔡孟翔的手臂，连声问道。
蔡孟翔一脸吃痛的表情，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表姐她啊，因为部队新颁布的条例正伤心呢，还为此和舅舅吵了一架，被赶出家门了。」
蔡孟翔在心里撇了撇嘴，吵架的事情是母亲告诉他的，但被赶出家门却是他编的，他知道蔡珮玲和她父亲争吵的很激烈，但也知道舅舅不会这幺狠心真的能将女儿赶出去。
「怎幺会」张成毅靠在床边，捂住脸，声音哽咽，「我就是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影响，如今的我根本无法给她名分，又怎幺有脸去见她，但她还是因为我受了伤」
「大哥」看见张成毅这般自责的模样，蔡孟翔开始后悔自己说得这个谎言。
「大哥，若你真的为珮玲好，就不该这样躲着她。」陈致远终于看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看着张成毅一改往常的样子，浑浑噩噩度日，他内心很不好过。他知道张成毅对蔡珮玲的爱有多深，所以才如此痛苦。
但张成毅最大的缺点就是思虑过剩，凡事太过瞻前顾后，又总将想法埋在心里头，不诉说出来，因此导致了许多误会。
就像这次，明明是为对方好，但不说出来即使对方知道，也不会谅解。
「大哥，珮玲如今是最脆弱的时候，家人不支持，就连你也躲避她。你让她怎幺办？你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就要这幺放弃吗？」陈致远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没有」张成毅抬起满脸泪痕的脸庞，「我没有要放弃，只是我不知道该怎幺面对蔡珮玲。她父亲说得对，我根本没能力带给她幸福，将来如果我上战场，我死了，她就只能独活一世。这种感觉没人比我更了解。若我侥倖活着，距离退役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若我真的要到老的都走不动了才能摆脱这军人的身份，那蔡珮玲怎幺办？她家世显赫，身份高贵，怎幺能跟我这幺一个什幺都没有的穷小子没名没分的携手到老？」
「你可以去和军长提退役的事情啊，这战事也不知究竟会不会打响，何时会打响，就在担心这些未免太过杞人忧天，先去申请退役才是首要任务。」陈致远急得团团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成毅。
张成毅猛地站起身，「我试过了！」他大吼道，随即又垂下双臂，又低声重複了一次，「我试过了。出院后不久，我去找过军长。我向他提出想要申请退役的意愿，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如今政局未稳、局势紧张，军队既然升了我的职，我就该尽我的责。」
张成毅顿了顿，又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八个字，是军长最后送给我的话。」
陈致远一脸震惊，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我该怎幺办？难道真的不顾及蔡珮玲的声誉和他在一起吗？我不在意别人在背后怎幺议论我，但蔡珮玲何其无辜。」张成毅缓缓地坐倒在地，一脸颓废。
「大哥。」蔡孟翔也在张成毅的身边坐下，「表姐对我说，若你后悔了，就亲自对她说，她会消失在你眼前，永生永世。」
张成毅的身躯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蔡孟翔，又听见蔡孟翔说道，「大哥，如果表姐真的消失在你眼前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怎幺可能无所谓！」张成毅大吼了一声，狠狠地垂着铁床，一下又一下，直到拳头被床脚的锋利之处割破，鲜血迸发。但**的疼痛远远比不过内心的苦楚。
「大哥！」陈致远和许庭恩连忙走上前，一人一只手地压制住张成毅近乎发狂的身躯，「大哥，去找珮玲吧，去找她，将你心中所有的话都告诉她。这时候你应该陪在她身边，你们两人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该是珮玲做决定，而不是你。你没有权利为她擅自决定是否离开。」
张成毅终于停下了自虐的举动，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该怎幺办？
去找蔡珮玲，她有可能会再次忍受市井的闲言碎语，这一生，或许都得不到一个张太太的身份。但他们也有可能过得幸福，也有可能最终反目成仇。
不去找蔡珮玲，她就能安心做她的医生，将来找到一个不在意她的过去，只爱她一人的丈夫，但他，只能一辈子思念着这名女子，直至死去，就算轮迴转世，她的面容，她的一切也会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该怎幺选择？是要赌一把，还是顺从命运，从此劳燕分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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