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立》分卷阅读79

    其乐融融地将小笼包都吃完,宋映辉收拾了纸笔抱在怀中和张福海一起往北苑走去,他说今日天色好,晚上想去环星阁画画。如今环星阁之中,宋映辉的宝贝就只剩下环星图一件,他自己仿照环星图的样子也画了很多幅,重重叠叠地压在一起,但宋映辉总能找到哪一幅才是原来的环星图。除了这些画满星辰的图画之外,还有贺稳以前留下的画作,宋映辉将它们放在一旁,也不打开来看。

    “小福子, 你瞧这幅是不是像一些了。”宋映辉笔下的动作很快,他举着自己新作的画给张福海看,然后又和环星图摆在一起。

    张福海分看着两张九成像的画作,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宋映辉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时我也在想,环星图是不是夫子的手笔呢,他平日里作画的笔法就和常人不似,能画出环星图来是合情合理的。他似乎也识得作画的人,我问他的时候他还支支吾吾的,大概是不能亲口承认是自己的画吧。”

    “贺先生的话,或许。”贺稳离开已经有几日了,张福海也从大人改口管他叫先生。

    “夫子这人看着捉摸不透,其实也简单的。”宋映辉将笔放去一边,端详着环星图说:“他啊……算了,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人,大概我也只有年少的时候会对这人不依不舍的。”

    年少之时,对宋映辉来说恐怕是没有尽头。

    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张炉最近找过张福海一会儿,跟他说是时候去北方了,张福海一言不发地将他关在门外,张炉也不怕人听见,趴在他门上又拍又喊地骂他死脑筋。在一片动荡不安之中,吴妈还是每日开着馆子,张福海也问过她要不要离开桑灵,但吴妈摇着头说她这一辈子都在桑灵城里,她已经老得去不了别的地方了,“况且,我也不能放那孩子一个人等在这里。”这么说着的吴妈往后厨看去,魏元宝正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拨着蒜瓣。

    心里想着张炉和魏元宝,张福海不自觉地走了神,直到宋映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

    “近来我总有一种小福子好像是在笑的感觉。”宋映辉将手往膝上一搁,无奈地说:“其实你们都不必一直陪着我的,小福子也好,桃雀也好,你们都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呢。我被你们这么捧在手心里都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不断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值得别人如此相待。”

    张福海有很多的话想说,但他说不出口,宋映辉总是对别人极好而不自知。

    “我们是情愿的。”

    “虽然我需要你们,但却不想看你们在我身边失去了别的选择。我还有许多的事情想要拜托你们。”宋映辉很认真地对着张福海说:“小福子你本就不应在这宫中,是能有大作为的人,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成就一番事业,我还想请你帮我关照夫子和玉儿,或许还有数以万计的大昭百姓。”

    “陛下……”

    宋映辉整个人都颓然起来,他甚至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小福子,帮我劝劝他们吧,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张福海想起宋映辉送贺稳离开时的模样,决绝得不容你去细思他是否在痛苦。宋映辉这个人只许自己对别人好得掏心掏肺,但总是将别人对他的好意拒之门外,他唯一渴求过的大概只有贺稳吧,但贺稳什么都没有给他。如果宋映辉也能离开这皇城就好了,但张福海知道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带他离开。

    将宋映辉的话转述给桃雀,桃雀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般一样,她说这种事情张福海这张冰块脸是做不来的,还是由她来跟大家说吧。张福海问桃雀是否也打算离开,桃雀叹着气说宋映辉身边总是不能离了人照顾的,她揉着自己的肩膀叫张福海安心将昱央宫交给她。

    “除去我们之外,还有人很需要你吧。”

    桃雀第一个打算说服的人就是张福海,而且她的话确实是一针见血。大概不是巧合,这天夜里张炉又吵吵闹闹地找上门来了,他说自己在张福海身上耗了多少日子、减了多少阳寿,这次张福海没有对他爱答不理的,丢给他一句过几日动身,就又把张炉关在了门外。除去张福海,桃雀一共劝得九人从昱央宫离去,还剩一些怎么不愿,桃雀说便随他们吧,张福海点了点头。

    从朝武门走出过很多次,却只有这一次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的。张福海身上的包袱是桃雀替他和其他人收拾好的,她说他们哪里能有她心细呢,也确实如此,若不是桃雀,张福海一定是空着两只手而去。宋映辉是笑着送他们离开的,一直走出了很远,张福海才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保重”,声音大得不禁让人担心那人的喉咙。

    “陛下也保重!”

    一个换下了宫装的少女也扯着嗓子对着昱央宫的方向喊,她的眼睛早就浸满了泪水。像是对她的回应,那边又传来一声“保重”,寡言的张福海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只是觉得天空仿佛沉甸甸地压下里,压得他胸口都疼起来。

    桑灵城中的人约莫着已经逃掉了大半,街上已然是萧条,不要说是摊贩,就连开着的铺子都没有几间。吴妈店里也是闲闲散散,只有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了两桌人,其中一桌张福海看着还算面熟,是医馆家的女子,魏元宝时常跟着这家的妹妹学学跟人看病的本事,那女子正对门坐着,一见到张福海就推推坐在她对面的魏元宝,小声提醒他是小公子来了。

    虽说张福海和魏元宝之间已经变得和以往不同,但又好像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张福海还是没有学会面带微笑,魏元宝也没有改掉一见到他就会脸红发愣的毛病。吴妈对此有所察觉,但她也从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过一句话,反而是医馆的姐妹总是打趣魏元宝像个小媳妇似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句玩笑话。

    魏元宝虽然每次都被闹得低下了头,但他从来没有否认过,只是偶尔被逼急了还会反咬几口。张福海还是挺喜欢这种你知我知却也不刻意隐瞒的感觉,只是这次他却又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由他来踏出一步。虽然魏元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一副软糯的模样,但在张福海看来,魏元宝才是那个鼓起勇气一点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的人,他总是出其不意地露出相当坦率的一面来,冲动地让张福海都措手不及。张福海明明是被依赖着的,但他总是有太多的顾虑,反而是优柔寡断的那个。

    “这回只隔了四天,就又见到你了。”魏元宝有些腼腆地笑着说,张福海已经能想到他每晚入睡之前数着日子的模样。

    “我想带你走。”

    魏元宝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张福海想要变得直率一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错听了,睁大了眼睛问:“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桑灵。”

    “和我一起……”魏元宝这下子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但他还是摆着一张难以置信的脸,“和我一起?”

    费了很大力气才主动将自己的心意说出的张福海,对上魏元宝迷茫的眼神,没由来的有些焦躁。不懂得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魏元宝明白,张福海也很茫然地看着魏元宝,两个人就面对面站在一起,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

    “这光天化日的就搞这些腻腻歪歪的!”跟吴妈结过账的寇迎绿走过两人身边,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魏元宝一下,“小公子这是要拐跑你呢!”

    “和我一起,拐跑,那不就是……”魏元宝自己说着说着,脸颊上就变得一片绯红。

    张福海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牵过他的手说:“是。你可愿意?”

    魏元宝脸红得快要滴血似的,支支吾吾地说:“我一直愿意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魏元宝因为害羞而变得不自然的样子,但张福海却总是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被撩拨得乱了套,像是拿去裹了糖浆一般,甜得人张不开嘴,移不开眼。魏元宝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没有张福海那张无论心里怎么汹涌澎湃,面上都是云淡风轻的脸。

    一旁的寇迎绿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她恨不得压下两口陈醋来缓缓被齁到的嗓子。

    张福海和魏元宝两个人站到吴妈面前的时候,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张福海正考虑该怎么向吴妈解释,毕竟是他自己将人托付给她的,而魏元宝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咚”地一下往地上一跪,吴妈和张福海都被他吓了一跳。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可能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喜欢他了,这一生都不想和别人一起,谁都不行。请您成全我们吧!”说完,魏元宝还大义凛然地给吴妈磕了一个头。

    看到魏元宝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样子,张福海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笑,他跪在魏元宝身边对吴妈说:“请您成全我们。”

    吴妈被这两人弄得慌了手脚,她先拉起这个来又拽起那个来的,嘴里嘀咕着说她又不是要拆散他们,一惊一乍的,让她心里吓得要命。魏元宝在她身边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吴妈也是将他看做自家的孩子来疼爱的,她心疼地摸摸魏元宝的膝盖,戳着脑袋骂他做事没分寸。张福海将魏元宝抱到椅子上,将裤腿卷上去露出磕得青肿的地方来,吴妈一看就更难受了,她赶紧到处找药膏去了。

    “疼……”被敷上了冷冰冰的汗巾,魏元宝才有点委屈地哼了一声。

    张福海虽然也心疼他,但想起魏元宝那惊天一跪来,又忍不住带了笑意,“方才就不知疼了。”

    “吴妈那么爱惜我,我怕她骂你。”魏元宝也觉得自己刚才弄得太夸张了,不好意思地辩解着。

    “她约莫是知道的。”

    “那我不是白跪了?”

    “也不是。”张福海半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着魏元宝灰心丧气的脸,问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被这么一问,魏元宝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起来,他缩了一下肩膀,小声说:“嗯。”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张福海又问。

    “谁,谁知道……”

    张福海的声音越是平静,魏元宝就越觉得害羞,**脆把头一转就躲开来了。稍微将身体抬起来一些,张福海对着魏元宝的嘴唇亲上去,很温暖。魏元宝先是愣住了,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张福海推开,“吴妈她会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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