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的选择题》14

    14

    我一回到家,葵子瑄就打电话给我,她问我跟余靖炎「握手言和」没,我说「还没」,并又补上一句:「我们没有握手,怎幺会有言和?」结果却换来她在话筒旁的鬼吼鬼叫,她问我们两个神经病是要闹彆扭到什幺时候?还说她很想请我们吃屎。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

    「不过我是挺佩服妳的,」佩服朋友要请我吃屎我却没有发火吗?「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有心情活下去。」不好意思,心情已经被我丢到垃圾筒里了。

    她居然还接得下去,「丢垃圾筒不环保,要丢回收。」

    其实我也很想请她吃屎。

    最后,她说她人在高雄,很难帮我们撮合,我说没关係,我还活得下去。

    妳会客套,我也会。

    不过她有打给我我就很高兴了,因为我单纯嘛!

    挂电话后,我开始烦恼,余靖炎都把我当陌生人了,我继续住在他们家,似乎太厚脸皮了,但是我也没时间找新房子,也捨不得离开。

    又是一个叫人头痛的选择题。

    「叩!」敲门声。

    「请进。」

    我的房门被打开,他酷酷地靠在门边,我看到酒窝在他脸颊旁清晰地浮现。

    「时间到了。」他说,深邃的双眸格外有神。

    我抓了件外套披上肩,跟他走下楼,也许我有些心不在焉,跨过门槛时还差点跌倒,我甩甩头,因为满脑子都是要不要搬家的事。余靖贤对我露出比星星更灿烂的笑容,「有一题数学我本来卡住,刚才我靠自己搞懂喔!我没有上网查,也没有问我哥,晚点我教妳好不好?」他像个段考考满分的小孩,正拿着成绩单跟我炫耀。

    「好。」我说。

    他坐上机车,「妳打工完我买宵夜给妳吃。」

    「好。」我也坐上机车。

    「欸,妳坐后面把我抱紧一点好不好?我怕妳掉下去耶!」

    「好。」

    「我明天要离家出走,妳跟我一起好不好?」

    「好。」

    「程沛娴,妳现在去撞墙好不好?」

    「好啊?」等一下,我到底在说什幺?

    他回头,眉头深锁,「妳被什幺附身了?」

    我摇头,「没有。」

    「啊不然?灵魂飞走了?」我又摇头。

    「还是妳被吃掉了?」我再摇头。

    他放弃追问,只是轻轻叹气,「唉,没事就不要乱想又心不在焉的,开开心心去打工,平平安安回家,有事就跟我说,好不好?」

    这次,我没有肯定地对他说「好」。

    他把我载到饮料店,离开前,他说:「妳真的很容易让人担心。」我皱眉又苦笑,我打赌我的表情一定很经典,因为他「哈哈」笑了好大的两声,然后又摸摸我的脑袋后才离开。

    每次,潘郁晴都比我早到,我走到她身边,「妳都这幺早到啊?」

    「对呀!我是个对工作很热忱的人,而且我很喜欢这里。」

    「是喔」我半信半疑。

    「是啊!几乎每天都有帅哥可以看。」

    「」我翻个白眼,就没再讨论这个话题。「你好,请问小姐要喝什幺?」我也该向她学一下,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忱。

    「一杯大杯珍奶,半糖去冰。」

    「好的,请稍等。」之前,招呼客人是我的工作,摇饮料是余靖炎的工作,现在,我和她只能分工合作,我想保留我和他工作的步骤,那是我们从高三就说好的

    想到这,我又一阵鼻酸。那些,都已成回忆,一想起就会悲从中来的回忆。

    走了叫大杯珍奶的客人,很快又来一个,潘郁晴大力地挥着手,「店长」喔不是客人啊?

    我挫了两下,眼睛张得老大,店长她现在来干嘛?探班?

    我怯怯地询问:「店长妳来探班吗?」

    她微笑,双眼微瞇,「我是来关心妳的。」我有什幺好关心的?

    店长请潘郁晴先自己顾店,她把我拉到附近有路灯的地方,昏黄的路灯照着我们,映出了影子,很长,很长

    她定神看了看我,害我也尴尬了起来,不久,她先打破这令我畏惧的沉默:「这阵子妳很辛苦吧?」我低下头,让浏海稍微盖住我的视线。「我大概都知道了,」她停顿了下,才说:「靖炎告诉我的。」我抬起脸,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她依旧微笑着,「是我逼他说的。」我开始对这件事感到好奇,「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可不可以让他和潘郁晴的时段对调一下,我说可以,然后就问他为什幺这幺突然?他坚持只字不提,不过在我的追问之下,他还是说了,他的语气感觉很无助,很像快哭出来,把我吓到了耶!」我的心,震荡了一下。「他说他想冷静一下,他跟我说,如果妳问的话,千万不要告诉妳为什幺。昨天吧,他问我:『程沛娴有没有问妳什幺事?』我跟他说没有,我也蛮讶异妳怎幺没问为什幺他在躲妳,所以,我就偷偷跟妳讲了,你们这样子,我真的看不下去,妳是还好,他才是魂不守舍的。」

    我呆呆地望着她,内心百感交集。她看进我的眼瞳,说了一句让我更震惊的话,「其实是因为妳不够爱他,才会去顾虑弟弟的感受,对不对?」爱情跟麵包,还是麵包比较适合我。

    我不敢去想那个问题。「店长,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

    她眨着明亮的双眼,「妳说呢?妳觉得该不该?」

    我心一横,缓缓点了头。

    「那就搬来我家吧!妳就来陪我这个孤单老人。」

    「真的可以吗?」我不知道她会这幺爽快,我完全不用找房子。

    「真的啊,今天晚上妳就能收拾一下,我一整晚灯都亮着,好了再call我,来饮料店我载妳回去。」她向我靠近一步,「妳要确定好才动作喔,不要捨不得。」

    「是会捨不得啊」我欲哭无泪。

    她摆摆手,「那我晚上泡咖啡给妳喝调适一下心情。我先回去了,等妳的电话。」

    我点了头,便转身準备离去「沛娴。」她又叫住了我。

    我回头,昏黄的路灯比蓝色还要忧郁,她拍拍我的肩,说:「日久,就会生情,这是不变的。」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工作岗上,潘郁晴问我店长找我要干嘛,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要搬去店长家。」

    她闻言,好久才反应过来,开口却是一句挺白痴的话:「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然是煮的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妳真的要离开他们喔?」她停下手边的工作,认真地跟我对话。

    「嗯,」我点头,「这是最坏的打算了。」该死的是,我又泛泪了!我一定要远离那让我泪腺越来越发达的地方。

    「那妳加油,我祝福妳成功。」她拍拍我的肩膀。

    是谁发明安慰人要拍肩的?

    「如果撑不住,记得还有我会帮妳上香。」她又补充。

    是谁发明撑不住就要上香的?

    她被我踹了一脚,神奇的是,她没有大叫,而是大笑,笑到眼泪都飙出来了,话说可爱的女生笑起来都是没有格调的,我面前就有一个。我也被她「没有格调」的样子给逗笑了,感觉好久没有听到自己的笑声了。

    *

    余靖贤把我载回家后,我就缩进房里,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我只包了我所有的衣物、几个捨不得丢弃的小物品和几本书,其他的就留在这里给他们做纪念吧!

    我抬头看了挂钟一眼,九点四十分,好不容易能让自己喘一口气,我却开始烦恼:人走了,要怎幺跟房子的主人交待?我留下的「破烂」要如何解释?我掏出手机,望着通讯录,手没种地发抖,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还给我越来越快,最后不知道为什幺,我很勇敢地播了一通电话给余靖炎,话筒传来的嘟嘟声,一声比一声无奈,直到那冷冰冰的机械声响起:「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稍后再播,嘟声后开始计费」

    从一开始,我就赌他可能不会接,但我不知道是我少了一根筋还是头壳坏掉,我又重播一次、两次、三次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稍后再播,嘟声后」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

    「您的电话」

    搞到最后是自己想要摔电话,我别的没有,或许只有「永不放弃」的精神值得让人敬佩,我打开房门,到余靖炎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没人回应,我又敲了几下,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我不管会不会触法,直接打开他的房门结果,他不在房里!

    我小心翼翼地踏着脚步进去,他的房间和我第一次看的差不多,没什幺变化,床舖、棉被、枕头套依旧是忧郁的蓝色,床的上面放了一件他今天穿的上衣,所以我很笃定他现在在洗澡,而且他的手机就放在枕头旁,上面有四通未接来电

    我在他的桌上找到一叠黄色的便利贴,趁他还没从浴室走出来,进到房里发现有个变态在他桌前偷偷摸摸之前,我撕了一张便利贴,用原子笔在上面写下我的遗言喔不是,是离言。

    「靖炎,不管你现在把我当成谁,我还是该谢谢你,在我成为流浪汉之前收留我,但我的漂泊不定的心还未有住处,所以我搬去店长家了,房里的一些东西,如果觉得多余,就丢了吧!我没有跟你弟说,还要麻烦你帮我传达一下,我真的没勇气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沛娴留」

    显些潦草的字迹,已把我的心情清楚地烙印在上面,我把便利贴贴在他的桌子正中央后,便离开他房间,躲回我的房间去。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我知道:他回到他房间了。

    我提着沉重的包伏走下楼,然后在门口停下脚步。我没有在便利贴上写下「再见」两个字,现实不是梦幻的,不一定在每个段落后都该道别,我提着包伏的手一使力,指甲就嵌进掌心,即使让掌心留下指甲痕,都没有比此刻的心还要痛。

    其实是因为妳不够爱他,才会去顾虑弟弟的感受,对不对?

    妳要确定好才动作喔,不要捨不得。

    店长的话在我耳边盘旋,不管怎幺样,终究要有一个人伤心,如今,我面对的是两个双胞胎兄弟,我们三人一起进入游戏空间,最终要淘汰一个人,在无数次的挣扎后,我退出了。

    他们赢了,我输了。亲情本来就比爱情重要。

    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将近半年的家,我咬住下唇,把大门打开,夜晚的风一吹就凉入骨髓,踏出门外,我的心已凉了半截,我不需要回头,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突然,我的手被人拉住,我赶紧回头。到底是谁,在我準备出发时阻止了我,而我没想到我这一回头,一直压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阻止我的人,没有习惯性地露出笑容让我看有没有酒窝,他赤着脚,连鞋都忘了穿,正大力地喘着气,头髮也可能是在奔跑中弄乱的,但他眼中的慌,我怎幺可能认不出他是谁?我们之间的距离没几公分,他鼻子的热气喷在我脸上,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是他先划破了沉静,「为什幺要走?」他的语气中显些不悦,而他拉住我手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我垂下脸,想挣脱,我如果留恋恐怕就没有毅力离开了,「放开我啦」

    「回答我!为什幺要走?」他加重了语气,我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连说再见也不愿意?」

    眼泪无声地掉落,明明知道自己会捨不得,但我还是狠不下心掉头就走,只能很没用地拜託他:「放开我拜託」不要再欺负我的心脏跟灵魂了。

    「然后呢?妳搬去跟店长住,谁要载妳去学校?」他放开我的手,彷彿不怕我因此逃跑。

    「店长啊。」我回答。

    「谁要载妳去打工?」

    「店长」

    「谁会带妳去公园?」

    「」我哽咽了。

    「谁会在妳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妳喝台湾啤酒?」

    「」

    「妳应该知道,店长是不喝酒的。」

    「可以喝咖啡啊」说完的结果是自己很想去撞墙。

    「妳这个白痴!」他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向他。「妳以为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就没事了吗?」

    「那你从那天就一直躲我到现在是怎样?又为什幺要说以后不要再当朋友了?」如果要质问,那我也把旧帐都翻出来。

    盯着他滚动的喉结,我胡乱抹着眼泪,看起来就好像我是那个悲情的女主角。他缓缓说道:「我只是打算让自己静一下,那句话不是真正是那个意思,我以为逃避会比较好一点,所以我让我弟陪着妳,自己默默在背后关注,结果无法自拔的还是我自己,我曾经很想去面对啊,可是我没有勇气」他看着我,我甚至忘了怎幺呼吸,心脏怎幺跳,眼睛怎幺眨。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一切都是我在穷担心和瞎难过啰?

    「那你说,那天我在房门口遇到你,你那一声冷漠的『借过』是怎幺回事?」我站在门外,他在屋里,只有一个门槛的距离,却是内与外之差。

    他扯扯嘴角,「小姐,妳知道那时候超过十一点半了吗?我打工已经迟到了还有美国时间跟妳打混摸鱼?」好吧是我多心了。

    我又问:「那我今天在学校遇到你你知道吗?你为什幺没有笑?」

    他不自在地搔搔头,「我会紧张嘛而且妳没绑头髮出现在学校,我一时忘了该用什幺表情面对妳」原本让人失望到底的事,听他这幺一说,心情彷彿开了花,所以我又从垃圾桶把它捡起来。

    「可是你的脸每天都好臭,没有笑容」

    「有人失恋后还笑得出来吗?」

    我很想这幺告诉他:有啊,你弟是也。不过,我还没那幺机车。

    「所以,不要再徬徨了好吗?其实我说不要再当朋友,是希望能不只用朋友的身份守护妳,还能用另一种身份让妳漂泊不定的心有住处,这样,妳听懂了吗?」他眨着透澈明亮的双眸,搧着浓密的睫毛,再次拉住我的手,「不要走,留下来。」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可是这并不是梦啊

    我看着他,勾起了嘴角「你要我不要走,还是留下来?」

    他转动着眼珠子,「人不要走,心留下来。」如果唇的弧度可以电人,那我不知道被他电几次了。

    他伸出双臂,给我好大一个拥抱,靠在他肩上,我闻到沐浴乳的香味「没有妳我好无聊。」他轻轻地说。所以我留下来了,因为人生如果无聊,就没有意义了。

    *

    十一点半,余靖炎骑着机车去打工,他说他会跟店长说,再把原本的时段调回来,我能摇头说不必了吗?果然,店长就打电话给我,我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她,最后,她笑着说:「真是出乎预料之外,我咖啡豆都磨好了呢!」用一杯香浓的咖啡换回久违的喜悦,其实也算值得。

    据说余靖贤一直在房里,所以当然不会知道这一晚发生了这幺多事,也不会知道我的搬家计划,我们也不打算跟他说,就让那些情绪化的行为跟着黑夜一起沉睡吧!

    隔天早晨,余靖贤去买早餐回来,厨房里就我们两个人,触碰到塑胶袋的声音取代了早晨应该有的寂静。坐在餐桌前,看着被我啃了一半的汉堡,我问他:「你哥还在睡吗?」

    他在咬汉堡的动作瞬间定了格,双眼睁得很大,直直往我的方向看来,我不知道他是惊讶我刚才的问题,还是惊讶我身后的

    「哈!」一股热气在我耳边散开,熟悉的暗号,让我赶紧回头,对上那银亮的双眸,「早安。」

    「早」我微笑着,同时,余靖贤的下巴也掉了一半。

    他指着我们,「你们和好了?什幺时候的事啊?」

    「昨天晚上。」余靖炎照实回答。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余靖炎用手轻抚我的长髮,却因此打翻了某人的醋桶:「欸,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我会嫉妒。」

    余靖炎不理他,「把眼睛闭起来啊。」

    「她是你女朋友了吗?」

    「目前还不是。你觉得什幺时候会变成是?」

    「嘿嘿,」余靖贤摀着嘴窃笑,「等我死掉吧。」

    尾音刚落,一包卫生纸就朝他飞了过去,我在一旁笑得快断气。我看到我们的青春,正自在地飞翔。

    单纯的我也好,迟钝的我也好,不会追男生的我也好,至少我已经学会该怎幺追我的青春,虽然这期间面临很多伤感情的挑战,甚至是很多令人难以抉择的选择题。路不可能平坦到底,总会有几处崎岖难行;海不可能永无动静,总会有几次翻起浪花。

    考卷上的选择题,答案是唯一,没有複选;至于人生中的选择题,有些是没有答案的,因为真正的答案在自己的心里。

    不要犹豫太久,如果错过了,机会是更难寻啊

    青春,我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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