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立》分卷阅读62

    且不说这种没根据的话,冬祭这天人们为了见识见识皇室的依仗总是在半夜聚集到街上,由此也催生了冬祭这天的夜市往往会摆一个通宵,人们也乐意在夜市上吃一吃、逛一逛,总之是个热闹得不得了的日子。

    宋映辉和贺稳连日来一直忙着准备,直到依仗的车队送出宫门才松了一口气,他和贺稳是不能接近神坛的,所以没办法跟过去,神坛那边的调配都交给了桃雀去办。桃雀自从在呈泰宫独当一面之后,受到了太皇太后的赏识,已经是宫中名正言顺的女官了,哪怕资历还没办法与浣溪之类的姑姑们相比,但只要这次冬祭能够不出差错,桃雀就绝对是宫中屈指可数的红人了。

    太皇太后自从她坐上太后之位开始就一直主持冬祭,因而当今太后尹晋兰从来都没有踏进过神坛一步,隐隐有传言说是太后觉得她阴险狠毒,怕她亵渎了神明。然而今年却是反常,太皇太后前天夜里叫了喻持婉去她那,隔日一身白的喻持婉就乘着一台小步辇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仪仗的队伍前脚出了宫门,各种风言风语就立刻在宫中传开来,所有人都猜太皇太后是准备要让喻持婉接任后宫之主,恐怕太后要失势了。

    夜已经深了,贺稳和宋映辉却还在流渊阁里点着灯,贺稳是平淡地在等待着,还扯了一张纸画起了画来,宋映辉却有些坐立不安。贺稳的笔法很不寻常,调了各种颜色一层一层地叠上去,他画的东西比传统的笔法更逼真,宋映辉瞧着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慌张了?”

    “没有……”突然被问到的宋映辉又拖沓又小声,“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她会狗急跳墙?”贺稳手里的笔没有停下来,他也没看宋映辉。

    “她是那种人。”

    纸上渐渐被勾勒出山峦和宫殿,贺稳好像依旧专注在自己的画上:“为何?”

    “我见过她杀人。”宋映辉犹豫再三,没有把母后被害的事情讲出来,如果是自己主动讲出来的话感觉跟故意讨人怜悯一般,“她在很多人面前杀了四皇叔,血溅了她一身可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夫子你说这岂能不是心狠手辣呢?”

    “心狠手辣?”贺稳取了一只新笔来,用剪子将前端的剪平后稍稍蘸了朱红色的颜料,然后他直接用手在在画纸上方来回拨弄笔端,颜料落在纸上的样子就像是血点一样,“无论是谁杀了人都会被染上一身的血污,争夺天下又怎能不见血腥呢。”

    宋映辉没办法否认贺稳说得有道理,只是四皇叔死去的模样一直记在他心里,他不愿意做那样去伤害别人的事情,“非是这样不可吗,难不成就没有流血的方法?”

    “那就只能由你来流血了。”

    贺稳说得很从容,宋映辉眼前立刻浮现了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随即又出现了一身血污的贺稳,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宋映辉都失神了许久。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张福海从外面进到流渊阁里。贺稳随意将手中的画丢在一边,他很严肃地看向张福海,直到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贺稳才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宋映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

    等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贺稳也像是耗尽精力一般,难得在人前也打了个哈欠。他提醒宋映辉早一点睡下,而自己则连夜离去说要去搬救兵。宋映辉为了冬祭准备了很久,又熬了大半个夜晚自然也是困得耗不住,可等他真的躺倒床上的时候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本来以为是太过在意贺稳的话,可宋映辉今夜却一点都没有想到贺稳,反反复复出现的是四皇叔死去时候的场景。

    太后刺死四皇叔的时候,说他是因为贪心才会死的,宋映辉却不认为四皇叔是想争取什么天下或者江山,他像是被逼无奈似的,宁可自己流血也不愿意屈服,现在想起来宋映辉觉得也许四皇叔早就知道自己要死去了。

    为什么呢,宋映辉不觉得有人可以那么淡然地去面对既定的结局。

    实力都没有几分的自己却还想要争夺江山,这又是不是太过贪心了,是不是等待着的也注定是失败?

    宋映辉越想心里越难受,更加睡不着,他把自己在被子里裹了好几圈却越来烦躁,大冬天里居然觉得很热。等天都放明了宋映辉才终于重新将睡意找回来,等他自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黑天了。宋映辉一醒过来就发现张福海站在床边盯着自己,他揉了揉眼睛问道:“小福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过晚膳的时间,陛下要不要用晚膳?”

    “现在先不吃了,小福子晚一些时候备下夜宵吧。”宋映辉刚起来没什么胃口。

    张福海走到一边拿过来早就准备好的外服,“请陛下更衣。”

    “嗯?”

    “太皇太后年事过高,在祭典中昏过去了,神坛中由皇后娘娘做完供奉。”张福海向窗外看了一眼,“约莫再有一会儿太皇太后就会回到皇城中了。”

    宋映辉不着痕迹地迟钝了一下,随后就让张福海替他更衣备撵,提前往太皇太后宫中去了。宫中俨然已经大乱,太后比宋映辉到的还要早一些,她身边的女官各司其职,太医们一脸沉重地聚在一起。

    太后懒洋洋地靠在一张榻椅上,单手端着一杯茶,仿佛什么事都跟她无关,见到宋映辉来了也没有摆出一副傲慢的架势,只是冷冷淡淡地说:“来了。”

    “见过太后。”宋映辉本就不擅长应付太后,如今一见到她更是只能想起母后被害死的事情,他甚至比太后的语气还要冷淡。

    太后虽然是头一次见宋映辉这个态度,可她还是什么都懒得管的样子,奇怪地是她竟然跟宋映辉主动说起话:“昨夜哀家梦到了浩初,他在梦里居然叫嚣着要向哀家索命。”

    宋映辉只觉得她的话很刺耳,忍不住出言反驳:“太后居然只梦到了四皇叔一人,置他人于何地。”

    “陛下长进了。”太后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哀家曾经也跟陛下一样的没出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忍。后来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模样,哀家就再也没输过 。”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哀家也信得这句话,不过哀家也不知是平庸无能来得辛苦,还是这恶报来得辛苦。”

    宋映辉立刻反驳道:“平庸不是无能,卑鄙的手段一定是要遭人唾弃的。”

    “平庸可不见得是有良心,若是有那样的机遇,人都是会变坏的。哀家以前守不住任何东西,可现在谁也不敢来招惹哀家了。”

    “也没有人愿意靠近阴险之人。”

    “哦?”太后轻笑着看向宋映辉:“陛下可一定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千万别忘记你是多么正直善良的人,绝对不会耍什么花招。”

    就算只是跟太后共处一室宋映辉都觉得难以忍受,宋映辉冷着脸直接去了另一边的厢房,他头一次对别人是这么无礼的态度,但是因为是对着太后这样毒恶的人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太皇太后的车马一路奔驰着从朝武门外驱驰而入,太医们的心更是紧紧揪了起来,若是太皇太后在他们手里除了什么差错,别说是陪葬,弄不好就是要株连九族的。宋映辉自从太皇太后回到宫中之后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人一旦病倒了就会显出最脆弱的模样来,就算是手握天下的太皇太后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日薄西山。叫张福海派人去将事情告诉贺稳和怀山长公主,宋映辉隐隐有种将要风云大变的感觉。

    太医说太皇太后是因为体乏无力,又在神坛中跪拜了太久,才会突然昏倒的。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可太皇太后毕竟不再年轻,太医也说不准她是否能再一次醒来。太后听了太医的话只是点点头说她知道了,还是倦倦地侧躺在暖阁之中,宋映辉也不想去责怪太医们什么,世事本就无常,哪有那么多妙手回春的神医。

    太皇太后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就算一直等待着也无济于事,桃雀从神坛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宋映辉则回到了昱央宫中去,贺稳还是每天都给他备下了该读的书。一切看似平静,宋映辉却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预感,就算皇祖母平安无事,也已经是元气大伤了,朝堂势力本就混乱,如今该要怎么办才好,自己还不足以撑起这样的局面。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来传话的人是张福海,他会在贺稳在的时候通传是很少见的。

    “她出了什么事?”宋映辉下意识就问道,顺着内心不好的预感。

    张福海摇了摇头,“不知如何,但她说一定要见陛下。”

    “嗯。”

    宋映辉应下来之后立刻回头看了看贺稳,贺稳则像是没听见一般陷入了沉思。也不能什么都依赖贺稳,宋映辉自己走出了流渊阁,喻持婉会主动来找他绝不什么寻常事。

    “陛下。”喻持婉看起来便是慌张到了极点。

    “你出了什么事?”

    喻持婉紧紧将自己的手指攥在手中,“我没事,但是请陛下近来一定要小心些,有人要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宋映辉心下一惊,太后或者尹沉婴已经有什么动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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