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听得“鬼帝”二字微不可查的掠过一丝嫉恨,桀桀阴沉,“损了极阴灵珠的残魂之躯罢了,本皇自然有十全把握控得住,届时当那鬼厉发觉他辛辛苦苦唤回来的父帝却是神智全无控于我手,那脸色,呵,定然是相当的精彩,鬼帝,鬼帝,死了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比谁又高贵多少!”
少绾心中讥讽纵是孤魂,他身为妖皇却仍不敢正面与其交锋以此等手段可谓阴险。金乌往前迈了几步,青鞋头上沾上了一滴血,灰扑扑的,“说起情郎,本皇想少绾殿下总不会如那鬼厉一般蠢吧。”
少绾微眯了眼,
“妖皇说得哪里话,墨渊既知我醒,自是要心怀愧疚,七万年前总归眷侣一场,他此刻还要以为我是一心为他,甘愿长叛我族,只怕连我的半点消息都不曾透露给那夜华。”
“殿下这般风貌,自是比那白浅更可心。”
少绾垂头,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随即凤目轻转扫过一地滴答的血污,“既是残魂,又如何敌得过天帝?”
金乌似是听闻了何等好笑之语放声大笑,猛然扭头,目光狠毒,“昌盛之时自是不可,可是,那天帝,此刻恐怕也快要油尽灯枯了。”
少绾为他话中之意一惊。金乌收了笑,自言自语,
“自古最难过的关,是情关,可笑什么极阴极阳,天生帝脉,到最后还不都得死在这上头!”
……
“人心何来论是非,我猜多半是借的东西时候长了,总会有自个才是其主的轻慢之想,而后再被主人拿回去,这样的人自然……”
会生出怨气与杀夺之念。
鬼厉摇头,不知老实如帝俊神君如何会教养出这般的儿子,“极阴极阳悉数控于天帝,父帝聚魂那一刻,一半的极阴之力顷刻间回复,天帝无防下负伤,他便可借两败俱伤之际渔翁得利。我猜少绾早已苏醒,抑或是被金乌唤醒,各取所需,两厢联手。金乌爱惜羽翼,不肯留于后人口舌言他权欲熏心,不顾六界安危借助外域魔族之力,又唯恐天帝察觉魔气出手。他多半是将魔族之人施了障目之术,混于各界,扰乱人心,搅动风云,夺取人间皇族之脉替他增势。倘若他得偿,天道没了阴阳两脉,曾为天宫之主血脉的他便是承继者,届时怕是头一个被卸磨杀驴的便是魔族。”
“六重天之事,我便知鬼族中定有魔物蛰伏。是他按耐不住。我这才发觉魔封已破,不得不加快脚步。东皇一魄乃天地所生,其力之强非得父帝三魂七魄得可填补,金乌意欲利用我父,拼尽全力的搜集属阴之兽,其内斑斑血灵数不胜数,他为了安抚魔族,只怕早已罄竹难书……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夜华不明所以的对上他,装糊涂的忽视,鬼厉张了张嘴,满是无奈,“罢了……冥界聚地阴内吞噬幽精,不过数十年便险些惊动天宫,我私下翻查,确定这绝非正常的搜集之速,多半是有人刻意纵容,放入了转世或阳寿未尽之魂。我便知冥界之中恐怕早已有阎君入了魔族,我不敢打草惊蛇,恐惊了金乌,他必将早一步放出魔族屠戮人间。如今无朋魔气被闭于妖界,四散于人间的尚未大开杀戒,金乌在等鬼莲身魂合一,我也在等。其余的事,我想大概你都猜到了。”
夜华在心头飞速的判断他所言真假,
“魔族以心念为祸,你不信冥界,心知归令与金乌相交多年,亦担忧燕回等修为不够。鬼帝思虑紧密,对此事略知一二的,只有擎苍?”
鬼厉点头,夜华却一步跨至他身前,
“上神者,多半有一敌之力,你也不信么?”
他未完一顿,
“是了,有少绾在,你不信墨渊。”
鬼厉沉默片刻,
“信者由人,非我不信他,只不过,墨渊神君什么都没告诉你,不是么?”
屋内一时凝滞。夜华倏尔轻声,
“鬼厉,你必须要做,是么?”
屋外的梅枝不堪重负,雪盖咚咚以义无反顾之姿在地上摔个粉骨碎身一片清白。那本该几不可闻的声响被无边的沉默险恶的放至人耳边,逼着你触及那冰天雪地,数九寒天。
可明明,该是草长莺飞,江南流水。
鬼厉过轻的低语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叹息味道,
“夜华,每一个神胎的降世都是有他的责任的。”
兴许是风声太大,夜华未曾听明白他的每一个字,正欲再问却只见鬼厉蓦然起身,轻轻抱住他,双臂在腰后松松收紧,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我有句不敬之言。自打我知晓这些事以来,初初觉得天帝挺冤枉,母后盗珠,父帝散魂,说起来与他都无直接**系,可最后,背着这些帐的人,反倒是他,后来我却也不觉他冤枉了。不爱何成约,顾得无真言,娶了帝后又何苦来招惹旁人,守不住心守不得情,于父帝不义于母后不仁于帝后不忠于诸殿下无情,如此行事,一句不得两全难不成就可为一切脱解?”
夜华初听无甚,及至鬼厉自他怀中退出,
“鬼厉,你就从未想过为何父帝会在二入玄天域之时,选择了散魂么?既是早已决定了散魂,为何非要再去一次玄天域?当时天鬼之乱不过千年,天道尚有余力,并未到万不得已之时。魔封为四阳四阴所封,四阴破,四阳就会安然无恙否?极阴可封,极阳就不可么?你不曾想过,父帝掌控六界,当真就毫无感知么?”
鬼厉听出他话内之音,脸色猝然一变,
“天帝?”
夜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心中泛上半酸不苦的滋味,思及与天帝在通明殿坦言的愕然。
一厢情愿的成全鬼辛与莲绮,一厢情愿的认定鬼辛对莲绮情根深种,一厢情愿的以为鬼辛想要那至尊之位。七万年来,那至尊之人眼观漫天云海,心中扎得那根刺触手既疼,不敢多思,不敢多猜,疼入肺腑,念入骨髓,最后都不敢去猜,鬼辛心中是否与他有情,明知早已没了期望,还是种下慕子,毁了漫山遍野,仍心生不舍留了下来。
夜华最终咽下了将出口的话,
“等有一日,我慢慢告诉你。”
他不欲再言,偏头,目光深不见底,
“鬼厉,我只问你一句话。”
鬼厉手突地被他握紧,生疼,听见他状似平和的开口,
“鬼厉,你会死么?”
“唤魂那日,你会死么?”
鬼厉方才被他问话所激起的猜测刹那间驱散。手被握在对面人手中,不动声色又拼尽全力方使得那手指不曾出现一丝一毫泄露人心的颤抖,“极阴之魂所需神力何等庞大,即便以鬼莲为主,可我倘或敢言我半分伤不受,未必大言不惭,想来你是不信的,可若说死,夜华,你是盼着我死好另寻姻缘么?那你可千万别找你二叔母那样的,不然阿离……”
夜华受不得他以玩笑之姿说这些论及死生的话,一把将他惯入怀中,几乎要将他溺毙在这个拥抱里,“那你为何要给我下忘尘,为何不让我参与这场生死之战?”
来了。
鬼厉弯了弯唇,心知即便在他怀中,夜华的神识也能将他每一寸神情瞧得分丝不漏,“父帝谁都不信,我若与天族为战,你势必为难,我不愿你为难,何况,有忘尘之药,自然便有重忆之物,我本想,等完了之后,你再如何怪我,见我受伤,也定不舍得难为我了。”
他言语细软,夜华一时竟也不知真假,
“那就是会重伤了?”
鬼厉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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